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 · 少女 · 巴爾蒂斯

王佳芝22歲，是和我一樣大的年紀。

看過這部電影的人沒有不喜歡湯唯的，因為她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女性的嬌媚、柔美，不是化妝化出來的也不是靠衣服穿出來的。

說實話湯唯真正裸露的鏡頭並沒有特別多，在除那幾分鐘之外，湯唯依然可以在裹得嚴嚴實實的時候讓我們美艷，性感，但同時又帶著女學生的清純，惹人憐惜的原因。

《色戒》是一部巴爾蒂斯式電影。

色戒劇照與巴爾蒂斯作品

巴爾蒂斯是一位情色畫家，也被畢加索譽為20世紀最偉大的藝術家，他的作品帶著強烈的標識性。無一例外，永遠都有那些帶著清純、不諳世事但是又有些微表情和曖昧動作的年輕女孩。

為什麼說色戒是一部巴爾蒂斯式電影，一是姿勢，二是色調。

巴爾蒂斯作品中大部分都帶著很深的古典主義烙印，古典主義是什麼？莊嚴、肅穆、單純。

為畫面提供強烈的性張力和挑逗意味的，是少女們的姿勢。蹲著、爬著、斜仰著、半屈膝著，大多具有一種隱晦的性暗示。

千年以來人類的基因中，已經認定了這樣「半淪陷」式躺姿是擁有絕對安全感的體現，不具有侵略性，是內斂的。

但當這樣的姿勢開始展現情慾，就會創造出奇妙的矛盾感。

一本上世紀美國人寫的教導淑女的書中，就絕對禁止戀愛當中的豆蔻少女們在愛人面前呈現這種「半淪陷」狀態，以免發生「有辱清白之事」。

所以半淪陷式的巴爾蒂斯躺被運用到各種暗含著隱秘情慾的少女電影中。

除《色戒》當中王佳芝式「少女躺」之外還有《洛麗塔》的滿分巴爾蒂斯少女躺

《藝伎回憶錄》小百合式「少女躺」

其次一個原因是巴爾蒂斯式色調。

順便說一句，巴爾蒂斯是一個很幸福的人。

他一輩子喜歡少女，熱愛畫少女，另一方面巴爾蒂斯迷戀東方文化很久了，他喜歡日本，也喜歡中國的范寬，巨然。

巴爾蒂斯五十幾歲時候遇到19歲日本女孩出田節子，東方蘿莉，滿足了他對於愛人的全部幻想。

節子的東方審美對於巴爾蒂斯的作品的影響是巨大的。

與歐洲人把明媚亮麗稱之為美不同，日本人則以陰暗昏幽為美，把最高的審美境界叫做「幽玄」。這是一種很奇特的審美心理。

巴爾蒂斯的畫中，時時刻刻流露出的正是一種格外晦暗的光線，灑在姿態各異的少女身上，而巴爾蒂斯的獨特光影處理方法會讓畫面產生「時間靜止感」，曖昧就在房間里靜靜流淌。

巴爾蒂斯 《日本女孩與紅桌子》

巴爾蒂斯 《日本女孩與黑鏡子》

陰翳、昏暗、幽深的巴爾蒂斯日系濾鏡：

同樣，色戒裡面王佳芝和易先生的大部分對手戲都是在這種陰翳昏暗的背景下完成。

所以色戒故事發生的十里洋場上海，用巴爾蒂斯這樣混著法國浪漫和日系陰鬱的審美來拍就會非常契合。

我很喜歡巴爾蒂斯。哪怕他一直因為年輕時候畫的色情、畸形虐戀傾向過於嚴重的《吉他課》而臭名昭著。就在幾年前還是被不允許在德國辦展。

但依然無法否認他是20世紀最偉大的藝術家之一。

長久以來，名畫中的少女們有的帶著神性、有的帶著詩意，都不容褻瀆。

比如拉斐爾前派中的夢幻少女

維米爾心愛的「戴著珍珠耳環的少女」

安格爾的教科書級別少女「泉」

文藝復興的美少女維納斯誕生

有的就像洛可可一樣徹底成為神性的反面，慾望的代名詞。

布歇的奧莫爾菲小姐

而畫出這種「混合著天真、純潔、情色、曖昧又帶著時間靜止感」的少女氣質的，只有巴爾蒂斯。

在希臘神話裡面，伊阿宋到科爾喀斯國，向國王索要金羊毛，國王不願意給。但公主美狄亞愛上了伊阿宋，幫助他從自己父親那裡偷來了金羊毛，和伊阿宋私奔了。

後來美狄亞人老珠黃，伊阿宋準備迎娶另一位公主格勞克。美狄亞為報復伊阿宋，殺了格勞克和伊阿宋的三個孩子。

以前寫文章時候一直說，我最喜歡藝術作品中矛盾與衝突的感覺。巴爾蒂斯就是這樣，他的作品裡充滿了悖論。

同樣古希臘人很早就意識到，對敵人的情慾，就是悲劇的起源之一。而《色戒》是何嘗不是一出命運造成的古希臘式悲劇。

這一點，王佳芝知道，易先生也知道。

我這輩子最遺憾的事，就是推我入地獄的人，也曾帶我上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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