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心中的那束光

一八六二年，二十五歲的莫奈遇到了十八歲的卡蜜兒，當時的卡蜜兒風華正茂，是眾多印象派大師的靈感繆斯，馬奈、雷諾阿、塞尚都曾以她為模特做過畫。年輕美麗的卡蜜兒卻唯獨鍾情於莫奈，莫奈筆下的肖像畫也從此只有卡蜜兒。

閱讀中的卡蜜兒，雷諾阿，1872，美國克拉克藝術學院

彼時的莫奈生活窮困，從事繪畫事業這件事並沒有獲得父親的贊同，畫作又還未得到畫商的肯定，靠著寡居姑母的支援艱難度日。莫奈把所有的錢都用來學畫，買顏料，買畫布，卡蜜兒則一心一意做著他的模特，莫奈繪畫講究細緻入微，常常為了等一束光，花費數個小時或者數天。卡蜜兒一個姿勢要保持半天，一天，甚至常常需要在每天的同一個時間，在同一個地方，擺同一個姿勢，一連幾個小時。但她無怨無悔，她是莫奈的模特，是他的情人，更是深愛著莫奈的女人，畫作中的卡蜜兒永遠是幸福而恬靜的。

草地上的午餐，莫奈，1865-1866，私人收藏

圖中兩名男子，坐著的是庫爾貝，站著的是巴齊耶，白裙女子是卡蜜兒，卡蜜兒永遠是莫奈眼中的聚光體。

公園中的女子，莫奈，1866-1867，法國奧塞美術館

畫中三名女子均是卡蜜兒，莫奈畫下了愛人的不同姿態。這幅畫中，我們看到的是被光不停追逐著的美麗女子，莫奈畢生最愛的不是光，而是衣裙飄揚著的卡蜜兒。

綠裙女子，莫奈，1866，德國布萊梅美術館

午餐，莫奈，1868，德國斯坦博美術館

1867年，卡蜜兒生下了她和莫奈的第一個兒子讓，但莫奈的父親仍然不接受這個沒有貴族頭銜又不富有的女子，莫奈靠著姑母的接濟養活家人。

儘管如此，從這幅畫中，我們感受到的是舒適和溫馨，畫中的光集中投射在了卡蜜兒和讓身上，顯示出了莫奈對母子的愛。

一八七零年，莫奈和卡蜜兒結婚，二人的好友庫爾貝做了證婚人，但他們的婚姻並沒有受到莫奈家人的祝福，莫奈的父親拒絕出席，卡蜜兒的父母勉強出現，卻也匆匆離去。這個時期的莫奈雖然充滿了強烈的創作熱情，但畫作在長達幾年的時間裡都被法國沙龍拒絕，包含上面這幅《午餐》。一對互相取暖的愛人，努力抵抗著現實的艱難，婚後的蜜月旅行是他們暫時喘息的時光。

快樂總是短暫的，沒有家庭的經濟支持，作品又不被認可，莫奈和卡蜜兒的婚後生活非常窘困。即便如此，成為了莫奈夫人的卡蜜兒沒有任何怨言，她眼中的莫奈是才華橫溢的畫家，更是她一生的摯愛，為了他，她願意奉獻自己的一切，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卡蜜兒對莫奈的愛是安靜深沉的，真摯、包容、順從，誰說法國女人講求個性，只懂浪漫，卡蜜兒更像中國古時的女子，賢良淑德，忠貞不二，丈夫就是她的整個世界。

特魯維爾海邊的卡蜜兒，莫奈，1870，耶魯大學美術館

特魯維爾海邊，莫奈，1870，英國倫敦國家美術館

上面兩幅畫是莫奈和卡蜜兒婚後蜜月旅行中的作品，畫中的卡蜜兒恬靜端莊，周身洋溢著新婚的幸福

上帝似乎總喜歡考驗人承受苦痛的能力，這一切都還不夠，一八七五年，卡蜜兒被查出患了癌症。唯一能打敗這所有苦難的，可能只剩下愛，卡蜜兒依然堅強地扮演著妻子，模特和母親的角色，即便重病在身，她依然一個動作，一個表情，一站幾個小時，一顰一笑，沒有絲毫懈怠，即便莫奈筆下的重點是那件色彩艷麗，圖案斑斕的和服，她不過是一個衣架而已。

和服女子，莫奈，1875，美國馬薩諸塞州波士頓美術館

得了絕症的卡蜜兒還是為莫奈生下了第二個孩子，孩子的出生帶走了她僅剩的一絲精力，一百七九年，卡蜜兒離世，莫奈在愛人臨終時畫下了他畢生最動人的作品《卡蜜兒之死》，每一筆都帶著莫奈的無限眷戀， 17年感情，說短不短，說長又怎麼夠一對惺惺相惜的眷侶相守相伴？

卡蜜兒之死，莫奈，1879，法國奧塞美術館

雖然莫奈後來續弦，娶了富商的遺孀愛麗絲，但我們願意相信，他只是需要一個能夠照顧孩子和料理生活的女人。卡蜜兒死後八年，莫奈讓繼女蘇珊擺著卡蜜兒生前同樣的姿勢在同樣的地方，畫下了《持傘的女子》，卻是面目模糊，曾經清晰的那張臉屬於十一年前那幅《持傘的卡蜜兒》，而這位二婚的妻子愛麗絲，莫奈沒有為她畫過一幅肖像。

持傘的女人，1886，法國奧塞美術館

持傘的卡蜜兒，莫奈，1875，美國華盛頓國家畫廊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心中的那個人，那段情，再也無人可以取代。不說，不代表忘記，只是深鎖進內心，是對新人的尊重，也是對舊人的呵護，這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需要去了解曾經的那段深情，因為它只屬於他和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