便利店大作戰
我變成了一包薯片。
01
又朝著鏡子看了眼，淡藍色的包裝，印著藍莓圖案，下方是巨大的幾個logo，紅色底紋，白色字母。
抓起我的這雙大手，來自這家便利店的營業員。看起來是個年輕的小哥，本人給人感覺相當困，連著打哈欠。
因為被擺在最外面，我的身後還有四包薯片，都是原味的，一包藍莓口味都沒有。這讓我有點難過。
我試圖和它們打招呼，但它們似乎都只是安安靜靜的薯片。
營業員小哥擺好了從車上拿下來的食物，回到收銀台，趴著睡覺。沒到五分鐘，就有打呼聲傳出。
我試圖移動，便伸出了底下一個角。
很難，沒發控制身體的重心。想移動，首先要把身體內的薯片傾斜，待旁邊一個角就空出來後，才可以移動。
原來當一包薯片是那麼麻煩的呀！
我抬頭看了看營業員小哥的上方，一個普通的圓盤狀的鐘，時間顯示凌晨兩點。
突然想起以前表姐和我的對話。
「范妮米，你知道24小時便利店什麼時間的食物最新鮮么？」
「早上六點？感覺不對。」
「是凌晨兩點哦。」
「為什麼呀？表姐。」
「因為大多數的便利店都是凌晨兩點開始補貨的呀。那個時候的食物是剛剛出爐的。所以最新鮮。」
所以我和老爸是作為便利店的補貨食物給送過來了？
不過話說老爸呢？
我環顧四周，發現他被泡在關東煮的格子里，變成了一顆牛筋丸。但是他的表情卻非常的享受。完全沒有因為變成食物而受到驚嚇。甚至有一種在泡溫泉的感覺。
突然從人變成了食物，好歹你也給我緊張一下吧。
「老爸，老爸！」
我試圖叫他，但是身處煮格的他似乎聽不見。
我再探出身體嘗試著呼喊了一下，卻嚇了一跳。貨櫃的最高層看起來就像是懸崖一樣，真高啊。眼睛都花了，一陣頭暈目眩，
差點因為體內薯片的傾斜，沒控制好重心而掉下去。
「新來的？」
「你是？」
回頭，藏在隔壁巧克力盒子後面的是一份便當，雞腿便當。
看得出來，巧克力的堆放是經過精心設計的，縱橫交織的巧克力塊形成了牢固的戰壕，將便當先生完全擋住。
「小姑娘，我在這裡已經一周了。」從聲音上來說，我覺得他應該比爸爸年輕一點，「總之你可不要被人看到。一旦被看到，也不要讓自己太顯眼，不然被他們買回去，立刻就會被吃掉的。」
「便利店還有其他人么，我是指我們這樣的......食物。」
「對面那個毫無鬥志的牛筋丸應該也是人類。」
「那是我的無能老爸......」
我們兩個同時發出一聲嘆息。
「我現在腦子還沒完全冷靜下來。一周前，我們一車的人全部變成了食物，即便是齊心協力，也沒有人撐過了一星期。全都被......」
便當里的雞腿在哭泣。
雖然我很想一起難受，但是看到那隻大大的雞腿，莫名想要笑出來。
「先生，我該怎麼稱呼你？」
「我姓盧，你叫我盧先生吧。我是個工程師。」
「盧先生，我叫范妮米，還在念初中。話說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食物？」
「關於原因，這一個星期我一直在調查，現在有了一點方向，其實......」
我試圖湊近他。
叮咚。
「歡迎光臨羅美。」
低沉而無力的聲音。
走進來的是一個白白胖胖的胖子，汗水沿著他的脖子一路流淌下來，領子這邊已經全部濕了。他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對著空調狂吹。
「保，持，安，靜......」
「這個白胖子還好，他每次都這個點來，應該是剛吃完烤串，來冰櫃這邊取一罐冰可樂。不會看到我們的。」
就像是盧先生說的，我看到胖子快步經過我，拿起一瓶可樂到營業台結算。
剛買完就迫不及待地打開灌裝可樂的蓋子，仰著脖子往嘴裡灌。從我的角度看過去，那個胖子的身體是透明的，透過皮膚，我看到紅色的可樂液體順著氣管往下。
這就是我變成零食之後第一個異同，看待世界的眼光不一樣了。
第二點不一樣的是，我能夠看到人類的目光。他們的眼睛裡射出探照燈般的光芒，有的人半徑長，有的人半徑短，非常有意思。
這光芒就像是遠處的燈塔。
「盧先生，你是怎麼躲在這裡超過一周時間的？」
「說白了只是運氣。很巧的，我是建築商業工程師，負責的就是類似這樣的24小時便利店。因為在最初經手了設計圖紙，所以會知道他們的格局。
這類便利店一般分為三個層次，中型，大型，超大型。這家羅美應該是大型，每天的補貨次數是一次。一次會儲存一定的量，放上貨架的是一批，剩下的暫時放在儲物間的貨源中，等待次日下午的上架。
因為貨源是放在儲物間里，不會面對被人選走的命運，我就是躲在那裡面才能一直呆到現在。」
「那怎麼現在又出現在貨架上了呢？」
「躲在裡面並不意味著可以高枕無憂。兩點半時，另一個店員會來交班，新來的就要負責清點儲備的貨源。我就是在兩人交接的時候被發現的，被重新放上了貨架。」
「那隻要我和老爸現在逃進儲物間，是不是就可以暫時安全了？」
「是的，暫時安全......不過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
「最好的時機是？」
「一般來說是清晨五點，熬夜的人也開始入睡，早起的則還沒有起來。來便利店的極少。那時候換班的營業員也到了第一個疲憊點，打打瞌睡什麼的。那時候逃進儲物間最好。」
我看了下前方的鐘，距離五點還有三個半小時。
嗯，任務艱巨。
我范妮米要保證自己在接下來的三個半小時內，不被人買下來。
2
白胖的男人剛走，開門的同時，進來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
「該死！」
這兩個大學生買東西的風格非常狂野。他們抓起一個籃子，開始掃貨。幾乎是用手肘在掃貨。
他們的身影在靠近我，雖然沒有心臟，但是我好像還是可以聽到心臟處撲通撲通的聲音。
一隻大手好像伸進來了，毛茸茸的，男生的手上原來有這麼多毛啊。
這讓我想起來，小時候老爸總是用鬍渣磨我的臉。把我弄哭了，又被老媽追著打的時光。
我把自己藏在了原味薯片的後面，所以現在大學生暫時還沒有發現我。貨架里密不透風的陰影為我做了掩護。
就是那雙毛毛的大手，總是有意無意地划過我這邊。
「隨便拿一點就行了。最外面那包不是很好么？」
「可是我總有一種，藏在裡面的是更新鮮的感覺。」
「真是受不了你。快點啦，現在是凌晨兩點半。球賽快開始了。」
「好了好了。」
那雙巨人一般的大手，左抓抓，右抓抓。我只能改變重心，讓自己靠左一點，又靠右一點。順便一直在把最後第二包原味薯片擠到大學生A夠得到的地方。
「快點啦，真是麻煩。」
「好啦好啦，感覺不是最後一包。算了，算了。」
他抓起最後第二包，便把手伸了回去。我也鬆了一口氣。
就在我以為他們兩個要走的時候，磨蹭的大學生A看了一眼老爸的關東煮區。
「還要幹嘛？」
「還是想再買一點關東煮。再等我一分鐘。」
「哇靠！你也太麻煩了。」
從我這個角度看，老爸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危機。
「一份多少個？」
「一份六個。」
「你要選哪幾個品種的。蝦餃？貢丸？魚豆腐？」
「隨便吧。」
現在，三個巨人的目光匯聚在關東煮這邊。
老爸有大危機！
他剛才還是很享受的狀態，飄來飄去的，現在則在沸水裡面上下跳躍。
我在其他的羅美連鎖店買過這種關東煮套餐，五塊錢六個。而關東煮的種類卻超過十五種。煮格里的目測大約還有二十個關東煮。
如果是隨便的話，被撈到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我看到大勺子伸向煮格里。將老爸旁邊一個蟹肉丸給舀了起來。
雖然看不見表情，但是畢竟是我的老爸，生活了這麼多年，我還是知道，現在他真的慌了。他慌張的時候，腿會發軟，走路都走不穩。有一次我感冒住院，我的白痴老爸一路扶著牆走過來，抱住我旁邊出了車禍，被繃帶纏得像是木乃伊一樣的病友就是大哭。
差點把別人真的勒成了木乃伊。
第二顆是角落裡的魚肉麵筋。
我看到老爸好像正努力地隨著湯的波浪遊動，我懂，他大概是想要躲去左下角落。那邊的丸子少一點。
之後的兩個則是貢丸。
我看著營業員幫著把關東煮的盛滿一個一個盛滿。
「好像沒有牛筋丸哦。」
「你要牛筋丸么？」
我看到營業員在煮鍋里尋尋覓覓，終於看到了老爸，於是想把老爸這顆牛筋丸舀起來。
我看到老爸對著湯的波浪，左右逃避，勺子到了左邊，他便跳到右邊。勺子又往右，他就逃到右邊。
營業員小哥一開始沒什麼表情，後來因為一直夠不到老爸，眉毛好像毛毛蟲一樣皺在一起。他生氣了。
他握緊了勺子，粗喘了一口氣，舉起勺子，一下子把湯底都攪混了。這樣老爸就沒有辦法左跳右跳了。他看看準時機，一下子把老爸挑了出來。
老爸被舉起來的時候看了我一眼，我幾乎想要探出去。
「別出去。」
我被盧先生叫住了。
看著老爸慢慢被勺子舉高，幾乎要放到紙杯里。
「拜託啦，店長，我要的是牛筋丸，這個……這個是撒尿牛丸吧。」
我瞪大了眼睛看過去，雖然我沒有眼睛。
老爸雖然外表和牛筋丸很像，但表面更加的坑坑窪窪，仔細看，居然是一隻撒尿牛丸。
一隻很醜的撒尿牛丸。
「抱歉，那我幫你再換一顆。」
就這樣，我老爸老范再次被丟進了湯底里。一到湯鍋里，他立刻就像是遇水的魚，游出了煮格的中心。
有驚無險。我害怕得身體里的薯片都斷了幾根。
在被舉高的時刻，他向我這邊看來了。也拜託了這件事，我和老爸互相之間，知道了對方的方位。
3
凌晨三點半，便利店處在一種短暫的安靜中。
交班的營業員和之前那個完全不同，精神似乎很好。目光勻速掃過整個便利店，我和盧先生都不太敢交流。
我在努力回想這次旅程的起始。而關於為什麼我會變成零食的謎團也可以解開了。
之前盧先生說自己有一點方向。可惜我卻不能問他結果。實在是怕被燈塔先生給發現。
是的，因為交接的營業員小哥精神非常的好，目光像是海面上傳來的光柱。
所以我給他取名燈塔先生。
我在燈塔先生的目光環視下，開始思考。首先，這是一個親子活動，是在母親的慫恿下，我才答應的。
現在想來，最初的印象是那個公司的標誌，是一隻具有巨大嘴巴的花張嘴要吞下一棵草莓。
這個圖標卡通的有點過頭了，像是我同桌小胖鉛筆盒上面的貼貼紙。而這家便利店門口的標誌也是這個張嘴的花朵要吞噬草莓的標記。
透過落地窗，我看到對面有一個旋轉壽司餐廳。
我認出來了，在幾十碟壽司中旋轉的是之前坐在我後面的小胖子。
那個小胖子很討厭，滿嘴口香糖。車子顛簸的時候，一直靠近我，輕聲說，小心我把口香糖站在你的頭髮上。
幼稚的男生。
一般這樣的男生多半是喜歡我的，但是我根本都不會理他。
但是這個小胖子現在正躺在旋轉盤子里。雖然看不到表情。但是我覺得他一定要尿褲子了。
等等！半夜三點的迴轉壽司店？半夜三點誰會吃迴轉壽司啊？
這個地方到底是怎麼回事？
母親最開始說是大型親子遊樂場。但是現在在便利店的我無法看清外面的全貌。
燈塔先生似乎去店內補貨了。
「范妮米，接下去一個小時，我們不能再待在這裡了。」
「為什麼？」
「等下會有一個非常挑食的饕餮食客，他每次都能把我們的人給挑出來。我之前的夥伴就是被他放進籃子裡帶走的。」
與此同時，老爸也沒有放棄努力。他瞧見營業台沒人，便想著法子想要跳出煮格。他採用的方法並不簡單，在煮格的角落，因為在煮湯底，總有一個時刻會產生沸騰的氣浪。老爸他把所有的丸子都聚攏到了那個氣浪的產生點。
氣浪會讓丸子彈高，他再跳到彈高的丸子上。
不過我已經看到他失敗了十八次了。
「盧先生，那我們要快點逃去儲物間！」看到老爸那邊，我也有點心急。
他沉默了一會兒。
「其實還有另一個方法，短時間內不讓別人發現……或者減少被發現的幾率。」
「快說呀！」
「就是躲到最底下一層！我們的貨櫃分為五層，一般來說，普通人只會在意最上面的兩層，銷量好的就被擺在這上面，而最下面的一層，就不太會有人注意了。因為人不會去關注他們腳跟前的東西。」
人不會去關注他們腳跟前的東西。如果現在在課堂的話，我一定就會把這句話記下來了。
「那我該怎麼下去呢？」
「摔下去。」
「哈？摔下去么？」
「你是薯片沒關係的，裡面都是空氣，很防震的。」
我微微探出腦袋，發現變小的我，面對第五層的貨櫃還是有恐高。
「范妮米，現在還不行！」
「恩？」
「你現在摔下去，一定會發出『啪嗒』的聲音。」
「『啪嗒』的聲音？」
「恩，現在這麼安靜，實在是太明顯了，會被發現的。」
「那我怎麼辦？」
「等，一定要等時機。」
「可無論什麼時候摔下去，都會發出『啪嗒』的聲音呀。」我歪著我的薯片頭問道。
「不，這個營業員的興趣愛好是在沒人的時候放披頭士的歌，有時候還會扭動起來。也就是人在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時候的鬆弛狀態。你就趁他手機音樂響起來的一瞬間摔下去，『啪嗒』的聲音就會被蓋掉。」
我腦袋裡浮現出燈塔先生扭動的畫面，和他現在嚴肅的臉一點都不配。
「那還要有多久？」
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燈塔先生從裡面出來，左右張望，確認沒有人之後掏出手機。
「準備好，就是現在！」
一首Hey jude的音樂響起。
於是，我在披頭士的『Hey jude』的音樂中，撒開腿掉了下去。我感覺自己好像是武俠小說里的主人公一樣，從千萬丈的懸崖上掉下來，風吹過我的臉，要把五官擠壓的變形。
五層是薯片，膨化食品。
四層是灌裝甜食。
三層是話梅，小吃。
二層是速食麵，八寶粥罐頭等。
一層是沒有人買的醬瓜，調料和魷魚乾。
失重的離心力把我身體里的薯片顛得七葷八素。
摔下去之後，果然聽到了粉碎的聲音，似乎是把身體內最大的幾片都給弄斷了。但是手機的音樂把我落地的聲音覆蓋了。
我就這樣光禿禿地躺在地板上，爬也爬不起來。因為在一排和二排貨架之間，所以暫時沒有被營業員發現，但如果一直這樣，想必立刻就會被放回原來的貨架上。
Hey jude這首歌一直在滾動，老爸倒是很喜歡披頭士的歌，他對我說過，這是一首關於勇敢的歌曲，披頭士的成員，保羅·麥卡特尼寫給一個五歲孩子的歌曲。
希望他能夠勇敢。
而此時此刻，我和『勇敢』這個詞差的太大，我正一點一點地往前進，我的前面兩個腳已經碰到了底層貨架了。
再有一點點的時間，就能藏進下面都是醬瓜和調料的底層。
音樂放到了高潮。
na,na,na,nananana
nanannana
Hey jude
......
音樂快放完了，燈塔先生果然在扭動。我努力地往低櫃區一點一點靠近。但是餘光似乎和他有過接觸。
音樂突然靜止了。他緩步走向第一和第二的貨櫃。就當我以為他要把拾起來的時候。他竟然從巧克力盒堆中抓出了盧先生。
「過期了那麼久的雞腿飯怎麼還放在這裡？」
我看到便利店的落地窗外，已經聚集了兩個流浪漢。他把盧先生丟給了流浪漢。
我看著盧先生被拆開，被狼吞虎咽地吃掉。不久之後，他就會被兩個人消化，進入它們的腸道。第二天變成了一坨便便。
好吧，我不該想這麼仔細的。
......
4
「妮米，等在那裡，老爸來救你。」
耳邊好像聽到了那種聲音。
我再看過去，老爸已經不再煮鍋里了。我尋覓了一下，暫時沒有找到。
但是自己的眼前不知不覺出現了一雙很粗壯的腳。
「店長，我要吃薯片。」
「第一排貨架上就有。」
「可是我要藍莓味的。」
很冰冷的聲音，我看過去，是一張略微有點熟悉的臉，在哪裡見過呢？
「在哪裡呢？」
「藍莓味的我們似乎沒有吧，我記得。」
「不不不，一定有的。一家便利店怎麼可能沒有藍莓味的薯片。」
我慢慢把身體縮進魷魚乾和果醬之間。
「對了，還要一顆撒尿牛丸。」
「撒尿牛丸我剛才倒是看到了，就一顆么？」
「就一顆。」
這個傢伙是沖著我們來的！
透過縫隙，我看到他戴著一隻微笑的面具。對了，是導遊，我記得進入隧道之前，他確實帶上了一隻傻傻的面具。原來饕餮的食客是這次旅程的導遊。
「咦，撒尿牛丸怎麼沒有了？」
「小哥，你再仔細找找唄。」
而帶上微笑面具的導遊則開始一排一排的尋找我的聲影。
就在我想著能躲到哪裡去的時候。他的臉猛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找到你了呦。」
我被他抓起了起來。
舉高以後，我環顧四周，我發現父親在平台上跳來跳去，他似乎是想吸引導遊的注意。
「放下我的女兒，你這個混蛋。」
我聽到父親微弱的聲音。
突然想起一些往事片段。
以前參加同學會，父親一直在後排寫原創歌曲，一直在亂哼。結果被前排的一個同樣很壯的父親給抗議了。
兩個人就約好了在結束後約架干一場。
等到我過去的時候，那個壯漢父親似乎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臂力，將我一把抱起來。
那次，我第一次看到父親爆發出怒獅一樣的吼叫。
「放下我的女兒，你這個混蛋。」
總是不靠譜，最後還是被人家揍得鼻青臉腫，還對我裝出一副自己饒了別人的樣子。
即便現在只是一顆撒尿牛丸，還是同樣的口氣。
我看到父親一路沿著櫃檯滾動，一直彈跳到下面。因為它的彈力很好。
一路往前。
我看到了地上的手機。是父親的手機。
他在自己的手機上不同地跳著，一次比一次低，利用自己僅剩的彈力，打開了手機上的音樂APP。
音樂響起來了。
他把自己寫的歌給放了出來，來吸引導遊的注意。
「發現你了哦，撒尿牛丸先生，那你先在這裡呆一會吧。」我被他放在了最高層。
父親雖然是撒尿牛丸，但是掉下來的彈力用完以後，只能愣愣地躺在地上。
什麼都不能做。
手機里的歌是父親自己寫的歌，難聽的嗓音配上奇怪的旋律，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女兒，你要早點睡，別總是熬夜玩手機。
要每天交作業，抄作業千萬別被課代表發現。
也要多交朋友，當然早戀的話要帶給我看下。
要用心唱歌，唱得不好沒關係，還有更差的人。
零花錢要存起來，爸爸很窮但你沒錢可以問我要。
......
......
......
要對媽媽好，她一個人照顧你很辛苦。
這是什麼鬼歌詞，為什麼一點都不押韻。但是我好像是流眼淚了。
嗯。作為一包藍莓口味的薯片，這真的很抱歉。
老爸幫我爭取了時間。我從貨柜上摔下來，一點一點往前爬。
前面的冷凍飲料冰櫃下面有一條縫隙，剛好可以卡進我這樣一包薯片。
黑暗逐漸包裹著我，就像是重新回到了白天的那條隧道裡面。
其他人的聲音都遙遠了。
5
女孩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額頭上戴著一個圓環式的頭盔，這是被稱為『醫療之光』的最新醫療設備，可以進入患者的意識流層面。
是的，我就是那個過期的雞腿飯便當盧先生。最後被乞丐吞進肚子里，變成便便的那個。
或者說是盧醫生更合適。
范妮米是我一個比較特殊的病人。半年前，她和父親一起參加親子游的大巴發生了車禍，只有少數人從中存活下來。她的身體並沒有太多的問題，但是精神狀態進入了自我休眠。也就是自己選擇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
那個世界和現實世界隔著一扇門，我們怎麼敲門，門都不開。
她最後的一個夢境就是自己和父親一起變成了便利店的食物。而這個夢境也成為她和父親的最後連接。
我和所有的醫生利用醫療之光，進入她的精神世界。這一切編排都是我們的安排。
我演了幫助他的一個雞腿飯，我的實習助理醫師扮演的是兩個交班的便利店員，還有其他醫生是刺激她精神，產生危機感的顧客。我們在便利店裡設置了重置開關。
這次是在飲料冰櫃的底下縫隙里。
之前幾次的夢境刺激都失敗了，范妮米本身的精神防禦機制太高，不願意出來。
這次卻醒了。
我和我的同事幾乎要松出一口氣。而她的身邊，父親的手機里一直放著自己寫的原創歌曲。旋律很難聽，歌詞也不押韻。這是我上周從她家的床底下發現的。
現在，這個漂亮的女孩兒正對我招手。
「謝謝你，盧醫生，謝謝你。」
「沒事的，你醒了，我們大家都很高興。」
「其實你們做的努力我都知道。我也一定會走出來，但是我希望和爸爸見最後一面。我還沒有好好地和他說一聲再見。」
我和助理醫師之間面面相聚。每一次精神攝入，對當事人多多少少都有傷害。但是我知道如果不滿足她，她一定沒法走出自己的精神繭房。
「真的是最後一面么？好好地道別了就願意忘記之前的傷痛，重新振作起來是么？」
「我和你拉鉤。」
聲音很虛弱，但她的微笑卻給人堅強的力量。
「好。我答應你。這是最後的一次冒險。你準備好了么？」
「嗯。」
眼淚從她的眼角划出弧度。
尾聲
「小籠包是圓的，所以叫太陽。鍋貼是彎的，所以叫月亮。」
「......這就是你和我說的新靈感？硬湊得有點誇張啊。」
「小屁孩懂什麼搖滾。聽聽這首新歌。」
。。。。。。
我發現我醒了，做了一個傻不溜秋的夢。一次吃早飯產生的新歌靈感。
旁邊睡著我老爸，四十多歲的人了，看起來頭髮卻亂糟糟的，如果在上面放一個雞蛋的話，一定可以孵出小雞仔。
我們似乎在便利店的儲物間里。
「老爸，我似乎做了好多的夢。夢到了你的歌，還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包薯片，還有......」
我還做夢做到有一個醫生和我說的一些話。莫名其妙。
「開了那麼久的車，連撒尿都沒地方，本以為到了中轉站的便利店可以有廁所，結果問了營業員小哥，這裡也沒有嘛。」
「好睏。好像剛醒過來。」
「你這小孩子，一點精神都沒有怎麼行。」
他又要開始說教了，大概吧。好煩。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心裏面好像也很喜歡被他說說。我是有什麼毛病。
「不行了，有靈感了。這次的新歌叫做《24小時便利店》。范妮米，你要不要聽！」
「我就算說不要，你也會唱的啊。」
然後他就真的唱了。
好難聽！
為了躲避這公鴨噪音，我推開門。
結果我透過前面的鏡子，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只！西！紅！柿！
「幹嘛那麼大驚小怪的，真是！一點都沒有女孩子的矜持。你這樣以後怎麼......」
我在蔬果區。隔壁就是水產區，我看到老爸變成了一隻東星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玻璃的反光里看到了自己。
這已經不是便利店那麼簡單了，戰場升級到了南國大超市。
老爸，那麼現在，你準備好了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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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四裙:633237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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