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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勒:生命之流中的「懊悔」

作者舍勒(德) / 節選自《愛的秩序》林克譯/ 三聯書店 / 1995

從生命關聯的整體來審視,只有當個體死後(在來生之假定中則絕無可能),某個經歷才會成為那種意義完整的「不可改變的」事實,如像在自然時間之中已經過去的自然事件。在個體的生命終結之前,一切過去——至少就其意義要素而言——始終只是一個疑問:自己還應當以此有何作為

因為,當客觀的時間內涵的一個部分成為個體的過去,即當它進入個體經歷三維的範疇後,它那種作為逝去的自然事件所具有的事實性和終了性就被剝奪了。這種作為過去的時間內涵遂成為「個體的」時間內涵,它現在隸屬於個體的強力。

因此,在個體生命的每個時刻,個體的「過去」的每個部分對個體的生命意義的效應程度和效應方式仍然處在個體的強力範圍之內。

這條原理適用於具有「史實」之本質的每個「事實」,不管此「史實」是單個生命,或是種屬的生命,或是世界史。「史實」是未完成的和可贖的。確實,愷撒之死所包含的一切從屬於自然事件的東西均已完成,不可更改,一如泰勒斯預告的日蝕。然而其中的「史實」,即其中交織於人類史意義之中的意義要素和效應要素,是未完成的,它只在世界史的終結才宣告完成。

可是,個體的本性具有某些神奇的力量,能夠自行解除個體過去的某些經驗的較早效應。對有關事件的清晰而具體的回憶就是個體精神的這種功能之一,儘管人們通常將其誤解為一種使過去在個體的生命中產生效應的因素。

因為,正是這種以上述心理效應原則為基礎在個體心中神秘地延續併產生影響的回憶,通過保持距離、具體化、確定地點和時間之類冷靜的認識活動,在生命神經中碰撞,而生命神經是使回憶行動發揮效應的力量源泉。假若下落的石塊能夠在其下落的某一特定階段回憶上一階段(它此刻僅僅決定著石塊按照既定的定律完成下一階段),自由落體定律就會立刻失效。因為回憶就是從被憶起的存在和故事的可怕的強制力獲得自由之開端

被憶起——這正是一種方式,通常以這種方式,各種經驗辭別個體的生命核心;以這種方式,它們遠離自我的中心(雖然它們先前共同為自我對世界的總體態度奠定了基礎),並且失去了自己的干預效應;就此而言,它們對於我們趨於消失。所以,回憶並非所謂「心理因果流」之中的一個環節,而是中斷此流,使其某些部分陷於停頓。它並非促成個體較早的生命對個體現時的效應,而是將個體從這種效應的事實性中救渡出來。被意識到的發生史,使個體從已經度過的發生史之強力中獲得自由。對於由所謂傳統勢力聚合而成的人類精神的群體演變之總結局。歷史學也首先扮演著「自由女神」的角色,她使我們擺脫歷史的限定。

懊悔之現象同樣可以被置入這種普遍的思想關聯之中。懊悔首先意味著對個體生命的一段過去反躬自省,由此賦予這段過去一個新的意義環節和一種新的價值環節。

有人聲稱,懊悔是我們對「不可改變的東西」的一種無意義的干預。然而,就此論點所指的意義而言,個體生命中沒有任何東西是「不可改變的」。一切都是可贖的,只要它是意義、價值和效應因素。正是這種「無意義的」干預改變著「不可改變的東西」,並以新的方式和新的效應方向將被懊悔的無價值行為——「我曾經這樣做」,「我曾經是這樣」——置入我的生命整體之中。

另有人稱,懊悔是徒勞的,因為我們並沒有自由,一切必然像當時那樣發生。確實,不能懊悔的人就沒有自由。但是懊悔吧,這樣你們會發現,你們將在採取這項行動時獲得自由,你們原誤以為它是這項行動的意義的「條件」!你們將獲得「自由」,擺脫過去的生命之中的罪過和邪惡所具有的持續不斷和源源而來的衝擊力,擺脫懊悔之前牢不可破的效應關聯,它始終從舊的罪過中繁衍出新的罪過,而只是未曾懊悔的罪過對生命的未來構成了決定性的阻力。

懊悔斬除了罪過賴以繼續肆虐的要害。它將罪過的動機和行為以及罪過行為之要從個體的生命中心驅逐出去,以此促成了一種新的生命系列的自由和自發的開端——像處女一般純潔的開端。

正是由於懊悔行動,位格(一個智慧生命的存在顯現)才不再受束縛,於是,新的生命系列終於能夠從這種位格的中心嶄露出來。所以,懊悔使人在德性上恢復青春。在每個個體的心靈中都沉睡著青春般的、尚未被罪過玷污的活力。

但在生命期間,罪過的壓力在心靈中不斷積蓄增長,重重壓力抵制甚至窒息了生命力,一旦解除重重壓力,那些生命力將自發地湧現,越是在生命流中「進步」急行——只有前見而絕無後識,就越依附並束縛於過去的罪過壓力

當你們在攀登著生命之巔,你們不過逃避著自己的罪過。你們的攀登是一種悄悄逃避。你們越是緊閉雙眼,迴避本該懊悔的,纏住你們雙腳的鎖鏈就越是難解,使你們無法前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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