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夏日

去英國,如之前所說,只是為了追演唱會。然而這一路,山長水遠。有旅人的風塵僕僕,也有迷妹願望達成的欣喜。並不算常規的旅遊路線,多數是以MSP的足跡為目的地,被朋友戲稱為是一個人的朝聖之旅。

第一站 Llangollen

這是一趟漫長的旅途。從戴高樂機場出發,兩個小時到曼城。倒四趟火車,一路向西,經過chester,crewe充滿第一次工業革命氣息的火車站,到達小小的ruabon火車站。步行五分鐘,找到看起來接近廢棄的小公交站台,搭乘二十分鐘公車。終於到達蘭格林小鎮。

七個小時,轉換三種交通工具,當城堡和橋樑在我眼前展開的時候,心裡的雀躍,真正像在沙漠里行走的人遇見綠洲。

這是一個風景秀麗的小鎮,地處國家森林公園。一條緩緩的小溪從鎮子邊緣盤旋而過,溪水中怪石嶙峋,水草豐美,頗有野趣。溪流沿岸是一條窄窄的商業街,還有一些旅遊景點。溪流盡頭,就是小鎮的墓地。蘭格林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安逸,居民的房子都非常漂亮,帶有好看的花園。我住的bnb大概是最普通的一家,喬治時期的老房子。一進門就是一條窄窄的樓梯,樓梯左邊是一個娛樂室和封閉式的廚房。二樓是客廳,書房和浴室。三樓是三間卧房。裝飾雖然簡單,卻處處透露出古意和精緻。讓我不禁感嘆老牌資本主義國家的人們真是享受生活。

房子那麼精緻,但是物價卻便宜得要命。一份巨大無比的愷撒沙拉,只要六胖子。我督促自己要放開吃.....每天都想著吃,總覺得餓,但實際上因為旅途勞頓,也吃不好。

在房裡稍事休息時,瞥見後院一家人共享天倫之樂的場景。繁花盛開的院落,可愛的天使般的小寶寶拿著水槍和家裡的大人打水仗。院落一角,新晾起的白色被單在風裡搖搖曳曳。那一刻我覺得幸福近在眼前,卻又那麼遙遠。

我感受到一種遙不可及的幸福_騰訊視頻 https://v.qq.com/x/cover/f05311mddix/f05311mddix.html

在小鎮的重頭戲,當然就是第二天的音樂會。說是音樂會,其實請的都是當地小樂隊。大部分還沒有自己的專輯甚至歌曲,只是cover band,但是這並不影響人們的興緻。國內的音樂節,參與者幾乎都是年輕人,但是在這裡有許多已為人父母甚至祖父母的人,只要響起他們那個年代的音樂,他們就會熱情地舞動起來。想必年輕的時候,也是一群可愛的迷弟迷妹吧。在這裡,真正地感受到音樂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不管你來自何方,年歲幾何,音樂是我們共同的語言。當chunk berry的音樂響起,誰會在乎他的膚色呢。當沉浸在run rudalph run的律動里時,誰管你是七歲還是七十歲,是否太胖或太瘦。如果人世有短暫的烏托邦,那一定是在音樂里。

llangollen 音樂節_騰訊視頻 https://v.qq.com/x/cover/r0531dwgfg6/r0531dwgfg6.html

請原諒這亂七八糟的收音效果--

等到天黑,熬過cover band,終於見到了msp (感動都寫在這裡了Mengjun:如何評價Manic Street Preachers 這支樂隊?zhihu.com/question/2214 zhihu.com/question/2214)。聽完演唱會,下山回家,一路心情雀躍。到了家門口才發現鑰匙不見了。手機偏偏又沒電,按門鈴房東也沒開門。正當我絕望得去投奔旅館時,卻被告知因為音樂會,一晚上住宿費漲到了一百胖子。無奈準備掏錢,一邊又忍不住絮絮叨叨地抱怨。旁邊一位正在聊天的女士聽見我的遭遇後,熱心地幫我借充電器。在等待充電的過程中,她一直安慰我,說不要擔心,你手機會有電的,我們會幫你找到你的朋友。說完鄭重地向我伸出手,把我的手挽在她手臂上,像是新郎新娘走紅毯般,如此隆重地帶我走進旅店的酒吧,讓她男朋友買了一杯檸檬汁給我。等手機充好電,整個旅館大堂的人幾乎是歡呼著奔走相告。我在眾人注目中打開了手機,嘗試聯繫房東,此刻我感覺自己好像握著的不是手機,而是什麼掌握人類命運的核武器一般。當我終於聯繫上了房東,大廳里甚至響起了一陣掌聲。我和那位叫伊麗莎白的小姐匆匆告別,次日才想起來可以送些小禮物表示感謝。離開小鎮時我特意返回了旅館,要工作人員將一個刺繡香包轉交給伊麗莎白,那是我在湘西旅行時買的。湘西和llangollen,伊麗莎白和我,原本是那麼遙遠的兩個地方,兩個人,卻在這一刻有了交匯。這大概也是旅行的魔力吧。

第二站 Cardiff,探索msp的軌跡

從llangollen到威爾士首府卡迪夫,歷時兩個半小時。下了火車就到了市中心。街道盡頭就是卡迪夫城堡,其歷史可追溯至古羅馬時期。許多人來卡迪夫都是因為doctor who,我卻是因為一個樂隊,想起來也是有點可笑

一個迷妹的行程自然是很古怪的。在卡迪夫第一天,我去了所有能想起的,與MSP有關的地方。第一站來到了Richey曾經住過的房子。那是一片九十年代建起的新區,非常安靜。穿過整潔寬敞的寫字樓和廣場,眼前忽然出現成片的紅磚樓房,掩映在茂盛的樹林之中。不斷分叉的深林小徑讓我懷疑導航是否出了錯。四周那麼靜,沒有任何人的聲響。住在這樣的地方,真有與世隔絕之感。

shonner way,我知道他曾經住在這裡。這裡有許多一模一樣的紅磚小房子。我知道他房屋後有一條河,他從精神病院出來後,曾說自己將所有的歌詞和日記都扔到這條河中了。我還知道那是一所簡單的兩居室,其中一間房有一整面牆的書。

然而這又有什麼用呢?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在住宅區周邊兜轉一圈,找到三幢在河邊的房子。我遠遠地看了一眼,就準備離去。畢竟也沒什麼好看的。此刻天色陰沉,已有小雨。英國本來就多雨,卡迪夫尤甚。撐起傘,沿著河往前,不知為何,心頭忽然湧現出一句話:「youre such a little boy."悲從中來,在寒風中哭成傻逼。

我已經不知道為你哭過多少次,其實也不只是為你哭。真奇怪,不說我們之間地理距離相隔萬里,就說時間,也隔了不可逆轉的二十年。你離去的時候,我才三歲。然而我覺得我理解你,我從未見過你,我卻愛你。雖然愛是一個不可能的概念,大概因為你也是一個不可能的人,所以愛才能成立吧。

I also cry formyself , for being such a stupid little girl.

在河堤邊繞了一圈又一圈,這真是個安靜的地方,安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裡所有的喧囂,安靜得讓人發瘋。

第三站 卡迪夫圖書館,faster studio

上午的精神損耗太大,在一家泰式餐館休整了很久,才重新上路。雨漸漸大了起來,而我的下一程是圖書館,剛好能避避雨。這所位於卡迪夫市中心的圖書館建於2009年,之所以列入我的行程,是因為開幕式典禮的嘉賓就是MSP。看零碎的新聞報道中,有提過圖書館裡豎立著《a design for life》的第一句歌詞「liberary gives us power」。從一樓走到五樓,並未發現這個所謂的牌匾,倒是頂樓的大屏幕,在回放樂隊到訪當天的錄像。

這所圖書館號稱有九萬藏書,但是看起來卻非常空曠。圖書館還設立了編程俱樂部,大屏幕的廣告里,反覆鼓勵小朋友加入暑期的編程班。想想也有點恐怖,以後計算機語言大概會變成一門人人都要學的外語了。

天色漸晚,在大屏幕前看了一堆廣告後,終於起身,前往下一個目的地--MSP的錄音室。

非常工業化的一個區

這所位於卡迪夫的studio,樂隊在這裡錄製了大部分專輯。尤其是早期的,比如那張the holy bible。

然而去年威爾士決定要在這一塊區域興建住房,許多建築都被拆毀了,其中也包括這個studio。雖然錄音室被拆除了,但是看一眼這被重工業包圍的街區,就能想像出早期幾張專輯在這裡錄製是多麼合適。孤獨,憤怒,異化,絕望,簡直是對這個垃圾堆般的街區的精準

第四站 severn bridge and blackwood where everything begins and ends

今日行程的重頭戲,是severn bridge。Richey失蹤後最後一次留下的痕迹就在這裡。這是一座連接威爾士和英格蘭的拉索橋,過了橋就到了布里斯托,樂隊鼓手sean住的城市。從卡迪夫到偏僻severn birdge,要經過Newport,樂隊的貝斯手Nicky就住在這裡。

小城的市中心離車站很近,在街上閑逛的時候一位小男生來搭訕,問我來這裡幹什麼,我說來看MSP的演唱會。他說自己的哥哥就和Nicky住一條街,只是他不知道他年紀那麼大了還在演出。我忍不住笑了,生於九十年代,我喜歡的東西都是上個世紀末的流行,導致看演唱會的時候,周圍的觀眾全部比我大上一輪。眼前這個小夥子,看起來頂多十六七歲,不知道他們這個年紀喜歡哪個樂隊呢?

從Newport汽車站搭車到一個叫Chepstow的小鎮,我要去的塞文橋就在小鎮的高速公路邊緣處。徒步過去,要經過一段密林深深的山間小路,還有一段滿是塗鴉的隧道。四下僻靜無人,茂盛的植被遮蓋了大半日光,投下一片翠綠的陰涼。剛開始我走了岔路,走到盡頭是一段鐵軌,站在圍欄這頭能隱約望見塞文橋。那時陽光正好,天藍,鋪滿大片厚重軟綿的雲朵,廣闊的田野肆意延伸,一直到河岸。我趴在禁止通行的圍欄上,獃獃地看了好久風景。我想如果他是夏天來到此地,會不會做出另外一種選擇?

◎塞文橋

卡爾維諾在《看不見的城市》里說「免遭痛苦的方法有兩種,對於許多人,第一種很容易:接受地獄,成為它的一部分,直至感覺不到它的存在。第二種有風險,要求持久的警惕和學習,在地獄裡尋找非地獄的人和物,學會辨別他們,使他們存在下去。」

你那麼聰明,難道不想去尋找這些非地獄的人和物么?為什麼一定要被它吞噬呢?

然而我又有什麼資格責備你,說到底我們都是比一般人脆弱的人。也許你還比大多數人勇敢得多。

離開塞文橋已是下午四點,在newport的汽車站看到有去blackwood的公交,臨時起意決定去一趟。這是樂隊成員生長的小鎮,屬於無數個威爾士山谷里因為煤炭工業興旺又因之衰敗下去的小鎮。在這裡他們度過無比快樂的童年和壓抑苦悶的青春期。那時候他們四個常常擠在主唱James的上下鋪上,討論最近看的書,電影,雜誌,買的唱片。用Richey的話說,唯一逃離這個鬼地方的方式,就是搭建起專屬自己的現實。這大概是所有異質化的青春的出路吧。然而在Richey離開後,樂隊忽然和自己的故鄉達成了某種和解。仿若新生。

從blackwood回來的路上,高速路,大巴不斷經過枝繁葉茂的山丘。我不知道二十年前,Richey載著樂隊成員穿梭在巡演路上的風景,是否也如同今日。但此刻我感受到一種隱秘的聯結,我覺得那時來回於這條道路的他們應該是快樂的,是真正的意氣風發,沒有一點憂愁。

從小鎮往卡迪夫趕,天色已晚。透過火車的舷窗,望見成片的金色原野,像史詩般盛大。殘陽如血,一日將盡,夕陽的告別如此隆重又感傷。我想起一年前,從馬賽回巴黎的列車上,窗外也是這樣的景色。彼時我快看完一本MSP的傳記,看到Nicky路過斯旺西,特意去看了他曾和Richey一起租住過的公寓。之後他一個人在公寓門口哭了很久。

我合上書頁,起身下車。邁出車門,被四處都是的,提著行李神色匆匆的行人撞了個滿頭滿臉。那一刻我忽然感到孤獨,覆水難收。

I dont care about this life, they say therell be another one

Defeatist attitude I know will you be sorry when Ive gone

我知道這一輩子是完了,覆水難收。當所愛的都是衰敗,蒼老,死亡,還能如何呢?餘下的日子都是自欺欺人而已。

就這樣吧,我不會再為你哭了,也不會再為我哭。

我盡量。

在卡迪夫最後一晚,遇見冷玩開演唱會,市中心交通全部停運,索性在運河邊聽了會兒音樂。剛好唱到fix you。

回去路上偶遇冷玩演唱會_騰訊視頻 https://v.qq.com/x/cover/p05317z0win/p05317z0win.html

but there`s someone who can never be fixed, rotten broken and dead inside.

沒有等歌曲結束,我就轉身準備返家。明日要去倫敦,然而我卻覺得旅途到此就可以結束了。這一路,追著他們的足跡四處奔波,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虛無中的虛無。然而我卻感受到一種隱秘的聯結,填滿了心裡的某些空洞。沒有遺憾了,反正我也只是來看看,反正所有的愛情和革命,都已經發生在我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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