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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圓夜

此文為《鬼公子》的反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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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中秋夜很難得,正趕上天朗氣清,星稀月明。

雲城城郊邊的蓮合山頂上一處廢棄多年的道觀此刻便成了賞月的好去處,遊人如織,熱鬧非凡。

來的遊人多是攜親帶友,隨便找處乾淨地方便席地而坐,月餅果品擺上一地,或行酒令,或吟歌賦,歡聲笑語好不快活。

更有會做生意的小商小販,趁著這裡人氣旺足,從山下扛來了酒水吃食售賣,荷包里賺得不少銅板。

但人群之中有個年輕人,偏偏無親無伴,既不飲酒,也不唱歌,肩上負著一掛長褡褳,繞著道觀內外走動了一圈又一圈,唯有不時仰頭望月的舉動,才算是跟這節慶勉強沾點邊。

待到子夜,遊人漸漸都散了,年輕人也跟著往道觀門外走,但他不是要下山,而是停在門檻外,擋住一個正欲邁腿往外走的小販。

「這位小哥,勞煩讓讓。」駝背的小販客氣地作著揖,背上扛了個大大的酒葫蘆。

年輕人扭頭望了眼最後一名從山徑拐彎處消失的遊人,沉聲道:「你想走?」

聲線冷冽,如冰融水。

「哎呦,瞧你這話說的。」小販笑道。「這山上就剩我們兩個人了,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你數的不對。」年輕人雖然也笑,但笑卻是冷的,同時右手朝胸前褡褳中伸去,「這山上只剩了一個人。」

電光火石之間,幾枚青芒便已是利箭脫弓,直直朝那小販飛去。那小販動作倒也敏捷,左閃右躲,悉數避過。幾枚青芒生生插入身後石階,光澤弱去,原來都是刻了咒的竹符。而小販背上麻繩方才被那芒鋒擦斷,原本綁牢的酒葫蘆落了地,咕咚咕咚滾下門外石梯。

「你這也太不講理了!」小販眼見心愛的酒葫蘆摔遠了,不由得雙眼怒瞪,「不過數錯個數就要動手!」

年輕人輕哼一聲,也不多廢話,右手指間拈出一張紙符:「惡鬼,你是要自己現形,還是要嘗嘗這定魂符的滋味?」

小販臉色變化一陣,突然笑了,不再佝僂腰背,伸手掀了頭上斗篷,頓時紅光大盛,刺的年輕人也不禁微微闔眼。

再睜眼,他面前站的便不是之前那個尋常小販,而是個挺拔青年,滿臉的神氣活現:「我長得又不醜,還怕你看?」

這青年華服錦袍,英氣逼人,竟是位翩翩貴公子的模樣。

可惜朗朗月光下,身後卻印不出半寸影。

原來這位貴公子,也是位鬼公子。

年輕人有片刻恍然,連指間豎立的紙符都塌了下去。縱使身為一名經驗老到的捉鬼師,也從沒見過世間有哪個鬼魂能生的鮮活如此,生機滿溢。

鬼公子見對方面色有異,笑的更加得意:「從來沒見過小爺我這麼好看的吧?」

捉鬼師被這厚臉皮激的立即回神,左手一翻,滿懷符咒如盛蓮散瓣,朝對方席捲而去:「再好看也不過是只鬼!」

「喂喂。」鬼公子皺起眉頭,長袖一揮,那漫天落英便被收攏成堆,散落在青石板上,沒了鋒芒,「鬼怎麼啦?鬼就活該低人一等?」

捉鬼師見自己的符咒輕易便被化解,心中暗嘆這鬼言談舉止看著弔兒郎當,竟然還是個底子厚的,立馬收斂輕敵的大意,冷聲呵道:「人鬼殊途,若要論什麼公道,也只能怪你來錯了地方。」

說話間,捉鬼師已雙手結印,掌面間霎時青芒大作,湧出霧氣般的波濤,氣勢洶洶,鋪天蓋地。鬼公子見青色巨浪襲來,趕忙連退幾步,卻還是被那青光附住腳底,沒過全身,罩的動彈不得,臉色也跟著憋的發青,但嘴巴仍不閑著:「我就喜歡中秋節出來看個熱鬧,沾點人氣,不行啊?」

「一派胡言!」捉鬼師雙手還結著印,暗自施力,可對方掙扎的厲害,耗掉他不少元氣,臉色便很難維繫之前的平靜,言語間也稍了點燥氣,「天地有序,是鬼就該回自己地方老實呆著!」

鬼公子察覺縛住自身的力道正在收緊,微微皺眉,屏住呼吸片刻,猛然一記吐納,渾身青華便被碎成光屑,轉瞬即滅。年輕的捉鬼師也被這反彈的力道震倒,鬼公子趁機轉身欲走。

「休想逃!」捉鬼師執念起來也甚為可怕,連喘氣的功夫都不停歇,立即起身追擊,滿褡褳的法器、符咒通通往鬼公子身上招呼,一時間,廢棄道觀里處處青光綻放,飛沙碎石,真是熱鬧的很。

鬼公子被攆的滿場子跑,不時被身邊騰起的青焰燎掉髮絲衣角,模樣有些狼狽,可眉眼間藏的全是樂子:「你本事還不小。」

而捉鬼師此刻正忙著投石劃陣,若干浸過符水的黑耀石子落地成圈,將對方去路封的嚴嚴實實。聽了鬼公子這話,雖然手上動作片刻不停,嘴角還是略微上揚:「算上你,我收過的鬼就滿一千隻。」

捉鬼師一旦收滿千鬼,修成神格,便能羽化升仙,榮登天界。

多少捉鬼師終其一生求而不得的殊榮,而面前這位,年紀輕輕,便已只離正果一步之遙。

只待今夜收了鬼公子。

「當真?」鬼公子聽了這話,突然面色一振,不再躲閃,轉身正面迎上。只見他十指微屈,召出朵朵橘紅鬼火懸浮於空,映得面部輪廓越發英挺,「看來你我今夜必須得認真對上一場了?」

此刻捉鬼師的面色已在爭鬥中逐漸泛了紅,汗粒粘在額間,雖不復初始的清冷,卻愈顯犀利。他將肩頭空了的褡褳推到地上,自腰間抽出一把青木劍,雙眸同劍鋒一道發亮:「總歸得分成勝負來。」

之後的對戰可謂精彩,一人一鬼都是行家,誰也沒有掉以輕心。虛晃,佯攻,突刺,旋身,猛擊,青木劍在主人手中使得流水行雲,幾乎擦著鬼公子腰間而去。與此同時,鬼火如猛虎撲食,利齒划過捉鬼師前臂,撕扯出狹長的痕迹。

月色之下,他們分開,碰撞,然後再分開,再碰撞,青芒紅焰交織一體,光彩四溢。

到底還是鬼公子技高一籌,逼的捉鬼師的青木劍脫了手,劍身空中連旋幾圈,插入地面。兩手空空的捉鬼師按住受傷的前臂,今夜第一次蹙起眉頭。

鬼公子也停住動作,問道:「要不要認輸?」

捉鬼師望了眼正被烏雲遮蔽的圓月,面色複雜的很:「假若我說不呢?」

但凡入了收鬼這一行,自是知曉落敗於厲鬼的下場。但若距離升仙僅差一步,那不甘終究是免不了的。

「哎,你這樣讓我好為難。」鬼公子挑了挑眉頭,左手一揮,先前跌落石階的酒葫蘆自動飛他入手中,被拔掉了紅纓蓋子,「倘若你肯認輸……」

捉鬼師冷笑道:「求來的苟且偷生,我會稀罕?」

「我話還沒說完。」鬼公子自顧自地灌了一口酒,「我是想說,倘若你肯認輸,我就讓你收了去。」

捉鬼師雙目微睜,一時竟接不上話來。

而貴公子索性席地而坐,把酒壺擱在身旁,伸了個懶腰:「反正我遲早也是要回冥界的,不如賣你個順水人情?」

捉鬼師這一行收鬼,初衷只是為了將在人間遊盪的鬼送回冥界投胎轉世,維繫天道輪迴如常運作,而不是非得將其打的魂飛魄散不可。

除非這隻鬼已經墮入魔道,危及四方。

捉鬼師抬眼看了眼對方,一邊盤腿坐地上「咕咚咕咚」地灌著酒,一邊還笑咪咪地盯著自己。

哪有半點入了魔的樣子。

大概也是真的疲乏了,捉鬼師嘆了口氣,走出去幾步撿起自己的青木劍,別回腰間,也在貴公子身邊坐了下來:「酒分我一半。」

說是請人分酒,但動作上卻毫不客氣,直接就把酒葫蘆奪了過去。

鬼公子瞪了他一眼,追問道:「你這算認輸了?」

可對方沒回答,而是喝了一大口酒,反問道:「你來人間是想了結什麼事?」

世間遊魂,多的是因為心頭還有放不下的牽掛,捉鬼師見得多了,但以往他收鬼只求做事乾淨利落,對那些恩恩怨怨從未上過心。

鬼公子又將酒葫蘆搶了回去,但沒急著再喝,而是望向晴空,目光搜尋著滿月藏在雲朵後的痕迹:「我得還一份情。」

話就在一人一鬼對酒葫蘆的爭奪中說開了,鬼公子提起自己從前有個哥哥,但兄弟倆素來不和,終日爭鬥不休,後來更是為了一份官家利祿動了手。結果是弟弟得了勝,哥哥落了敗,從此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恰巧又趕上各種因緣際會,兄弟倆再也未能相見。

「我本以為自己勝的光明磊落……」鬼公子此刻笑得不似之前坦蕩,「直到我發現,當初原來是他故意的……」

又是滿滿一口酒。

捉鬼人多看了鬼公子兩眼,見他袖紋儘是前朝流行的樣式,料想已離世不止百年,沉聲道:「可惜你哥哥不知已輪迴轉生多少世了。」

過了奈何橋,灌了孟婆湯,前緣故情齊齊斬斷,該了的,不該了的,通通一筆勾銷。

「我知道。」鬼公子竟主動將酒葫蘆遞給了捉鬼師,「如今就算我站在他面前,他也已認不出我來。」

「那何必執念。」捉鬼師接過酒葫蘆,輕聲道,「他都放下了,你又何苦放不下。」

鬼公子沒說話,兀自起身。此刻空中那輪銀盤又從黑雲中穿梭而出,光耀奪目。鬼公子向前兩步,沐的滿身月華,突然笑了:「你說得對,縱使見面不相識,至少今夜,我與他賞過同一輪滿月。」

說罷,他朝捉鬼人攤開空空雙手:「我心愿已了,你把我收了吧。」

捉鬼人遲疑片刻,手已伸到懷中,又放下了,跟著站起來:「我不認輸,也不收你。」

在鬼公子眼中閃過驚詫的當頭,捉鬼人已喝盡酒葫蘆中的最後一滴酒,將空葫蘆拋回給對方:「我既沒制住你,又喝了你的酒,破了行規,今夜這鬼是收不得的。」

鬼公子有些瞠目,眼見捉鬼人又拾起褡褳甩到肩頭,正朝道觀門外走,才出聲喊道:「就這麼算了?你還不承認是輸給了我?」

捉鬼人仰頭望月,回頭一笑:「不急,誰輸誰贏,下次再分。」

語畢,他邁出門檻,消失在山徑。

鬼公子面色複雜地收回視線,騰空而起,正欲御風而行,低頭時卻突然一驚。

這蓮合山的外圍早已分設了七道法陣,正好將這廢棄道觀封在中央,只待月象移至正中即可同時發動,屆時道觀本身便是一道大法器,饒是鬼公子底子深厚,雖說不至於煙消雲散,被狠扒層皮卻是難免的。

鬼公子長嘆一聲,面色像是生了氣。

不過,又帶著點笑意。

END

無責任番外

鬼公子一邁進大殿,便有鬼侍畢恭畢敬地迎上來:「殿下。」

後面跟了個大失驚色的判官:「屬下方才一直在回魂殿恭候,卻遲遲未見殿下折返,很是擔憂……」

「你在回魂殿怎麼等的到我,我又沒被抓鬼的收了丟下來!」鬼公子不體面地翻了個白眼。

判官一臉迷茫:「可……可殿下明明交代屬下……」

「是是是,我是交代你跟回魂殿候著,免得那些不長眼的鬼差把我也當成亂跑到上面去的,直接拖到下面去鬧出什麼笑話。」鬼公子將身上被燎的斑斑點點的袍子隨意扯下來甩開,滿臉光火,「誰知道有些混賬無論轉生多少世都還是那麼可惡,送上門的鬼都不收,白撿的神格也不要,偏要小爺我一直把情欠著心裡不舒坦!孟婆呢?把她給我叫過來!我倒是要問問她,是不是忘了給有的人灌湯了?!不然這幅臭德行怎麼跟當初故意把冥君之位讓給我時一模一樣!」

判官見這形勢,半句話也不敢多講,只能在旁邊唯唯諾諾地應著,過來半響才敢輕聲道:「殿下莫急,這種小事本來也不必勞煩殿下親自過問,反正那位殿下只差再收一隻鬼便能重返天界,屬下讓鬼差隨便押一兩個遊魂去也就……」

「不準!」鬼公子怒吼道,震的整個地宮都搖晃不定,煙硝四起。過了好久,才見他呼了口氣,狡黠一笑,對判官吩咐道:「今日當班的鬼差,有多少餘力都通通派去雲城,莫要說鬼了,連狐妖山精都別留一隻,通通趕到城外去,越遠越好。」

「這……」判官一時語塞,「……這雲城何至於受此福澤?」

「我偏要如此庇佑雲城。」鬼公子輕笑道,雙眸閃過一抹亮色。「有人不是不著急嗎?我看他能忍到何時。」

語畢,鬼公子甩甩衣袖,樂呵呵地走了。

唯留下判官一臉懵鈍。

END

更無責任番外

弟弟:「我有個好計劃,我哥不是馬上抓鬼要抓滿就能回天界了嘛,我就去當這最後一個鬼,送他一個大人情,順便就能把以前欠的帳結了~」

判官:「可是按冥府律法,私自逃逸至人間又被遣返回來的鬼是要挨罰的。」

弟弟:「這下面難道不是我說了算?」

判官:「殿下你這是以權謀私。」

弟弟:「你有意見?」

判官:「沒有……」

弟弟:「我哥現在只不過是個凡人,肯定打不過我,我就趁機讓他認個輸,光明正大的贏,哈哈哈,他那麼死要面子一人,以後想起來了肯定腸子都得悔青!」

判官:「殿下等以後你哥找上門來誰都保不了你。

弟弟:「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啊?」

判官:「不敢……」

弟弟走了。

判官:「切,以為是天帝的親戚就了不起啊……」

弟弟:「你說什麼?」

判官:「我說……我去……我去搬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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