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自蘇聯,我是一個古拉格人 | 地球知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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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我局的第197篇觀察文章,今天我們講講古拉格的故事
文字:貓斯圖 | 製圖:孫綠 | 編輯:大綠
古拉格營地開發北極圈的歷史是蘇聯不可揭開的傷疤。在古拉格存在的幾十年時間裡,總計有1500萬人被送往各人跡罕至的營地勞作。其中,有超過150萬人沒能活著離開。古拉格的囚犯們,究竟過著什麼樣的悲慘生活,請看今天的文章。
在諾里爾斯克,
古拉格受難者的紀念碑
「約瑟夫·加里斯基!」你站在稀鬆的隊伍前排,聽到有人叫你的名字只是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今天你和第三大隊一起去4號山頭伐木,你們金礦隊的人手太多了。」一個守衛朝你挑了一下眉毛,好像認為你的沉默是一種挑釁。
「知道。」其實你只是有點餓了而已,沒什麼力氣去應付他。
沉默,能聽到的只有風殘暴的呼叫聲和警衛的呵斥聲,所有的囚犯都和你一樣只是保持安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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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諾利爾斯克(Norilsk),但這裡的人們都更願意叫它諾利爾拉格(Norillag)。
和全蘇聯境內400多個古拉格(Gulag)一樣,這裡關押著成千上萬的犯人。你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員。
這地方離北冰洋已經不遠了
如果是流放到北冰洋島嶼上
會是怎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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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蘇聯境內古拉格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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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9月,你還是一名受人尊敬的新聞編輯。雖然言論管制讓你審稿的壓力很大,但這樣的年頭裡能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換口飯吃就已經不容易。
德國元首希特勒正在向東推進他的閃擊戰,而你的任務是在報紙上把他的侵略行動合理化,因為這時候的蘇聯還沒有跟納粹撕破臉的打算。
兩種人生,只在一瞬之間
來自奧遜·威爾斯《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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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上門的時候,你還在做下廠前的最後一次檢查。幾個拼寫錯誤刺眼地跳入你的眼睛,一隻有力的大手已經搭上你的肩膀。
此時,你感到自己的渺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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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事情至今想起來都有點像在做夢。
他們指控你參加了反革命組織「白色高加索」,並認為你是潛伏在宣傳系統里的間諜。可是你從來也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個名字可笑的組織,更不用說在那裡擔任什麼職務。他們把鋼針刺入你的指甲,逼你招供。
你知道,只要承認就是死路一條,倒不如死扛到底。最終你也沒有承認自己的反革命罪行,他們於是只能把你流放到古拉格建設祖國。
你後來才發現,原來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你可以選擇溫暖的季節進山
然後,就不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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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遲疑地跟著隊伍往前走,心裡早已經沒有任何來自文明社會的念頭。找吃的、找火堆、睡個好覺,這些在莫斯科習以為常的生活模式早就成為了最稀缺的奢侈品,和這裡的囚犯沒有了任何關係。
到了這裡你才發現,大有身份比你高、教育比你好的上層人士也被流放至此。他們中有鐵路公司老總、電器工程師、莫斯科名醫……所有人來到諾利爾拉格的原因倒是各有特色。和一般人想像得不一樣,這裡的囚犯並不都是政治犯。有的人只是因為偷竊或是詐騙就被關在了這裡,和政治犯享受相同的待遇。
你並不是唯一一個
來自奧遜·威爾斯《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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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進山的路上,你懷念在金礦工作的日子。儘管那裡比這裡更加不見天日、看守的情緒也更緊張,但畢竟那裡有改善生活的機會。
把淘出來的金子塞在嘴裡賣給充當黑市商人的守衛,你就能獲得營地里價值連城的煙草。十克金子相當於十根捲煙,每根香煙則可以換300克麵包。考慮到囚犯每天只能拿到600克麵包,這樣的補給已經相當令人滿意了。
你必須按照自己僅有的物資精打細算
餓不起也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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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木的工作是枯燥無味到了極點的。你和另一個囚犯——他幾天後就因為感冒死了,最終你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一人拿著長鋸的一頭,在樹邊上無止境地來回拉動。松林里充斥的是「咯吱咯吱」的聲音,有時還夾雜著囚犯們的哀嘆聲。
這時候持槍巡邏的警衛就會走過去用槍托戳那人一下,讓他不要動歪腦筋。如果你還是個文明人,你也許會換位思考理解這些警衛的緊張情緒:如果犯人逃跑,守衛自己就會成為明天的囚犯。
陪伴著伐木工的,只有漫天大雪和凜冽的寒風。
諾利爾斯克位於北極圈內,你聽人說過這裡的最低氣溫可以到零下75度。這差不多是人類能夠忍受的極限。現在是春天,但氣溫仍然低達零下24度。
風吹在臉上生疼,但你似乎覺得自己還比別的營地的人幸福些。在情況最惡劣的沃爾庫塔,囚犯穿著四處透風的棉外套工作,想想都覺得冷。
兩個地方我都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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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的上午終於過去。你的手錶想來早就被守衛們折現瓜分了,你只能估計現在是下午一點左右。該吃午飯了。你們排隊走進了兩個月前臨時搭建的原木屋,這裡就是所謂的食堂。每個人從橫眉豎目的守衛那裡拿到一個大碗,走到打飯的窗口前。
今天的伙食是什麼,你在門口就聞出來了。和昨天一樣,整條比目魚和上鹽巴燉的湯,加上略帶溫熱的一勺麵糊。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還能拿到幾片黑麥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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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如果是在莫斯科的年代,就算快要餓死你也不會喝這碗飄著魚腥味的湯的。比目魚真是整條扔在湯里,連內臟和糞便都沒有取出來。就這樣,還得和食堂管理員搞好關係才能撈到沉底的魚。至於麵糊,端到餐桌前就已經涼了,硬得像一塊肥皂。畢竟這裡是零下24度的諾利爾斯克,簡陋的食堂也沒有暖氣,你還能指望什麼呢?
大概是因為和領袖同名,你和別的犯人比起來總是運氣要好一些。今天你被安排了幾棵大樹,最終的勞動成果比其他囚犯要好一些,獲得了今天午餐的獎賞。
守衛隊長拿出伏特加瓶子,往四個小杯子里淺淺倒上一點,給今天的兩組勞動模範喝。你仰頭把酒一飲而盡,希望能給寒冷的身體增加一點熱氣。但在這樣的氣溫里,這點酒也不過是聊勝於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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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聲響起,下午的工作又要開始了。你覺得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這也是正常的,每天只有6小時睡眠,卻要做16小時的重體力勞動,這不是誰都能受得了的。更何況,就這點睡眠時間都不能保質保量地完成。
剛來諾利爾拉格的時候,伐木班還沒有把宿舍建好,床位非常緊張。32名囚犯擠在小小的原木屋裡,輪流睡一張4x2米的通鋪。再加上免不了的沉重呼聲,你很懷疑自己一天能不能有3小時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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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在和德國正式開戰之後,這種不人道只會更加嚴重。從囚犯的流言中你聽說,莫斯科已經在國防里壓上了所有的家底。任何其他政府營辦的活動一下子都陷入了沒有預算、自負盈虧的境地。在邊遠不毛之地的諾利爾拉格,當然也屬於被高層選擇性遺忘的場所。為了用更少的預算創造更多財富,營地管理委員會只能變本加厲地壓榨囚犯。
你知道在一些更困難的古拉格里,人們獲得的食物和完成的工作量直線相關。在這樣的營地里人可不能生病,不然一下子就會陷入虛弱-無力工作-沒有食物-更虛弱的死循環里。死在古拉格的人不計其數,大多數都是因為這種營養不良導致的疾病而死。
為了攝取更多營養,囚犯們已經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女囚用身體換麵包都不是什麼新鮮事,男囚能做的就很有限了。
和你一個牢房的一位體面人——一位曾經的體面人——有一天被你發現在糞堆里找沒消化乾淨的穀粒。看見疑惑的你,他還趕緊把穀粒擦乾淨塞進了嘴裡。隨之他便心理崩潰了,跪在地上向你哭訴:「我已經不是人了……」
寒冷的諾利爾拉格已經把你的人性變成了一片荒漠。你甚至沒有覺得噁心,只是茫然地轉身離開了。
還能在這樣環境里心理還不變態的,也只有那些本就有宗教信仰的人了。前神職人員在這裡仍然扮演著原來的角色,用一些充滿信仰的話語安慰他人。
可是,在這個冰凍地獄裡,還有誰會相信上帝的存在呢?瘋掉的人一批又一批,大多是來自大城市的中產階級。他們真的是個脆弱的階級。
也許是因為酒精的作用,想到這些人蓬頭垢面地離開,你麻木的神經突然有了一點電流。你告訴自己,在這個營地里再多呆一天,你自己也會加入他們的行列。這裡就是蠶食人性的地獄,只會貪婪地從人身上榨取能量,卻吝嗇到一點回報都不會給回來。為了搶奪生存資源,每個人都可以隨時露出獠牙變成野獸。人看不到未來,所有的規劃都只能到明天為止。可是世界明天會變成什麼樣子,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想跑,從這個沒有盡頭的沉默隊伍里出逃。光是想想這個主意,你就已經覺得汗毛倒豎了。灰色的工裝褲上出現了一條深色的痕迹。你被自己的想法嚇尿了。
跑!
你突然丟下鐵鍬,推開面前的一個囚犯,頭也不回地往南方跑去。無論是跑,還是死,都是一種解脫。上帝保佑,被守衛射殺應該不算自殺,你還想上天堂。
啪!
松樹上的雪被聲波震落。
你突然睜開眼睛,原來是一個夢。
你責怪自己怎麼站著也能睡著。
「約瑟夫·加里斯基!今天你和第三大隊一起去4號山頭伐木,你們金礦隊的人手太多了。」
一個守衛挑著眉毛朝你走來……
一處古拉格受難者的紀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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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整個古拉格時代,據估計前後共有1500萬人被送往蘇聯各處的營地改造。像約瑟夫·加里斯基這樣的無證據政治犯佔了這其中的多數。
這些人被送往蘇聯北部的環北冰洋地帶,在凍土帶上用人工工具開鑿礦場、鋪設公路。
鋪設公路舊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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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激進的觀點認為,這其中有170萬人最終沒能活著離開營地。嚴寒、營養不良、精神崩潰是導致犯人死亡的最重要原因。有些人死後屍骨被營地隨意填埋,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魂歸故里。
今天還活著的囚犯沒有一個會驕傲地告訴你:「我是一個古拉格人。」
本文對古拉格犯人的生活描述為總結多份當事人回憶錄和參考歷史資料的結果。主人公約瑟夫·加里斯基為虛構人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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