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孩子

(一)

夕陽躲到了西邊厚厚的雲層里,頑皮地給雲鍍上了金邊。他看著最亮的一片雲說「哦,晚上了。」

打開電視,屏幕閃過一片雪花,他耐心地等著,之後,一部分雪花變成了一個黑色的帽子,接著是圓形的頭,兩邊各三撇須,一隻四個指頭的手正撥弄著它們,鬍鬚就跳起了舞。

他的目光磁石一般,時刻不離地停在黑毛警長的臉上。不知何時,他面前多出了一包餅乾和一罐牛奶,他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去拿的,但他的腦海里出現過短暫的摸索櫥櫃的影像。

那些零食是媽媽從遠方寄過來的,他媽媽說過「好東西放在櫥櫃里,鑰匙放在床底下。」這句話其實是媽媽對外婆說的,只不過好奇心驅動了他的四肢,因此滿足了他的食慾,於是他也就認為那句話是對他說的。所以每次外婆檢查零食,都會少去幾包。

他吃完一塊餅乾,動畫片就放了一集,吃完三包餅乾,《黑貓警長》已經放了三集,可肚子依然叫了幾聲。

他歪起腦袋,專註的看了一會兒牆上的掛鐘,就往窗外看去,那原本紅色的霞光已布上些陰暗,他突然想到廚房傳來炒飯的油煙聲和菜香,但往那裡看去後,卻什麼也沒有。除了一隻家鼠,支著鼻子上下嗅動著,他想它一定是聞到飯菜香了,於是朝廚房走去,卻發現,老鼠不見了,不知道它是飛走的還是憑空消失的。

他摸了摸肚子,目光朝向門口,舌頭卷著唇邊最後一絲餅乾的甜味兒,腦海里想像著鹹的味道。

「餓了吧,蛋子。」宛蘭說。

他呆望著進屋的外婆,像看陌生人,宛蘭左手拿著一把蔥一般長的菜,右手拿著菜刀,他心想「我不是壞人。」於是他高高舉起了手,像是在投降。

宛蘭朝他一笑,走進廚房。這下他終於覺得那是他的外婆,他想像著裡邊的炒菜生會在不久後響起,但他還是漏掉了一個環節,那就是「都都」的切菜聲,於是他板起指頭比劃著切菜聲的數量,超過了十個,他就低下頭去看腳趾頭,腳趾頭也用完了,他對自己說「哦,太多了。」

他覺得有些無聊,但腦海里依然增加的數字使他感到疲乏,於是捂上了耳朵,但那有節奏的「都都」聲依舊響過耳際。他走進廚房,想去阻止那個聲音,外婆停下手裡的活,朝他露出了剛才的笑,他覺得那張臉就像魔鬼,讓他放棄了阻止的念頭。走出廚房後,這個聲音又開始了,這次他決定把這聲音想像成別的聲音,於是他很輕易的想到了乒乓球。

球放在床頭櫃,他挪開蓋子,拿出盒子,打開蓋子,裡面放著幾個,他感到一陣厭惡,但是當他數完三個就結束的時候,他感到很開心,他大聲叫了起來,那聲音驚動了廚房的宛蘭。

「怎麼了怎麼了!」宛蘭的聲音經過廚房、客廳到房間,依舊清晰響亮。

他開始大笑,他大聲說「哦,三個,這是三個。」

「三個什麼。」

「哦,三個球,三個球。」他嘻嘻哈哈笑了。

外婆不再理睬,炒菜聲很快傳來,慢慢的,西藍花的菜香也傳了過來,這時,他的腦袋裡出現了兩個概念:三個乒乓球,菜香。他覺得這菜香快讓他想不起三個乒乓球了,這使他擔憂起來。他拿出兩個球,裝進口袋,再一看盒子里的球,一個乒乓球,挪開視線,又看一眼盒子,發現『一個乒乓球』比『三個乒乓球』要簡單得多。但他還是決定到外面去玩,這樣他就不會忘記三個乒乓球是什麼概念,這停留在腦際的概念讓他覺得充滿了安全感。

外婆在廚房裡聽見客廳里跑步的聲音,她說「別出去了,等會吃飯。」

他說「哦。」依舊跑了出去。

他在外面耍了一陣,回到家,他呼哧呼哧喘了幾聲,然後很平靜的走進屋子。家裡多了一個人,他盯著那張臉看了很久,終於發現那是外公永山。

外公說「蛋子,去拿個杯子。」

他很認真地看著外公的嘴唇,那嘴唇只是輕輕抖動幾下,聲音就停止了,直到耳邊再次響起「杯子」的聲音,他這才進屋,找了半天,他拿出一個碗放在桌上,說「哦,杯子。」外公搖了搖頭,走進了廚房。

乒乓球在地上滾動的聲音遠去,他低頭一看,口袋裡的球不見了,於是趴在地上扭著頭找。球在一隻棉拖鞋的鞋幫里,裡面幽幽閃過一絲異樣,球在裡面滾來滾去,他伸手進去,將球抓出,球殼上粘著一隻小強,微抬著頭和他對視。

他努起嘴,另一手兩隻一夾,小強就四肢亂顫,它的觸爪撥弄著球殼,沒拿穩球,球從手上滑落下來,他生氣了,張嘴一口咬去,小強的頭就在舌頭裡化成了粉末。

這味道有一絲苦,逐漸淡去,他看著此時安靜下來的小強身體,嘗試的慾望讓他再次將小強的身體放進嘴裡,幾滴綠色的汁液站在嘴角邊,就像夏天草地上的氣息,這味道讓他想到了奶油夾心餅乾,只不過這味道油津津的,勝利的感覺和驕傲讓他覺得有些香氣。

吃完後,他想到了他該去找回差點被『偷走』的寶貝,再次被偷走的擔心加快了他手腳的搜尋速度。很快,球就出現在一條蜈蚣身邊,它的身體只在球邊游過,球微微滾動起來,他又生氣了,拳頭捏緊的動作在他腦際產生了咯咯的響聲,實際上他的手掌是張開的,對著蜈蚣的腦袋一腳下去,蜈蚣身體像搓稻草繩一樣扭動起來,不一會兒就痙攣不動彈了。

這次他沒有吃蜈蚣,那手腳密密麻麻的玩意兒讓他噁心,他撿起球拿在手上,不再放進口袋。

「蛋子,還有幾個。」永山從廚房出來,手裡拿著酒杯,他說。

他低頭看看手裡「哦,一個。」他對著回答很滿意,他也確信自己說對了,於是他又大聲說了一遍「哦,一個一個!」

「真聰明……一共幾個。」永山又問。

他的臉開始扭曲,這個問題有點難了,但他為自己想了一個故事,他就說「哦,還剩一個,還剩一個。」他跑出門口,指著門前的水塘說「哦,那裡一個,一個。」

接著他發現永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嘴巴噼里啪啦抖動地很快,他專註地看著永山的嘴唇,他感到永山說的第一句話和最後一句話是同時結束的,其實永山說了很多話,所以他一句也聽不懂,於是他啊呀烏呀大叫起來。

永山走到跟前手在臉上一捏,他感到臉火辣辣的疼。他捂著臉,抬頭看著永山,像看宛如那樣陌生地看著永山。烏央烏央的聲音佔據了他的腦袋,哭聲高高低低,他想像著調高聲音,哭聲果然就調高了,他想像著調低,哭聲又低了,一高一低後,他咯咯咯笑了起來,但臉還是有些發麻。

宛蘭從廚房出來,她看著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嘴邊還沾著些綠色的東西,她皺了皺眉頭,走近他,鼻子嗅了嗅,轉身對永山說「他吃什麼了。」

永山歪了腦袋,彎下身看見他嘴角邊還有半截蟑螂腿,剛想說話,他就伸著指頭喊起來「哦,吃掉它!」

另一隻小強正彎彎曲曲爬過一截板凳,鑽進了一隻舊皮鞋裡。

(二)

他家的大圓桌放在客廳正中間,頂上是一把三葉扇,夏天,那三片葉子就像螺旋槳一樣,轉得飛快。

現在它就是這樣。

圓桌邊圍了一圈人,但他從不和他們一起玩,因為他們都是七老頭八老太。他知道他們在打牌,也知道他們的手裡最多只有三張牌,每次都一樣,但是面前的錢卻不是這樣,就像魔術一樣,錢一會兒從這個人面前到了另一個人面前。他也想玩,可是人太多了,就連縫也沒有一條。

他坐在小板凳上,看著電視廣告,不時瞥過這一圈人。其中一個人站了起來,那個座位就空了,他的心潮開始澎湃,但很快,就有一個人補了上去,他說「哦,好吧。」

電視總是沒完沒了的廣告,翻過一個台,又過一個台,他覺得很沒意思,就關了電視。他感到下面突然鑽了一下,於是走進廁所,屎臭味熏得他沒了尿意,他說「哦,粑粑?」捏著鼻子出門就大聲說「粑粑!」安靜的時間持續了一秒,他們只朝他看了一眼,繼續打牌吆喝。

出了門,看見柱子正往後村跑,他就也跟著跑,柱子看見他了,就說「蛋子,過來有好吃的。」他咽了下口水說「哦。」。

柱子前面跑,他跟在後面,呼吸有些跟不上了,他本能地停了下來,柱子的身影一下子遠了許多,就要拐過一段破牆,他啊啊叫了幾聲,柱子就消失在牆拐處了。

他停了下來,抹了一下臉,拿起來看看,黏糊糊一片,舔了一口,鹹味刺激了味覺,他伸出舌頭舔了起來,手上沒了味道。他想喝水了,前面有個池塘,走上橫出的石板,探出腦袋,看到了自己的臉,鼻孔處掛著一灘黃鼻涕,他伸手捏住,那鼻涕蟲就粘在了手上,又伸出舌頭舔了一口,這味道讓他想起了渴。呸呸幾下,鼻涕飄在水上遠去。

他掬了一手咕咚咚喝起來,喝完又掬了一手,正要喝,發現一條小鯽魚正在碰那手指,他感到很有趣,嘴巴慢慢伸入水裡,那魚順著嘴巴游進了喉管,他感到魚在喉管里親了幾下後進了胃裡後,肚子很響地叫了幾聲。

他跑回家裡對宛蘭說「哦,餓了,肚子餓了。」

宛蘭放下那副牌,她對牌友說「幫我看著點。」就進了廚房。宛蘭座位前放著一沓紙片,上面壓著兩摞硬幣。他興奮地坐了上去,耳朵聽見了咚咚的心跳聲。

有人說「蛋子,你下去,等會你外婆。」他對著那人吐了幾下舌頭,有人就朝廚房喊了嗓子本地話「蘭嫂,快點來。」

宛蘭聽成了「加點鹽。」她說「知道了。」

他拿起牌,學著大人的模樣慢慢別開牌,那是三個三。他往押注里扔了張五塊,幾個看牌的人馬上移到他身後,有個人面色沉重地看著,朝著邊上幾人耳語了幾句。廚房裡宛蘭喊道「看著點我牌。」

外面回「你外孫抓到好牌了。」

他興奮開了,有人跟了五塊,他也跟了五塊,一來一去,只剩下他和對面一個老頭,那老頭把牌護得神神秘秘,誰也不讓看。

最後,他桌面只剩下一張五塊,他大聲說「哦!」他一把將三個三翻在桌面,當場一圈人炸了鍋,他對周圍的唏噓色感到很滿意,於是他笑了。

那老頭慢慢將牌翻開說「三個十。」

他看了看三個十,又看了看自己的三個三,他說「哦?」

廚房裡宛蘭喊了一嗓子「贏了沒。」外面沒人回,一個看牌的說「輸了。」宛蘭哦了一聲。他說「哦,輸了。」他看了看桌面沒有錢了,他說「哦,沒有了。」於是,他站起身坐回到電視前,開了電視,動畫片正在播放。

他看著動畫片,就忘記了肚子已經叫了好幾遍。五分鐘後,雞蛋香濃重地進入他的鼻息,他才反應過來,他說「哦,餓了。」他接過宛蘭遞過來的煎雞蛋,坐回到電視跟前。

宛蘭對牌友說「我的錢放哪了。」

牌友說「什麼錢。」

「就剛才放在那裡的錢。」她指了指原本她的座位,現在那個座位上已經坐了別人,那人說「你外孫輸了。」宛蘭一下子退回幾步,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依舊吃著蛋,看著電視,所以當宛蘭氣勢洶洶地站在他身後,他也不知道大難臨頭了。一記板栗落在他頭頂,深深的鈍痛感緩慢地從腦袋蔓延到全身,他哇呀叫了幾聲,回過頭看宛蘭的時候,已經是淚眼婆娑,他不解得看著宛蘭,手不停抹著眼睛,眼睛紅了,手也紅了。

宛蘭說「再賭錢,剁了你的手。」

他想到了刀落在豬頭上後,豬臉支離破碎的景象,他就哭得更響了,於是跑到廚房,拿出兩把菜刀衝出廚房,外面打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幾個人退到了牆根處。他跑到了池塘,將一把刀扔進了水裡,宛蘭跑出來說「你這個兔崽子!」於是,他就把第二把刀也扔進了水裡。

他看著宛蘭借了磁鐵將菜刀從水裡吸上來,他嘴裡變化著聲調說「哦—哦—哦。」

宛蘭拎著菜刀回了廚房,他在原地看著水裡的波紋一圈圈擴散又慢慢平復下去,覺得有些無聊,撿了幾塊石頭扔下去,咚咚的擊水聲激起了他的興趣,於是他把塘沿所有的小石子都扔進了水裡,水裡的波紋像煙花一樣綻放,很快又回到了平靜。

他盯著水面看了一會兒,兩條腿一蹬,耳邊響起了清脆的聲響,他看到了渾濁的水下,發現不能呼吸後,四肢就揮動起來,啊啊叫著,身體開始慢慢沉下去。

他的耳朵在水下聽到了宛蘭的聲音,他想開口叫喚,水就呼啦啦從口中灌了進去。難受的感覺反而讓他更加清醒,掙扎的也越發劇烈,水也就更加肆無忌憚地進入他的袖子庫管,沉甸甸的感覺讓他以為水裡有隻手正牢牢抓著他。但很快,真的一隻手從外面將他抓住,從手的大小,他知道那是宛蘭的手,但他不明白為什麼方才要剁自己的外婆,現在反倒要從這令人難受的地方解救出來。腦袋探出水面後,他想到了咳嗽,水就從嘴巴鼻子里噴湧出,手腳依舊在掙扎,宛蘭說「別動!」他就乖乖不動了,因為此刻他直覺外婆說的準是對的。他的腳重新站在堅實的大地上,水從袖管褲管里流淌出,在地上形成了彎彎曲曲的小河。

他打了個噴嚏,瞬間覺得身子邊有個火爐在烤他,他咧開嘴開始笑。遠處宛蘭招呼他回家,他就張開腿走,所到之處皆是淅淅瀝瀝的流水。脫了衣服,把它們丟在一旁,就像一坨濕泥,腳輕輕摁上去,水就從衣服里爬出來,他就光著腚在上面使勁踩,踩得水花四濺。

「快擦乾換上。」宛蘭說。

「哦——肚子——哦——肚子。」他的臉扭曲起來。

「怎麼啦。」宛蘭也給他揉揉他的肚子。

他拿手掐著脖子,伸出舌頭翻了幾下,水嘩嘩從裡面流出,水勢先是又變大的趨勢,後來又成了涓涓細流,最後,地上出現了幾條小鯽魚,翻著肚皮一跳一跳。

「哦。」他平靜的說「哦,哦——」

(三)

村裡有個女孩,名字叫南花,她是賢八的姐姐,說是姐姐。兩年前在農教技術學院畢業,和男朋友般明回家住了幾天,一個星期後,他們又離開了家。之後,賢八和柱子這兩個老朋友在聚在一起時,他們就和往常一樣嘮起了家常,賢八對柱子說「我每天都聽到他們在房間里打架,打得床板咯吱咯吱響。」賢八還說「他們每天走出房間時,臉上都是笑眯眯的,我問姐怎麼了,他說般明的功夫一點也不比片子里的差。」

他就在邊上,他睜大了眼睛看著這兩個神奇的人,聽著這神奇的對話,他說「哦,功夫。」

當他看見他倆笑眯眯地向賢八家跑去,他說「哦,我也去。」

他站賢八房間的門口,想著要不要進去,賢八朝他揮揮手說「快進來。」這下他終於找到進去的理由了。

賢八跑出去關上了大門,跑進房間後關上了房門,上了鎖,然後又跑到窗戶邊關上了窗,拉上了窗帘,室內頓時暗了幾分,他說「哦,下午了。」

他坐在床邊,打量起這裡簡陋的傢具,只有一張床和一個電視櫃,放著電視和一個VCD。賢八熟練地給VCD和電視連上線路,打開開關,拿出一張光碟,碟面上的女孩露著兩個乳頭。

他看到賢八和柱子的臉誇張地扭曲起來,兩隻眼睛眯成了兩條窄縫,嘴巴里傳出低低的嘻嘻聲,他們的眼睛在碟片上停留了一會兒,賢八決定把它放進光碟機,但他們的視線依然停留到光碟上直到完全進入光碟機。

畫面很快出現了,那是一個三點式的女人,她正看著他,於是他也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女孩的眼睛裡似乎伸出了一雙手正在召喚他,他覺得腳把他帶到了電視機前,這樣就擋住了另外兩人的視線。

他們喊叫著讓他離開,但是他以為是蚊子在耳邊叫,就伸出手指在耳朵里掏了掏,柱子上來一把將他推開到一邊,那個時候屏幕里一個男子出現了,他看到那男子和女人是如何開始軟綿綿的打架,他們的叫喚又是如何此起彼伏,他覺得非常有趣,他「哦哦。」地叫了幾聲,很快,他就覺得這很單調,新鮮感像水在陽光下蒸發了一樣逐漸消失。

他說「哦,他們在幹什麼?」他扭頭看著另外賢八和柱子,他們的嘴巴長成了大大的「哦」形,他覺得他們的嘴巴一定比自己大,根據這一點,他承認他們比自己要年長。

更有趣的是,他們嘴裡那段紅色的舌頭一伸一縮,像是在模仿什麼動物,他指著他們哈哈笑了起來,他倆只是看了他一眼,皺了一下眉頭,屏幕里傳來的聲音很快又將他們吸引過去,這下,他們再也沒有搭理他。

他看到賢八的褲襠想帳篷一樣大了起來,之後賢八的手伸進了褲子里,隨之褲襠一起一伏,他也把手伸進裡邊,只摸到了自己的小雞雞,於是拿出了手。柱子把庫管拉到了膝蓋下,只剩一條紅色的三角內褲,他指著內褲說「哦,紅色的。」。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褲襠,想像著怎樣才能讓它變成帳篷,撓著頭,嘴巴里「哦哦。」叫著,最後選擇了放棄。他說「哦,回家回家。」他們沒理他。他說「哦!回家家!」賢八皺了一下眉頭,低頭看看也已拉到膝下的褲子,決定不穿上褲子,於是像企鵝一樣挪到門前看著他。他出了門,無聊地走向家裡。

走到門口,他發現裡邊站著兩個陌生人,背對著他坐在椅子上,眼睛看著電視屏幕。他立馬回頭朝遠處看去,一輛白色的車停靠在操場上,他認得那是爸爸的車。他走到男人面前,同時,男人和女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臉上,他們的嘴角揚了上去,一隻女人的手在他臉上輕輕捏了一下,他嗅到了熟悉的香水味,他說「哦,媽媽。」

門口進來了宛蘭和永山。永山說「你們來了。」

他爸爸媽媽點了點頭,媽媽說「我們想帶曉生去醫院看看。」

永山說「好吧。」

他站在一旁,干著幾個大人的嘴巴輪流張開又合上,聲音咿唔咿唔,以為他們在說他壞話,他大聲說「哦!」大人們朝他看了一眼,媽媽朝他笑了笑,便繼續說話。他撇嘴不再看他們,轉身剛走到門口,一雙手從後往前抱住了他,地面離他遠去,耳邊響起一個聲音「別亂跑,等會帶你買糖吃。」

他掙扎了一會兒,聽到糖就不再掙扎了。他聞著那一股熟悉的香味,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再次看向他們的嘴,他覺得他們應該在談論關於糖的問題,他就對他們說「哦,棉花糖。」媽媽說「恩,棉花糖。」

又到了廣告時間,他眯著眼睛,準備等動畫片的聲音再次傳來,再睜開眼睛,但是困意把他帶入了夢境。夢裡,他走在一塊凹凸不平的地上,好像自己就像一輛車,經過時,身體就上上下下顛簸,他看著自己跳舞一樣抖動的身體,咯咯笑了,笑得時候,聞到了一股甜甜的味道,像是撒了蜜的空氣,於是使勁吸啊吸啊。天邊傳來一個聲音「不能再吃了。」於是空氣的味道不再是甜的,變成了一種很好聞的味道,像是花香,但很顯然他不知道那是什麼花,他猜也許是家門口種的水仙花,他搖搖頭,月季花,還是搖搖頭,當他覺得那是桃花時,他聽到了媽媽的聲音,睜開眼睛一看,面前是一塊茶色的玻璃,窗外經過幾個穿白色衣服的戴口罩的人,他說「哦,天使。」他對自己說出的這個名詞感到很滿意,他說「哦,天使,哈哈哈哈。」

爸爸抱著他走進了精神科,一個戴老花鏡的白鬍子說「爸爸媽媽?」

爸爸說「對,我們是。」

白鬍子又說「跟爺爺奶奶住?」

媽媽說「不,是外公外婆。」

「你們帶他來幹什麼。」醫生的語氣提高了,似乎很不滿意。

爸爸睜大了眼睛,他啊一聲跑到精神科外面的門牌上,上面寫著「精神科。」他仰著頭,胸口起伏了一下,兩片鼻翼擴張了一下,他進來又說「沒錯啊,是這裡。」

醫生就拿著單子看起來,視線停留在左上角一欄足足幾分鐘,最後他拿開單子說「可他只有三歲啊。」

圖片


推薦閱讀:

如何用一句話證明自己是濟寧人?
愛鑽牛角尖的人要麼一事無成要麼開拓一番新天地?這個大部分人認為貶義的性格有沒有可取之處呢?大家怎麼看?
第一批90後,現在還「活著」嘛?
怎麼評價當前中國的婚禮儀式?怎樣避免不中不洋的感覺?
新人推介:陳亦飄

TAG: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