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溫小傳(五):鎩羽
(接上期)
上游起風了,建康的池塘里,驚起蛙聲一片。
桓溫為什麼擅自出兵?如果說他打算北伐,為什麼不北上,反而東進,難道他想開啟內戰?如果說他想打內戰,為什麼又在武昌按兵不動?
因為猜不透桓溫的目的,朝廷如臨大敵。
號稱江東管仲、諸葛亮的殷浩害怕了,把辭呈送到司馬昱的案頭。
吏部尚書王彪之(王導的堂侄)對司馬昱說,殷浩這是給自己著想,沒有考慮到你,你不能讓他辭職,我看桓溫唱這一出是打算興師問罪,北伐失敗的責任必須有人來擔,殷浩一走,北伐失敗的這口鍋就得你一個人來背。
司馬昱一琢磨,覺得是這麼個道理,於是壓下了殷浩的辭呈。
王彪之轉過頭,又來拜訪嚇得哆哆嗦嗦的殷浩,說如果桓溫此來是興師問罪,肯定會唯你是問,你與桓溫積怨已深,辭職也無濟於事,你暫時別慌,先讓宰相(司馬昱)給桓溫寫一封信,勸他回師,如果他不聽,那就讓皇上再給他寫信,如果他還不聽,那他的反賊罪名就坐實了,到時候我們就能出動王師攻打他,你何必自亂陣腳呢?
殷浩一想,也對,桓溫還沒說要怎麼著,自己倒先嚇得夠嗆,等等再看吧。
幾天之後,桓溫接到了司馬昱的一封信,信文內容比較長,大致內容如下:
北伐勢在必行,除了你還有誰能擔此大任?朝廷遲遲沒有回復你的北伐之議,主要是因為北伐是國家大計,必須以雄厚的財力物力為支撐,不能魯莽草率。近來你忽然順流而下,進駐武昌,搞得京都雞飛狗跳,謠言蜂起,想必你也有耳聞,我明白你是一片好心,意在為國效力,所以我並不怪你,但人言可畏,一旦鬩牆於內,局勢將會如何,恐怕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我反思了一下,產生流言的問題在於我,我錯在德不足以服人。你我職責有內外之分,但目標都是安定國家,保衛陛下。我們應該先安內再攘外,共同輔佐陛下,昌隆王業,弘揚道義,這也是我對你的希望。
針對司馬昱陰陽怪氣的質問,桓溫上書朝廷,自陳心志,回復內容大致如下:
接到宰相的來信,我著實吃驚,我出兵是為了北伐,京都怎麼會有人懷疑我的用心?我把宰相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這謠言是怎麼產生的?我才能一般,但是為國效力的志向還是有的,如今正是北伐的好時機,即使匹夫也想光復河山,難道我連個匹夫都不如嗎?我已經請求北伐好幾年了,我心裡是怎麼想的,天人共鑒,豈容宵小之輩搬弄是非?當今主上聖明,我與亡父服侍三朝(明帝、成帝、康帝),毫無二心,卻不料遭遇讒間,委實令人痛心。一旦讒言流布,阻礙大事,使賊人得喘息之機,悔之晚矣!
派往京城的信使剛剛離開,桓溫就拔營啟程,返回到了荊州。
司馬昱在那封長信中說,北伐大任唯有桓溫才能擔當,但他並沒有按照所說的這樣做,而是把北伐的任務交給了殷浩。
由此來看,桓溫被司馬昱戲弄了,然而,表面上的輸家其實是贏家,表面上的贏家其實是輸家。因為,通過變相地施加壓力,桓溫迫使朝廷表了態——北伐勢在必行。對於桓溫而言,有這個保證就夠了,至於能不能主持北伐——別著急,慢慢來,大頭在後頭。
司馬昱給桓溫做出了必定北伐的保證,就不能再拖延,再拖延下去的話,他可不能保證桓溫不會再變著法子施壓,所以,他必須把北伐的承諾落到實處,只有這樣才不會在桓溫那裡落下把柄。
永和八年(352年)的正月初一,日食,運籌帷幄的桓溫與自以為運籌帷幄的殷浩,同樣懷著充滿期待的心情,迎來了新的一年。
桓溫了解殷浩,等待著殷浩走向深淵;殷浩不了解自己,等待著再造乾坤。
對於殷浩出任北伐軍總司令的任命,桓溫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只是笑而不語;而在朝廷內部,卻產生了反對的聲音,一個官員語重心長地告訴殷浩,作為帝國政要,應該各司其職,擅長處理內務就坐鎮中樞,擅長行軍作戰就奔走疆場,內外齊心方可創立大功,各懷異志則功業難成。話說得很委婉,意思很顯然——你殷浩不是打仗的料,就安心處理朝政吧,北伐還是交給桓溫為好。
幾個月以前,桓溫虛晃一槍,殷浩就嚇得魂不附體,然而,此時的殷浩忘記了當日的窘態,鐵了心地要主持北伐。小時候玩過家家,他就喜歡跟桓溫較勁,如今又怎麼會輕而易舉把這麼一個立大功的好機會讓給桓溫呢?
永和八年的春季,殷浩正式啟動北伐,在長江北岸開墾千頃良田,以供應軍糧,並派遣謝尚(謝安的堂兄)進駐淮河流域的壽春。
當意氣風發的殷浩對著山川地理圖指點江山的時候,中國北方的局勢又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氐人苻健當初打著為東晉效力的旗號佔據了關中,局勢粗定之後,他一腳把東晉踢開,自立為帝,改國號為秦,這就是前秦。
在中原地區,冉魏依然存在;遼東的慕容鮮卑揮師南下,企圖問鼎中原;羌人姚氏流動作戰,打算趁火打劫;羯人石氏的殘部垂死掙扎,妄想扭轉乾坤。在這四股勢力的交互衝突中,中原大地如同一個巨大的炮烙刑場,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屍體被燒得灰飛煙滅。
我們之前說過,冉閔建立冉魏政權之後,窮兵黷武,馬不停蹄地發動外戰,國內大亂,平民百姓紛紛外遷,幾個高層將領看他難成氣候,於是據城自守,割據洛陽、許昌,請東晉派兵接應。殷浩派遣謝尚進駐壽春的目的,就是讓他接應冉魏降將,收復許昌和洛陽。
謝尚的氣質偏向陰柔,是個音樂家、書法家、神射手、多情種,但他是個二流的政客、失敗的將軍。殷浩對他寄予厚望,派他打頭陣,顯然是想讓他博個頭彩,鼓舞士氣。從冉魏降將手裡接管許昌和洛陽並不難,又不是讓你去打仗,對人家態度好一些,順順噹噹接盤就行,但是謝尚剛跟人家接頭就鬧得很不愉快,冉魏降將被激怒,一氣之下拋棄了東晉,轉而向前秦帝國伸出橄欖枝,事先說好送給東晉的許昌、洛陽也隨之落到了前秦手裡。
就像多米諾骨牌的連鎖坍塌一樣,謝尚的失敗開了一個頭,繼而導致了羌人姚氏的失敗。
羌姚的首領原先是姚弋仲,石虎去世之初,姚弋仲的打算是佔領關中,但他不是氐人苻氏的對手,在爭奪關中的過程中落敗,只好率軍在中原一帶遊盪,企圖再找機會殺回關中。不久,一場疾病奪走了姚弋仲的性命,臨終之際,他把族人首領的地位傳給了兒子姚襄,由於見奪取關中無望,他命令姚襄南下,歸順東晉,不要再對關中有非分之想。
姚弋仲死後,姚襄把他的指示拋之腦後,率領族人直奔關中而來,但是在途中遭到了羯人殘部的重創。屋漏偏遭連夜雨,破船又遇打頭風,就在這時候,接應冉魏降將的前秦軍隊抵達中原,再次痛擊姚襄。一連吃了兩記當頭悶棍,姚襄的腦袋清醒了,明白在中原很難站住腳,奪回關中更是痴人說夢,匆忙率領余部南下,投奔駐守壽春的謝尚。
因為冉魏降將的反水,謝尚正困坐愁城,鬱鬱寡歡,姚襄的到來,自然使他喜出望外。隨後,他向朝廷上奏,稟報了這樁天大的喜訊,並且興高采烈地與姚襄聯袂攜手,策謀擊敗冉魏降將。
與此同時,北方再次發生大變——慕容氏在廉台(河北定州附近)與冉魏展開激戰,生擒冉閔,將其斬殺。由此開始,鮮卑人正式邁出了問鼎中原的極為重要的一步。不久,慕容氏大舉南下,圍攻由冉魏太子冉智和大將軍蔣干鎮守的國都鄴城。
這次圍城戰極為慘烈,鄴城守軍內外無援,彈盡糧絕,不得不吃人充饑,當初被暴虐的石虎擄掠到宮裡的幾萬個宮女,幾乎全部被守軍當作軍糧吃到了肚子里。
網上曾經流傳過一個《五胡食人錄》的神帖,把鮮卑人描述成了吃人不吐骨的惡魔,可是這事真不是慕容氏乾的,而是冉魏守軍,當然,那是極端的戰爭環境,作為局外人,我們不能站著說話不腰疼,輕率地指責守軍滅絕人性,但是為了混餚視聽而栽贓嫁禍,無論如何都是不該的。事實上,慕容氏創業期間的治國政策比冉魏好得多,當時他們的漢化程度已經相當高了,國內士大夫雲集,鼓勵農耕,輕徭薄賦,興辦文教,並不是我們想像中的那種粗魯野蠻的戰爭魔人。慕容氏入主中原,並不單單是靠強盛的武力,我們更應該看到這個政權崛起背後的國策支持和人心所向。反觀冉魏,窮兵黷武,民不聊生,連國內的本族百姓都留不住,紛紛外逃,這樣一個政權不短命豈非怪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話可不是白說的。
言歸正傳,我們繼續把目光投回北伐的戰場上吧。
冉閔兵敗之後,謝尚和姚襄拔營啟程,離開壽春,率軍直擊許昌,殷浩則入駐壽春,充當他們的後援。聽到東晉大軍的馬蹄聲,前秦火速出動兩萬精銳發動阻擊,陣斬東晉將士一萬五千多人,謝尚在亂軍中踏著同袍的屍骨匆忙南逃,在姚襄的護衛下,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
一萬五千多人,就那樣埋骨北地,變成了他鄉之鬼。然而,由於太后褚蒜子是謝尚的外甥女,所以,謝尚只是受到了一些象徵性的處罰。
由於承受不了慕容氏的軍事壓力,冉智和蔣干在這時候派人潛出城外,向謝尚求援。謝尚這一頭的答覆是,派遣援軍可以,條件是交出傳國玉璽。
幾十年前,發生永嘉之亂的時候,晉室倉皇南渡,傳國玉璽在戰亂中丟失,東晉天子一直無璽可用,被戲稱為「白板天子」,所以謝尚這一邊把玉璽看得很重。
此時的謝尚是敗軍之將,冉智和蔣干向他求援,本來只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理,如今一看謝尚問到了傳國玉璽,心裡更是犯嘀咕。為了得到傳國玉璽,謝尚的使者又告訴冉智和蔣干,說你先把玉璽交給我保管,然後我再轉告陛下,陛下看到了你的誠意,自然會派兵前來解圍。冉智和蔣干這一次信了,使者得到玉璽之後,卻悄悄派人把玉璽送到了建康。自此,東晉天子終於擁有了傳國玉璽。至於冉智和蔣干,自尋出路,各安天命吧。
永和八年八月,鄴城失守,蔣干逃跑,冉智被俘,冉魏政權滅亡。
此時距離石虎去世已經過去了三年多,隨著冉魏的滅亡,北方混亂不堪的局勢開始逐漸走向穩定,出現了前涼張氏、前燕慕容氏、前秦苻氏三足鼎立的局面。雖然北伐的機會沒有完全失去,但難度無疑是越來越大了。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殷浩於永和八年九月進駐泗口(江蘇淮安附近),再一次發動了北伐。
東晉帝國的皇權很弱,由此而衍生的一個後果,是門閥富得流油,朝廷窮得發抖,門閥吃大魚大肉都沒胃口,皇帝吃一頓肉跟過年一樣——這並非誇張,實情就是如此。我們不知道謝尚北伐的時候,殷浩給了他多大的支持,但可以肯定,謝尚南逃時拋棄的那些輜重必然不是小數目,因為殷浩這一次主持北伐的時候,為了解決軍用物資問題,甚至裁撤了太學,用文教經費來填補北伐經費不足的窟窿。
前秦剛剛立國,底子還不穩固,暫時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關中,接納了冉魏降將之後,他們迅速把降將以及許昌、洛陽附近的平民百姓遷到了關中,留守許昌的兵力相當有限。殷浩看到了這個機會,於是在永和八年十月派兵北上,趕走前秦軍隊,奪回許昌,打通了北伐的南北大通道。
就總體能力而言,殷浩不如桓溫,但他並不是一無是處,至少他對局勢的判斷能力還是有的,明白在前燕、前秦、前涼三足鼎立的局面日漸形成的情況下——雖然這種局面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他而形成——不能一味依靠強攻猛打。佔領許昌之後,在操辦軍政工作的同時,他針對前秦帝國建立了一個諜報網路,收買線人,嗾使他們刺殺苻健,意圖通過這種成本最低的方式摧毀前秦帝國。
永和九年,三月三日,會稽山陰的蘭亭,茂林修竹,曲水流觴,四十二的名士齊聚此處,舉辦了一次大名鼎鼎的集會,並誕生了流傳千古的《蘭亭集序》。這四十二人的來路不一,東晉帝國的名門望族基本上都有參與,比如高平郗(鑒)家、琅琊王家、潁川庾家、陳郡謝家、龍亢桓家。
由於參會者的身份特殊,而且是這麼多名門子弟濟濟一堂,所以有的歷史學家認為這次集會很不一般,表面上是談玄論道,事實上背後隱藏著不可告人的政治陰謀。
這是不是一次陰謀集會呢?不太可能,參會的大多數人雖然有門閥背景,但他們本人並非一流政要,還沒有達到可以左右政局的地步。可要是說這次集會完全與政治無關,那也不太可能,畢竟參會者都是政治人,政治就是他們的身家性命所在。所以,三月三日這一天,他們應該談到了政治,但是算不上在策劃什麼陰謀。
他們談論的主題是什麼呢?必然談到了永和九年的頭等大事——殷浩北伐。
朝廷擔心桓溫立功之後難以制約,再次發生激烈的上下游之爭,起初寧可選擇殷浩也不支持桓溫。謝尚失敗之後,朝廷內部的一些人對殷浩的態度卻發生了變化,主張據江自守,反對再次北伐,理由是北伐過於耗費國力,一旦失敗就容易給北方政權造成南下的可趁之機,作為蘭亭集會的重要參與者之一,王羲之的政見就是如此。
站在朝廷的立場上來看,停止北伐雖然丟人,但可以保留實力,以便於防備北方政權南下,還能以保留下來的實力牽制上游的桓溫。但問題是,此時的朝廷即使想停止北伐也停不下來了,因為桓溫的北伐態度很堅決,假如停止北伐,最壞的結果是桓溫和朝廷掐架,用強硬的手段搶到北伐的旗幟,最好的結果是朝廷認慫,主動把北伐大權委託給桓溫。
不言而喻,對朝廷來說,這兩個結果同樣糟糕,到頭來都會受制於桓溫。騎虎之勢已成,朝廷無路可走,只能冒險一試,硬著頭皮讓殷浩主持北伐,盼望他能收復北地,讓桓溫無話可說。可殷浩畢竟是個沒有陣仗經驗的書生,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又能有多大的把握呢?所以,朝廷內部的政治氣氛很悲觀。
三月三日是東晉帝國的法定節假日,《蘭亭集序》誕生在這樣一個把酒言歡的日子裡,它所傳達的意味卻是壓抑、悲哀而令人不安的,這與堪破生死的談玄論道有關,更與東晉當時的內外政治環境有關。
細細品味《蘭亭集序》,或許當天的場景是這樣的——聚會的開場,四十二人談玄論道,相談甚歡,隨著話題的鋪開和深入,現場的氣氛逐漸轉向悲涼,借著微醺的酒意和朦朧的醉眼,他們似乎看到了殷浩北伐失敗、北方政權發動南下戰役、江東戰火連天......於是,念及內訌不斷,而外有強敵,面臨覆巢之危的他們悲從中來,難以自已;於是,王羲之筆走龍蛇地寫道,「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
除了談論殷浩北伐,參會諸人當天應該還談到了殷浩與桓溫之間的矛盾,我們做出這種推測的理由,是桓溫的兒子桓偉當天也在場,而大家談到殷、桓矛盾的目的,無非是希望桓偉能從中周旋,勸桓溫以國事為重,不要因為意氣之爭而危及江山社稷。
桓偉有沒有答應充當調停者呢?這不重要,即使他有居中斡旋之心,也沒有發揮作用的時間了,因為此時的殷浩距離敗落之日已經不剩幾天了。
命運之神在上,俯瞰著殷浩與桓溫的比賽,它給桓溫鋪設的賽道很長,給殷浩設定的終點則觸手可及。
蘭亭集會過後一個多月,前涼張氏南下,討伐前秦苻氏,並且向建康上奏,請求東晉發動北伐,南北夾擊,共同消滅前秦。同時,三秦豪傑也紛紛派來使者,傳達了一個重要的消息——苻健遇刺身亡,請朝廷迅速出兵,協助三秦豪傑收復關中。
苻健為什麼會遇刺呢?這與那幾個冉魏降將有關。
那幾個冉魏降將及其部屬被遷到長安之後,苻健有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侮辱了他們,所以他們暗中聯絡三秦豪傑,約定了起事日期,打算刺殺苻健,進而佔領關中。實施刺殺計劃當天,由於一些臨時性的變故,內應未能及時打開宮門,冉魏降將所率的暗殺團卻按時到了宮門外,苻健驚聞事態有變,急忙出動宮廷武衛消滅了危險的暗殺團。三秦豪傑不知道暗殺團已經倒在了宮門外的血泊里,以為苻健已死,於是紛紛起兵,宣布脫離前秦,並且請東晉出動王師予以接應。
殷浩不敢輕舉妄動,向長安的諜報機構發出指示,請線人確定消息的真假。他自以為收買了線人,卻不知道線人早就把真實情況報告給了苻健,長期以來,他們之所以保持著跟殷浩的聯繫,其實只是聽從苻健的命令而虛與委蛇,而今他們見殷浩有出兵關中的跡象,趕快向苻健轉達了這個重大情況。在苻健的指示下,他們對殷浩做出回應——苻健已死,速速出兵,我等將為內應。
殷浩聞訊大喜,致信司馬昱,請求進討前秦。王彪之隱隱約約察覺到線人提供的情報有誤,請司馬昱阻止殷浩北伐,但是司馬昱不聽。
永和九年十月,殷浩親率七萬大軍啟程,任命姚襄為前鋒,發動了令人心驚肉跳的北伐。
姚襄託身於東晉,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他真正的打算是割據一方,創立自己的基業。殷浩看穿了他的用意,早就想把他拿下,甚至派遣殺手刺殺過他,姚襄對此瞭然於心,只是把仇恨埋藏在心裡不發作而已。殷浩此次北伐,讓他充當前鋒,一方面是確實需要藉助他的兵力,一方面則是為了坐山觀虎鬥,讓他和前秦互相磨損,然後伺機而動,一舉吞併這兩大勁敵。
有的人七老八十還不成熟,有的人小小年紀,城府就深得可怕。北伐的這一年,殷浩五十歲,姚襄二十二歲,但他在娘胎里就成了精,說到權謀算計,他的修為遠在殷浩之上,哪裡會落到殷浩的圈套里,傻乎乎地去當炮灰?
接到殷浩的指示,姚襄不動聲色,表示願意聽從調遣,當即率軍啟程。走了沒多遠,他讓軍隊埋伏在山道兩側,然後派人告訴殷浩,說他的軍隊夜行時受驚潰散,請殷浩出動主力予以接應。殷浩信以為真,率領主力全速推進,當他進入圈套之後,潛伏在黑暗裡的姚襄森然一笑,發出了全軍出擊的命令......殷浩大敗,倉皇逃跑,北伐軍的輜重被掠奪一空,死傷一萬多人。沒有輜重,那還談什麼北伐?損兵折將一萬多人,臉面往哪裡擱?撤退到安全地帶之後,殷浩收攏潰軍,重振旗鼓,發動了猛烈的反撲,結果卻依然是慘敗而歸。
北伐完了,仕途完了,漆黑的長夜裡,殷浩臉色煞白,萬念俱灰,欲哭無淚。
長江上游的荊州,桓溫仰望長空,表情複雜,亦喜亦悲,他得到了想得到的,只是過程太波折,代價太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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