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丟掉的垃圾重逢是什麼感受?他在美國做了一場追蹤實驗 | 特贊專訪Carlo Ratti
Carlo Ratti 是義大利建築師、工程師,任教於MIT並負責「可感城市實驗室」(Senseable City Lab)。他曾被快公司(Fast Company)評選為「全美50位最具影響力的設計師」之一,也名列在線雜誌(Wired)「智慧名單:50位改變世界的人物」。
垃圾追蹤(Trash Track)
回想一下我們每天製造垃圾的經歷:早上吃麵包的外包裝塑料袋,中午喝過咖啡的紙杯,晚上點外賣的打包餐盒,隨手撕開的零食包裝袋...這些被我們隨手扔進垃圾桶的垃圾,最後去了哪裡?它們真的消失了嗎?
圖片來源於網路
大多數人可能思考過這個問題,之後便不了了之。但Carlo Ratti的好奇心促使他一探究竟。2009年,他和可感城市實驗室的夥伴們乾脆做了個實驗來追蹤垃圾。
MIT Senseable City Lab 教授Carlo Ratti 連接的城市演講_騰訊視頻 https://v.qq.com/x/cover/r0321wk6xjy/r0321wk6xjy.html「可感城市實驗室」(Senseable City Lab)在2004年由Carlo Ratti發起建立,實驗室聚集了來自全球各地的50多位研究員,他們貢獻著來自不同領域的經驗、能力和文化。在Carlo看來,都市空間越來越被網路和數字信息包裹,這為建造環境研究開闢了新契機。
如何追蹤垃圾?首先,他們將」垃圾」的來源鎖定在紐約和西雅圖這兩個「巨型垃圾製造機器」。項目一開始,Carlo 就帶領團隊在西雅圖召集了500多位志願者,收集他們的生活垃圾。志願者們帶著花花綠綠的垃圾,蜂擁而至。
實驗室用一種智能電子標籤給垃圾標記,通過追蹤這些小的電子標籤,就可以獲得垃圾「旅行」的路線和蹤跡。3000多件帶著標記的垃圾樣本被投放出去,流動過程中的位置數據被實時反饋到中央控制器,以供研究分析。公眾也可以在網路上看到垃圾流動的軌跡,非常震撼。
在通過感應器建立起來的網路中,不難發現,很多垃圾並沒有消失,而是散落在不同的地方,就像搬了個家。也許你下次去公園,就又可以跟你三年前扔掉的足球鞋重聚。
「垃圾是目前社會最急需解決的問題之一,直接或間接的反映我們的生活態度和行為。」Carlo Ratti說,「這個項目通過感應器和移動科技建立了垃圾分布狀態,幫助我們理解城市的清潔鏈(removal chain),包括城市自下而上的資源管理體系,也幫助提高城市清潔系統和循環系統。至於標記,你可以把它想像成醫學裡面的熒游標記示蹤劑,城市就是人體,把示蹤劑注入人體,你能清楚地看到流動軌跡。」
咖啡杯遷移路線
塑料瓶遷移路線
來自New Scientist magazine的記者Roger Highfield說:「我們每天丟掉垃圾然後洗洗手是非常順理成章的事,但你永遠不知道這樣做對環境產生了什麼影響。Carlo Ratti和他的團隊讓我們開始關注一些在身邊發生又經常被我們忽視的問題。」
可感城市
如果你對未來的想像還停留在一些炫酷的高科技產品和使用場景上,Carlo Ratti倒是給出了一個獨特的思路——在未來,人將怎樣和城市、和建築「互動」起來。
黑鏡中的科技場景
2008年薩拉戈薩世博會上,一塊「電子水屏」(Digital Water Pavilion)十分吸睛,來往遊客紛紛前來互動。它正是出自Carlo Ratti 的團隊。
由電腦控制的高頻電磁波形成「水牆」,可以不斷改變形狀、圖案、文字等,門窗都沒有固定的位置,這大大改變了人們對建築的固有印象。「當你走向它的時候,你面前的水牆就會打開,就像摩西通過紅海一樣,你穿過後就又會閉合。」 這感覺有點像曾經轟動倫敦和紐約的大型裝置藝術「雨屋」(也在上海余德耀美術館展出過):屋內大雨持續不斷,但不管人走到哪裡,雨都在「躲」著人。
《雨屋》的創作歷經4年時間,2012年在倫敦首次展出,2013年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亮相。2015年9月登臨上海余德耀美術館。圖片來自百度百科
Carlo通過Digital Water Pavilion
「電子水」組成牆面,整棟建築只有頂部是實體的框架。3000個電磁閥,12個液壓不鏽鋼活塞和一個電子控制系統保證著建築的正常形態。「電子水屏」(Digital Water Pavilion)也被時代雜誌(Time Magazine)評為「年度最佳發明」。
Q&A
Q=特贊Tezign
A=Carlo Ratti
Q. 你怎麼開始對建築感興趣?你覺得大學教你最重要的事是什麼?
A: 我一直對設計感興趣,我個人非常喜歡Herbert Simon(偉大的學者和諾貝爾得獎者)給設計下的定義:自然科學關心事物本身是什麼樣,而設計關心事物應該怎麼樣。 如果你從這個定義出發,你會發現,設計就是研究世界的複雜性,把不同技能結合起來探索「世界應該什麼樣」。
大學教給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時刻保持好奇心。我喜歡特呂弗的電影《祖與占》(Jules et Jim)中Jim和他教授Albert Sorel的一段對話:
「那我做什麼好?」 「一個好奇的人,雖然這暫時還不是一項職業。去旅遊、去寫作、去翻譯…去學習四海為家,坐言起行,未來將會屬於好奇的人。」
《Jules et Jim》
Q: 能告訴我們你對智能城市的定義嗎?為什麼智能城市的概念現在這麼流行?
A: 首先我得承認我不喜歡「智能城市」這個表達,我更願意用這個術語「可感城市」。因為它的雙重含義:「能夠感知」和「可以被感知」。「可感」這個詞更注重人類,而不是科技;前者才是我們大部分項目的共通之處。
雖然這麼說,智能或可感城市的概念只是更大範圍科技趨勢的表現罷了。互聯網在侵入我們的生活空間,串聯成物聯網,這個過程已經在不同的領域迅速展開。我們希望介入人、科技和城市的關係,通過開發應用,構造出更適宜人們居住的城市環境。
Sun&Shade,2017
義大利建築師Carlo Ratti預測十個城市創新技術_騰訊視頻 https://v.qq.com/x/cover/z0399l5u6to/z0399l5u6to.htmlQ: 你認為科技有任何的負面影響嗎?你有沒有認為科技讓人變得懶惰?
A: 這關乎我們怎樣去利用科技 ,以及我們為此設定的規則。同樣的科技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會有著截然不同的效用。我非常贊同Lewis Mumford(美國歷史學家和城市規劃家)在1930年代寫的一段話:
「理性使用機械帶來最大利益顯然不是減輕我們的工作,而是一些截然不同的東西 ——它消除了僕人或奴隸般的工作:就是那些打擊身體,摧毀心智,銷噬靈魂的工作。開發機器是對自古以來剝削勞苦人類的替代 ,使得這種勞動制度在大範圍被挑戰。」
the Future Food District at Expo Milano 2015
Q: 智能城市會被互聯網所控制,因此,互聯網會成為智能城市未來的重要組成部分。你會怎樣去保證其安全性?
A: 黑客會成為未來的一個主要問題,但是同樣的問題也存在於很多人造產品上。現在的很多可穿戴物,有著比NASA當時在阿波羅任務執行時更強大的計算能力。在美國,賽博-實物系統(CPS = cyber - physical system,該術語指的是計算資源與實物資源的緊密聯結與協同)在操控著我們城市的大部分活動——從能量到水資源和流動性組織。因為他們本身的特徵,賽博-實物系統對有惡意的黑客攻擊極為脆弱。
美國國防部秘書長Leon Panetta在2012年說過,當前美國的系統是可以「讓火車出軌,給飲用水下毒,打亂電力」的「網路珍珠港」一樣的脆弱。但現在很多地方也開始大範圍學習利用黑客技術,熟知黑客的工具和方法對診斷現有系統的能力,甚至從頭開始設計研發一個更縝密的安全系統提供了極大的幫助。
Cloud Cast,2015
Q: 你對10年之後的智慧型城市的幻想是怎樣的?你認為我們看到的一些大改變會是什麼?
A: 從一個建築學的角度來講,我不認為未來的城市會和現在的城市有很大的不同 —— 就像古羅馬「城邦」與我們現在的城市並沒有很大差別。我認為建築的主要元素會保持不變,而城市或商業辦公的規劃模型會跟現在的有很大不同,我們會一直需要生存在水平的樓層上,豎直的牆從外部將我們包裹起來,讓我們免受外部侵害,同時也隔斷內部空間。因此,我認為最會改變的將是我們感知體驗城市的方式。
Currie Park,2016
Q: 作為世界經濟論壇的文化領袖對你意味著什麼?
A: 我非常認同世界經濟論壇的宗旨:「致力於通過公私合作改善世界狀況。」 從這一點出發,我帶領我的團隊,呼籲更多人關注城市問題,為人和城市更好的未來貢獻觀點和力量。
採訪 | 張自靈、逯成霖
撰文 | 趙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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