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喪屍 我很抱歉【上】
1
我變成了喪屍。
在那之前我是一個喪失運動神經的死宅寫手,辭職在家寫作。一三五德克士外賣,二四六饞廚蓋飯外賣,周天女朋友做飯。我這樣的人,會有女朋友?不妨告訴你,我們在一起七年,而直到殭屍襲城末日來臨那年,我作為文青的狐狸尾巴才露出來。那時我無故厭世,只有她和故事陪著我。
「很可惜你的理想不能實現了。」記得辭職那天我這麼對她說。
「你會知道我有什麼理想?」她白了我一眼。「哪能不知道啊?你不是一直想做家庭主婦么?可惜了,我的理想呢!是做個軟飯硬吃的作家,而且馬上就要實現了。」她那時將就了我,兩個人,總得有一個將就另一個。
將就,就免不了爭吵。實話說,我倆柴米油鹽的過到我變喪屍的那天,感情已經岌岌可危。鬧喪屍那天晚上,她加班。
夜裡十點,她打來電話讓我洗衣服,說她要凌晨才能回來。我看著那堆衣服就有些氣悶,喊道:「你那什麼公司,都回家了讓加班就又去加班啊!你趕緊回來,看看老闆能把你怎麼樣?我還不信了。」「你不想洗就別洗,少來煩我。」說完,她就掛電話了,再打過去已經關機。
我這人一向小心眼,氣急敗壞地要上她公司找她去。可剛走出小區我就嚇癱了。眼前街燈下的人群騷動,沒頭蒼蠅一般東奔西走,車子開的飛快,無所顧忌地沖向人群,馬路上到處處是殘肢斷臂,血肉模糊。
我一下把胃裡的沙拉青菜雞肉和可樂全吐了出來,正彎腰,突然有東西咬住了我的脖子,痛的我四肢抽動。我屈手用手掌去堵傷口,可溫熱的血流像是水龍頭裡出來的一樣快,直淌到手肘。
回頭看,咬我的是個人,但他僅剩的一隻眼球被血絲包裹住,另一個眼窩黑洞洞的,全身上下倒處都是傷口,血管鼓脹爆裂。
他弓背擺著頭,尋找著什麼。
我憤怒急了,一腳踹過去,他退了兩步,頭往我這伸了一下又擺開,似乎沒看見我。
我衝上去又是一腳,他仍舊沒理我。
接著他好像找到了目標,躥了出去,匯入了一群同樣的怪物中間,往不遠處的商業街去了。
我回頭往小區里跑,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給小七打電話,只求她的手機已經開機。
結果我的手機先響了起來,她先打過來了,我立即接起。
「你在哪?你在哪?你沒事吧?」
我連忙說沒事,可沒能說出來。
我發出的只是嘶啞粗厲的喉音。忽然明白,那怪物不理會我,是因為我也是怪物,就像電影里的喪屍。
小七哭喊起來:「你在哪啊?我在公安局,一會兒他們安排我們出城,你在哪?我好怕!你趕緊來啊,趕緊過來......」
我試圖回應她,馬上又聽到自己發出的恐怖的聲音。我手上的血管淺淺浮腫起來,左手開始痙攣。
過了好久,我聽到她仍在哭泣,就掛斷了電話。
2
我是這座城市唯一有人性的喪屍。我的肌肉扭曲,有些萎縮了,有些卻異常發達。
我的皮膚剝落,痛感消失。血絲線團一樣包裹著我的眼球,世界一片猩紅。沒有了電和網,剩些書。後來我找到了一台發電機,能看拷貝在磁碟里的幾千部電影。電影和小說還是一直陪著我。我敲碎家裡的鏡子。除了小七,一切都沒有變。我還想寫小說,想忘掉她。
可這個世界也許已經一片荒漠,沒有人能看懂文字。幾個月後,街上到處是餓成皮包骨的喪屍。
他們只對人肉有興趣,而我知道袋裝的魷魚絲和薯片也能夠充饑。我時常去超市,帶回一堆東西,然後練習寫字,可很快就會興味索然。無聊了,我就站到窗邊數喪屍,窗外的街上有一百三十六隻。
我數了五十遍,沒錯,是一百三十六隻。加上我一百三十七。我感到孤獨,我懷念人類。一天正數著,一輛裝甲車出現在街道盡頭。
平日死寂的街道響起了廣播:「倖存者速與我們聯繫,我們的大本營在重慶!倖存者速與我們聯繫,我們的大本營在重慶。」街上的喪屍突然變得敏捷起來,我想他們和我一樣,失去了對所有東西的嗅覺,除了人味。
我隔著上千米都能聞到裝甲車上人的味道,熟悉又陌生。那裝甲車像是磁鐵,喪屍是像磁沙,被吸引著聚攏過去。連那些幾乎僅剩骨架的喪屍都動起來了,蚯蚓一樣往那裝甲車蠕動。我擔心起車上人的安危。
槍聲驟響,連續不斷。
像往日建築工地的噪音,但更響亮,更乾脆,也更恐怖。槍聲令我渾身震顫。那些喪屍的軀幹四肢像乾草枯木一樣脆弱,被子彈打的粉碎,四散飛濺。
他們蜂擁而上變成肉醬和碎骨他們噁心可怖,也有些愚蠢可憐。一百三十六隻喪屍頃刻見變成了一堆血淋淋的屍塊。
槍聲已經昭示了人類的勝利,擁有武器的人類終有一天會奪回這座城市。可我卻高興不起來了,我算什麼呢?那天起,裝甲車就在城裡屠殺喪屍,尋找倖存者,我藏了起來。
我算那撥呢?我在心裡苦笑,卻沒這個表情,我的嘴無法控制地張著,無時無刻不在迫切的喘息。我口腔乾燥,牙齦脫落,皮膚潰爛,我的這副尊容,在裝甲車前活不過三秒。我只能躲在家裡,指望他們早日離開。
3
說來可笑,在城市陷落的頭些天,作為喪屍的我走了生平最多的路,沒日沒夜的走,如果記步軟體還運行的話,我的成績一定遠超那些健身達人。
我先去了公安局派出所,接著走遍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從城南走到城北城東走到城西,走出高速收費站,又沿著高速路走了幾十公里才回頭。
到處是茫然的喪屍,如果小七已經感染,我堅信還能認出來她,我沒找到她。後來,我想我或許能找到一兩個活人,我可以保護他們。
沒有,找不到。
城市死去了,起風和落雨,日出和日落,都顯得赤條條。這他媽就是所謂的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么?那時候我想:還不如和他們一樣呢,和那些喪屍一樣,就能擺脫徒增煩惱的感情。
我獨守一座空城時孤獨折磨我,我把自己關在九十幾平的屋裡躲避擁有槍支的人類時,思念又陰魂不散。
小七的身影時常出現,我躺在卧室床上她就在客廳看電視,我坐在沙發上時她就會在卧室換衣服。她的拖鞋、牙刷、毛巾、都在苦等主人。我當然還愛她,比很多時候都要愛她。她變得像剛認識時那樣可愛,眉眼帶笑。我想起在班上初見她時她害羞的樣子,一頭長髮,她回頭遞一本書給同學時,發現了我正獃獃盯著她。我想起她笑起來的樣子,先像貓一樣的皺起鼻子來,接著快樂就在她的臉上綻開。時間讓人倦怠,而分離讓人回到過去。
我也想過,她也許在重慶呢,也許還活著!可就算是,我們也人屍殊途。只能緊擁她的衣服蜷縮在床上,既不能入睡,也無法流淚。
我在寂寞中等了好些天,直到搜救隊離開,外面重歸寂靜。
我想裝甲車已經走了,他們應該是走了,畢竟還有幾十億的喪屍等他們清掃。我拉動發電機,又看起了電影。
我把威爾史密斯《我是傳奇》看了好幾遍,越來越覺得這是一部爛尾的電影。一如既往的百無聊賴,站起來想去床上躺一會兒,雖然壓根就不能睡,但是躺躺總沒有壞處。
走到過道時,我突然又聞到了人的味道,這味道剛才就有,可我被電影分散了注意力。
味道太近了。
「這裡可能有倖存者。」就在樓道里有人在喊。
我嚇得不知所措,楞住了。
「你們跟上,這裡可能有倖存者,我聽到了電視的聲音。」
發電機的聲音很響,為了蓋過它,我愚蠢的把電視的聲音開到了最大。
我跳到窗邊,樓底兩個人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的人正鑽進樓道。
我慌忙關掉了發電機。
這時門外有人喊:「有——人——在——嗎?」
我是人么?
這個小區很老了,七層樓,一層兩戶。我住在六樓,從卧室的窗戶往下跳也許不會摔死,電影里的喪屍能這樣,可我不敢。
「搜查每一間房,注意安全。」還是那個人的聲音。
一聲槍響,然後我聽到防盜門被人踹開。
躲在哪裡都沒有用了,他一定看見了發電機,我從書店搜刮來的書整整齊齊的碼在牆邊,他一定也看見了。
「有人在么?」
我不敢挪動,生怕發出一丁點的響聲。
「有人么?我們是倖存者搜救隊。」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聽到他踢開了客卧的門。
他在過道上,離我面前的門越來越近。他一定會馬上開槍的,只要他看到我。也許我該躲在門邊等著咬上他一口。
不,我是人,我得證明我是人。
我用虎口夾起桌上的筆,在紙上笨拙的塗出了六個字。
「我是人 別開槍」
我拉開一道門縫,虎口夾著這張紙伸了出去。
腳步聲停住了。
我把門又拉大了一些,學電影里罪犯那樣舉起雙手,一手夾著筆,一手夾著紙,側步挪出去。
他條件反射般抬高了槍,瞄準的是我的腦袋。他沒有開槍。
他很年輕,看上去就是個高中生,額頭和鼻尖還冒著青春痘,可他端槍的姿勢卻像一個老兵。他顯然驚恐又訝異,半張著嘴急促呼吸,眼睛瞪的老大,擠出了抬頭紋。
「你,說話!」他用的是命令的口吻,不像之前一樣語調和善。
我無奈的搖了幾下頭,他就立即攥緊了他的槍,我不敢動了。我知道我的樣子有多恐怖,照鏡子時,自己都恨不得開槍打死裡頭那個怪物。
這時,門外突然衝進來兩個全副武裝的人。我嚇得跳起來衝過去,我跳的很高,腦袋撞壞過道的吊頂,那個高中生樣子的年輕人的槍響了,子彈從我鑽進了我的胸腔。而我已經咬住了一個衝進來的人的脖子,他的力量巨大,我迫不得已只好用手將他的頭擰了下來。
另一個人已經奔那個年輕人面前。
三響槍聲,在小房間里格外響亮,震耳欲聾。原來他的隊友被別的喪屍感染了,可能是我樓上或對門的鄰居乾的好事。這兩人的頭一個在我的手上,另一個在地上好似打碎的西瓜。
我救了年輕人一命,可他突然又把槍口對著我,我連忙扔掉腦袋舉起雙手。
他喘著粗氣開槍了,我以為這下死透了,但子彈的目標是我身後的進門來的喪屍,幾個餓的乾癟的喪屍,我的鄰居。年輕人在用子彈泄憤,領居們的腦袋和身體都被轟成渣。
年輕人瘋狂的把子彈打光了。
他的眼圈紅了,他用手去擦結果擦的滿臉血。
他居然流眼淚了,他流著淚,看上去連高中生都算不上了,他看我時的埋怨眼神,像個小朋友。他忍不住的要去看穿迷彩服的屍體,漸漸泣不成聲。但是很快,他就平靜過來。
「你救了我一命。」他冷冷的說著,給槍裝上彈匣,老兵那樣老練。
他拿起對講機,卻又把槍口對著我。
「注意,我是石進,朱武和楊春犧牲了。我們在銀水北路實惠家園發現一個——「他頓了一下,猶疑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說:
「——倖存者。」
4
我心裡清楚,他一時不會開槍。但只要其他人來了,我的下場絕不會好看。立即擊斃,或者被研究,以解答大傢伙兒的困惑——這傢伙是人是鬼?一地碎屍和漆黑囚牢的畫面爭搶著出現在我的腦海里。與之相比,過去的五個月,簡直是神仙日子。這個對比使我忍不住的激動,我連連去指地上的紙筆。
年輕人明白了我的意圖,將它們踢了過來。我蹲下在地上急迫的塗了起來:「讓我走,他們會殺了我。」
「我不能讓你走。」他斬釘截鐵的拒絕我的請求。
我恐慌的錘起了地面,又寫道:
「我不會傷害任何人,讓我走。」還得面對現實,我花了許多時間把這幾個字盡量寫端正。
可他仍然不為所動,只是他的槍端的沒有那麼緊了。
我無法控制的躁動起來,開口和他解釋,天,我發出的嘶叫能把自己都嚇破膽。
但他沒有開槍,於是我不要命一樣走過去拉動了發電機,然後打開了電視。這樣還不能證明么?你他媽到底明不明白我是個人,我在心裡怒吼。
「你別折騰了,我不會讓你走。」他喊道,又說:「但也不會讓他們殺了你,你最好相信我。」
還有別的選擇么,我自暴自棄的癱坐在沙發上。沒多久,他的對講機響了起來。
「已抵達實惠家園,請告知具體位置。」
「B4單元六樓右側,注意安全。」
他放下對講機,對我說:「你到裡頭去,我和他們解釋。」我只好走進卧室。
他的隊員很快來到,我緊挨在門上努力聽他們在說些什麼,顯然,他們在刻意壓低聲音,加上發電機和電視的嘈雜,我什麼也聽不清。
有幾個人的聲音突然高亢尖利起來,我想他們時起了爭執。我打定主意了,如果他們突然衝進來,我就從樓上跳下去。但他們又安靜了,電視和發電機的混響聽上去像一場陰謀。我不想聽了,退到床沿躺下,摟過小七的衣服,聽天由命吧,我想。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他們才關掉了發電機,顯然是商量好了。
「我要進來了,我一個人。」年輕人在門外說,然後推開門進來又關上,這回,他把槍掛在了肩膀上,還把紙和筆遞了過來。
「我相信你。」他說,這分明是他想好的開場白。「我希望你能和我們一起到重慶去。你一定不明白現在的情況,上個月我們剛剛守住了重慶,我們僅剩有十萬多人,剛才又犧牲了兩個。這些很可能是這塊大陸上僅存的人類了。」
他頓了一會兒,直視我的雙眼,像在確認我能聽得懂他的話。
我點了一下頭,但心裡在想如果我現在突襲,他必死無疑,但是外面到底有幾個人呢?「反過來說,地球上有六十多億的喪屍,過度飢餓的喪屍並不是太大的威脅,但是他們的數量太多,不小心就會被感染。剛剛感染的喪屍是很危險的!人類隨時都可能滅亡。」
說到這裡,他激動了拉高了聲調。
「如果你對喪屍病毒免疫,沒有失去理智。也許能從你——從你身上——找到研製疫苗的關鍵。」最後一句話磕磕絆絆的從他嘴裡冒出來時,我心裡冷笑,果然是要那我當小白鼠啊。「你剛才救了我,也可能你還能救下其它人。」
這回輪到我不為所動了,我一動也不動,希望傳達的是準確的訊號。我向來沒有集體精神。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我叫石進。」他試著讓語調變得更加親切,顯然是在和我套近乎,想起的剛才他哭的樣子,我覺得他還是太年輕了。
但槍是不分年齡的,我也只能老老實實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王枝節。」
「我會保護你,你救過我一命。但他們不會讓你有別的選擇,你想跑,他們就會殺了你。」他的語調急轉直下,冷到冰點。
「而且,有十六萬三千一百零八個倖存者和你有關。」
「163108?」
我把這個數字塗了出來,在後面加了個大大的問號,很好奇他為何會記得這麼清楚。「我們有記錄,這是我們出發時的數據。」
我的心頭突然萌生希望,也許小七也在其中呢?
「史希芸 163108 有她?」
「你是問有沒有這個人?回重慶才能查到。」他忙問道,「他是你什麼人?「
我拎起一件小七的衣服在他面前甩了甩。
「你相信我,她在重慶的話,我一定讓你見到她。」
如果我說這就是我答應他們去重慶的理由,無疑是粉飾自己的鐘情,其實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去要麼死。
但有懷揣一絲希望總好過從絕望的深處走向絕望的更深處。我馬上答應了石進所有的要求,其實那不是他的要求,是他那些或虎視眈眈或戰戰兢兢的隊友們的要求,我的手被他縛在身後,嘴上纏了膠帶,倒也沒什麼感覺,我只擔心撕下膠帶時會不會帶下一圈皮膚,轉念又覺得那又怎樣,還能丑到哪兒去呢?
他說「委屈了。」
我得到了一點安慰。我開始有些佩服這個年輕人的膽識和坦誠了,雖然他剛才哭的不像話。外面下起了雨,我被帶上裝甲車,除了石進所有人都坐的離我遠遠的,他們剩下五個人,都不像軍人,年紀也都不大,但看著倒有些像匪徒。我太久沒有看見活生生的人,他們可真乾淨。
當我仔細的觀察他們時,發現有一雙眼睛正惡狠狠地盯著我。車內的燈投下炫目的光暈,車子已經出發,從這座城市到重慶要九個多小時,當時我以為我們將一直在沉默中度過,但車子沒開動一會兒,那個一直惡狠狠盯著我的人就說話了。
他站起來說:「這太危險了,我們得把他捆起來。」
我憤怒的看著他,他四肢精瘦,長著一顆和身體極不相稱的大方腦袋,腮幫子簡直就是直角。
「我們之前說好的,你敢。」石進喝道。
可那方腮仍然不依不饒:「那至少把他的嘴捆嚴實了。」說完被另一個人拉著坐下了。車子開得很平穩,我不由得閉上眼睛,以期得到平靜。幾個小時後,那個方腮又坐不住了。他站了起來用對講機和開車的說:「差不多了可以減速了。」
除了石進之外,他們都像看一個登台演員一樣看那個方腮,又心照不宣的相似而笑,帶著欣賞惡作劇的怪誕笑容。
這離重慶還早著呢,他是要做什麼?
他唱起歌來。「起來,不用做殭屍的人們,把他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他邊唱邊對我笑,打開了後面的車門,外面的景象使人震撼。一大隊喪屍如難民一樣在車後面跑著,排成一條直線,就像船的航跡一樣。這時,車子慢慢減速了。
方腮提起他座下的一桶汽油開始往車後澆,直到車子慢慢停下來,他點上一根煙丟了出去,剎那見大火跳向遠處,將一路的喪屍吞沒在烈焰里,在焰火里掙扎著扭動著,火光里鬼影森森,我望出去,宛若望向地獄一般。
可他們全都興高采烈的笑了起來。
突然,那方腮甩手將汽油桶向我砸過來,拔出小刀向我衝過來,我立馬跳起,竟撞上了車頂失去平衡摔了下去,他已經趴在我身上了。刀也已經陷進了我脖子上,但是石進已經拉住了他的手。
我滿腔怒火,奮力擺脫他,嘴也儘可能的張開。
「夠了。」石進掏出手槍頂住他的太陽穴。
方腮笑了,攤開手留下了那把刀
他說:「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可是,我從他的眼裡看出了不共戴天的恨意,那時我不理解,後來我明白了,他恨的是喪屍,恨喪屍有什麼用呢?沒人能打過一堵牆啊!喪屍不會痛苦更不會恐懼,不會屈服更不會求饒,而這些我都會,我偏偏也是喪屍啊。
「你會被當眾絞死的,我們會把你一片一片割下來」方腮一邊說著一邊在眾人的拉扯中站了來,然後兇狠的往啐了口痰。
石進一語不發拉起我下了車走到前面駕駛室,把正在開車的小夥子換到後面去,讓我坐在了副駕上。
「對不起,你的脖子。「他說著給我解開了手銬,撕下了我嘴上的膠布。
如果我不當自己是人,一定會將方腮生吞活剝。可身邊這位年輕人又讓我覺得自己是個人了。車子再次發動,我從車窗玻璃往上望,看見熟悉的巍峨層疊的高山,這段高速路我上班出差時曾經路過,是婁山關。
我突然想起來,毛主席就是在這裡寫下「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我浮想聯翩,對於喪屍來說,可不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么?如果我還能說話,如果小七還在我身邊,我一定會和她傾訴我的所思所想,而她會誇我是獃子。雖然這些想法一點意義也沒有,可這偏偏就是作為人的意義,不是么?我拔出脖子里的刀,戳了戳脖子上的傷口,手指不小心陷了進去,我拔出來,用虎口把傷口緊緊捏住,忽然覺得自己真可笑,簡直要真的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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