颱風中扶車被壓身亡的男人，知道你們這麼說他可能會被氣活過來

昨天，有一篇文章刷屏了，說的是在颱風「天鴿」當中，一位54歲的中年人為了不讓自己剛買的小貨車被風吹走，用身體頂住車，最後被車活活壓死的事兒。作者@雷斯林 進一步引申出「稍微上了年紀，討過生活的人，都能理解」貧窮的不易。

雷斯林是我比較喜歡的一個作者，這篇文章也是金句頻出，「貧窮最悲哀的地方，是總覺得什麼事情，只能拿命擋，命比紙還賤。」「太苦了，人間怎麼這麼苦啊。」

然後，作者羅列了一堆特別苦的人，從翻牆逃票被老虎吃掉的哥們，到外婆從小泡過期奶粉養大的小孩，再到敘利亞、伊拉克乃至非洲的難民。

在我看來，把這些苦大仇深都扔一塊，用過飽和的方式曝光在你眼下，然後說一句「你苦什麼？你年薪五十萬苦個毛？這些才叫苦！」這種調動人情緒的方法不算高明，總也不犯法。

但是等一下，颱風里扶車被壓死的人，知道你把他和翻牆被老虎吃了的人放一塊比較，不會被氣活過來嗎？

一

兩件事情，沒有任何的可比性。

一個是為了維護自己的財產安全去努力拚搏，雖然結果看來過於魯莽，但多少是個意外——正常情況下誰也想不到一輛汽車能被風吹得壓到人身上；

一個是為了佔得不應得的便宜，存心行違法之事。如果我們承認，翻個動物園的牆罪不至死，被老虎吃掉也真的是命不好而不是活該死掉的話，那麼我們就不該矯情地認為，這哥們是因為貧窮，所以「只能拿命擋，命比紙還賤」。這應該不難理解吧。

如果翻牆飼虎的這位可以被理解，那麼開大貨超載+疲勞駕駛的司機是不是也能讓人理解了？

說白了，一個是意外，一個不是。

按作者的邏輯，因為窮，所以沒辦法，過了苦日子的人，就算變得不正直，不要臉，那也是因為窮人遇事只能拿命擋。外界環境如此，人能做什麼？

但是，人之所以為人，而不是蒙昧的野獸，關鍵在於三觀。無論是貧是富，有些事情的對錯是不會改變的。

要我舉例子，例子也很多。腿腳不便賣白蘭花的老奶奶，一朵花賣2塊無人問津；她身邊好手好腳的乞丐卻盆滿缽滿。這時候，你給那個乞丐一塊錢，就是在打老奶奶一次臉。

對我來說，只要有一個困苦殘缺之人選擇不乞討而自食其力，我就不會同情好手好腳的乞丐；

只要有一個人不因為艱難的生活而折腰，我就不會同情放棄原則的人。

因為他們做了錯事，而認為生活對不起他們，因而對他們報以同情，那些更困苦卻依然堅持好好生活的人們會怎麼想？

二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何不食肉糜」變成了一句經常用來批評人的話。一群從沒見過真正辛苦的人，一見到別人說「其實他們可以XXXX」的時候，就會爭先恐後地來一句「何不食肉糜」，彷彿只有吃過大苦的人才有資格說話，稍微有點錢，過得好點的人，只要不能完全理解困苦者，就是大大的罪過。

叫個外賣三小時送不來不能投訴，否則就是不理解外賣小哥的苦；

見到超載的貨車司機也不能譴責，否則就是不理解貨車司機的苦……

按這個邏輯，困苦中還依然堅持原則的人，遠比這些一遇困苦便折了腰桿斷了三觀的人要更有發言權。

前幾天，我的一位朋友，在知乎上回答了一個關於涼山「格鬥孤兒」的問題。他認為，涼山的政府監管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差，那些格鬥孤兒們所面臨的選擇也不完全是「在外打拳功成名就」和「回到涼山變成垃圾」——打拳未必能成功，回到涼山也未必一定會變成垃圾。

我的另一位朋友也支持這個觀點，並且在這個回答下面發表了一些評論。

於是，他們被一群從沒有去過涼山的網友們噴得體無完膚，而「何不食肉糜」是這些網友們最常用的一句話。

這些網友們不知道，那位寫回答的朋友，本人是一個在涼山考察採訪過多時，對當地環境十分熟悉的記者，在涼山睡過窩棚吃過土豆；這些網友們也不知道，那位贊同的朋友，出身窮鄉僻壤，小時候窮得連褲子都穿不起，在家裡重男輕女的情況下天天邊做家務邊讀書，硬生生讀到大學畢業，現在和同樣家境不富裕的老公在上海買了房，還定期資助家裡。

何不食肉糜，你妹。

三

講個真事。

我的奶奶有八個孩子，我父親排行第六，是小兒子。爺爺去世得早，奶奶一手一腳把八個孩子拉扯大。

我爸六七歲那年，在弄堂里玩鬧，不小心從三樓摔下來，腦袋往下。下面是個水龍頭，我爸的頭撞了上去，頭骨碎裂，腦漿子流了一地。奶奶抱著我爸往醫院趕，一路走一路當心著不讓腦漿往外晃蕩。

以這種傷勢和當時醫院的技術，本來我爸是死定了的，也不會有我在這裡寫這篇文章。巧碰巧，當時有個北京來的專家到上海講課，正好就在那家醫院。於是經過搶救，我爸居然活下來了——而且智力體力一應正常，現在也是個身體比我還好的漢子，只是頭骨少了一塊，用手一摸能按到軟軟的頭皮，頗令人驚悚。

醫藥費當然是筆天文數字。按當時的情況，奶奶全家不吃不喝，湊個三五年大概能湊出來。也虧得當時醫院厚道，先搶救再付錢，要不然等錢湊齊了，我爸的腦漿大概也流幹了。

之後，奶奶四處求告，鄰里親戚紛紛解囊借錢，把醫院的賬還上了。要說當時人心確實善良一些，奶奶一個寡婦，帶著八個小孩，還能借到錢也實屬不易。

然後，奶奶拚命工作，除了正常上班外還出去幫工，下班之後還從工廠里背來髒的棉紗手套。洗乾淨十副棉紗手套可以拿1分錢，奶奶拿麻袋背回來，孩子們一起幫著洗。我爸現在還記得，冬天的時候水冷刺骨，洗得滿手都是凍瘡。

靠著這個，奶奶後來把錢全部都還上了。

退休之後，兒女各有事可做，算不得富貴，但奶奶至少不用太辛苦，可以每天一包煙，搓搓麻將聊聊天。一次走在路上被自行車撞了，騎車的小夥子手足無措跳下車來看捂著腿的奶奶，奶奶揮手讓他走：「你走吧，我有醫保。」

奶奶在1997年離開了。每天一包煙，活到八十多，最後肺癌去世，算得上求仁得仁。

四

因為艱難困苦就可以不要的三觀，根本稱不上三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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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奶奶被自行車撞了，說「我有醫保」的段子太假。

其一，應該是勞保而非醫保，但對於21世紀才工作的我來說，把勞保記成醫保，並非不合理。

其二，這事情並不是我現編的。

翻了一下，3年前清明時節去給奶奶掃墓之後發的朋友圈。我是吃得多飽才會提前三年布局這麼個事兒？

凡有質疑此事的，一律拉黑刪評論，不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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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 @一北 胖友在文章下面言辭激烈。考慮到他認真打了很多字，我相信他的文字有一定價值，所以對他做了回復。截圖如下，供大家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