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思恩府舊跡：舊城篇

作者：阿素喇

從平果縣城出發往舊城鎮，10元車費行近大約半個小時，酷夏炎熱，但一路穿梭過陰林，心情頓時也變得清爽起來。筆者我的先祖，來自舊城土司下的某處村落，因此和本地的土話同源，交流順暢。大概也是先祖們生活過的地方，眼前的景觀也令人且倍感親切。n

舊城鎮位於平果縣東境，鄰接大化和馬山兩個縣的邊境。古籍上對這個小鎮，興寧街的面貌如此描述：「鄰封環繞四境，司治跨據中區，倚山作城，蕭人為障，八峰朱雀險峻甲於內地，山泉田裡耕作可資糧食……」（《古今圖書集成》）。舊城鎮就是我們本文要談的，思恩府的最初起點。

思恩府，原是民國以前，廣西的十一府之一，和南寧府、柳州府等並列為同等級別的行政區。相當於現在的地級市。思恩府管轄範圍最廣的時期，西至中越邊界，東到廣西中部。涵蓋今武鳴、上林、馬山、賓陽、大化、都安、平果，甚至田東、田陽、來賓等縣市。

民國成立後的1912年，舊桂系陸榮廷撤掉思恩府。歷時明清兩個朝代，有著五百年歷史的思恩府從此不復存在。

思恩府的前身是唐代時的思恩羈縻州，州治位於寨城山，寨城山即現在的平果縣舊城鎮的古稱。思恩州的設立，大約是在唐朝開元二十一年（733年）。

羈縻州是唐宋時期建立起來，針對少數民族或邊疆地區的管理制度。為的使中央政權更好的控制邊陲地區的少數民族。羈縻州運作方式是「土人治土」，羈縻州的領導者（俗稱「土官」）通常是當地的名門貴族，或者朝廷對當地征伐帶來的封功將領。雖然形式上近似現在「自治區」，不同在於羈縻州的特點是土官的世襲，而且享有很大的自治權和特權。這也是導致土官成為威脅中央政權不穩定的因素之一。

宋朝皇祐年間（1052年），狄青征討儂智高，由此帶來很多將士兵員的駐紮。其中一位岑仲淑，浙江餘姚人，受封為金紫光祿大將。駐守邕州（今南寧市地）。岑仲淑的後代分別繼承了周邊的領地，由此開始，開啟了岑氏統治廣西西部的時代，在將近一千年的時間裡充斥著合作、反目、叛變和殺戮的恩恩怨怨。岑氏豪族的家族史就是半部廣西史。近代叱吒風雲的兩廣總督岑春煊，也是岑氏的後裔之一。

當岑仲淑的後代傳至岑永昌時，已經是明朝初的永樂年間。岑永昌的長子岑瓛繼承父位，岑瓛死後沒有子嗣，即由弟弟岑瑛繼承官位。岑瑛就是思恩府的奠基者。

當岑瑛從他的父兄手中接管權柄時，管制不過八百戶的思恩州尚是一處不聞一名，偏僻荒涼的蕞爾小地。岑瑛先是致力將武緣縣（今武鳴縣）納入思恩州治下，為此積極的進貢和上奏，洪熙元年（1425年），終於換來朝廷將武緣的白山峒（今馬山縣地）及其七百戶封地劃歸思恩州。

然而胸懷遠志的岑瑛並未滿足於此。宣德二年（1427年），岑瑛派遣其弟岑璥上京進貢，並不忘向朝廷陳奏，請求將上林縣淥溪洞以及八百餘戶人家劃歸思恩州。大概對於偏遠而落後的邊隅地區，中央的統治者對行政區域的調整並無過多興趣。岑瑛的要求很自然就得到准許了。

版圖的不斷擴大，岑瑛的官位也隨之而升。為了鞏固一手築造起來的基業，岑瑛在思恩州駐地寨城山，開始了屯田練兵，建築城牆。今天我們走進平果縣舊城鎮興寧街，攀爬八峰山而上，仍然可以看到廢置的城牆殘垣，以及岑瑛為了打消中央政權對他擴充疆域和兵力的擔憂，而命人在崖壁上題刻的「悅服」兩個大字。在興寧街西南約兩公里路程的畲地邊上，還有著岑瑛修築的岑氏祖墓陵園，陵墓地上尚稀稀落落豎立有形象的石人、石馬、麒麟和華表等罕見的明代雕塑。

正統七年（1442年），思恩州終於由「州」升格為「府」。在這之前一年，岑瑛又將宜山縣（今宜州市地）八仙諸峒併入自己旗下。然而這次並不如之前收歸屬地那般順利，還引發了永定司土官韋萬秀，動員其當地不滿民眾攻打宜山縣衙。而岑瑛借著自己兵力的雄壯回擊了民變，又依靠朝中偏袒自己的長官進言，八仙諸峒作為思恩屬地的形勢終成定局。

關於岑瑛還有一件值得提及的趣事。正當思恩府設立之初的某一天，他路遇一位老僧攔住自己的坐轎，老僧自稱自己就是前前前前朝皇帝，建文帝朱允炆，雲遊四海，流落至此。岑瑛大驚，上奏過後，又將老僧禮送進京。關於此一史事，史籍上並沒有多費墨詳述，但卻引發了很多野史的討論，而且越傳越神，一些史料也便推測建文帝實是隱匿在橫州（今橫縣）。

史書載岑瑛「有謀略，善治兵」。故岑瑛半輩子都忙於在朝廷高官調遣下，派兵征討周邊的地方勢力或少數民族。如崇善縣（今崇左市地）土官趙暹兵變、上林縣「八寨」民變等等。史書同時載岑瑛「置學校，立師儒」，說他築石城時還能徵調鬼魂幫忙（「役陰兵助之」）。此外岑瑛的家教也很嚴苛，正當他外地出征時，他的兒子岑鑌在後方的思恩府代職管理。岑鑌生性惡劣，欺男霸女、飛揚跋扈。引發很大民怨，岑瑛旋即主動上報上級，請假回去清理門戶。正當他還未回到家時，岑鑌已畏罪上吊自殺了。

因為岑瑛對本地的教育和水利建設等也頗有建樹，地方上流傳很多關於他的傳說。例如：馬山縣周鹿鎮的八仙板橋傳為岑瑛所築，他一晚上就建好五個渡。還剩一個渡由後來當地父老所建，但每年必壞，只有岑瑛所建的五渡一如既往的完好……周鹿鎮邊上的石崇山，山上有傳為岑瑛用鵝卵石築的「鬼馬路」，附近村人不時會聽到鑼鼓喧天，懷疑是陰兵出操。還有周鹿的地名，是岑瑛原先在此處狩獵野鹿，用「狩鹿」來命名，後來便傳訛成「周鹿」，等等。也由此種種，他成為右江地區唯一一位被神格化的岑氏土官。在他死後，各地都建有供奉他的岑公祠。

不過岑瑛建立起來的雄心偉業，在三十年後，流傳至其孫輩岑浚時，被肢解掉了。田州府（今田陽縣）的岑氏土官發生家變，岑浚便劫持了其繼承人岑猛。田州府上報朝廷逼迫岑浚釋放，並引發朝廷出兵逼迫其從命。岑浚原本是一位自負狂妄的土官，為此伺機報復。開始大力屯兵，製造戰船，於夷江（今馬山縣金釵鎮）造300艘戰船。築建城池，於都陽（今大化縣地）、丹良堡（今平果縣城關鄉）等築軍城18所。弘治十二年（1499年），聯合泗城、東蘭土官率四萬眾兵攻田州，繼而攻龍州。十七年，又率兵破上林、武緣等縣，再度破田州。明朝遂調兩廣、湖廣官軍，大軍十一萬進剿。岑浚不敵，敗入寨城山自殺，一說被叛變部下殺害。

岑氏統轄的思恩府，起於寨城山，敗於寨城山。直至明嘉靖七年（1529年），新建伯王守仁，即著名的王陽明徵剿田州土目盧蘇和思恩土酋王受時，另一位將帥黃積讀，繼承了寨城山——已更名為舊城的封地，開始了由黃氏領導世襲的舊城司土巡檢，直到民國四年（1915年）改土歸流。才終結了舊城鎮的土官統治時代。

（註：本文選用兩張網友拍攝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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