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者——校園生存遊戲
(全文24000字)
遊戲規則
所有人獲得身份,普通人或幸運者,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每24小時會死去1名普通人,且所有人中隨機1人得到一條有關遊戲的線索。
普通人不可出大門,出門即死。
幸運者可以直接走出大門而不死,總數7人。
勝利條件
幸運者逃出2名,遊戲結束,幸運者勝利獲得自由,抹殺剩餘普通人。
普通人殺死剩餘所有幸運者,遊戲結束,普通人勝利獲得自由。
(一)
蜜糖般的奶油化開了,露出的人心會是什麼顏色呢?
當我確信一切發生時,這個念頭突然浮現心間。
三十分鐘前,噩夢的鐘聲敲響,「惡魔遊戲」現身。聽聞訊息的人們起初以為是學校的惡作劇,仍像平常一樣嬉笑玩鬧,不以為然。直到學校發出緊急廣播,大多數學生才後知後覺。
人們爭先空後地向校門涌去。學校東西南北四扇大門前人頭攢動,學生、老師、其他職工聚在門前,七嘴八舌地議論著。無數雙眼睛在校門上遊動,誰能想到曾經路過無數次的尋常鐵門,如今卻擁有著定人生死的能力。
所有人都在觀望,等待勇者出現,以身作則,證明這一切究竟是神明的困獸場,還是偽裝精妙的鬧劇。
我可能是唯一一個沒有聚在校門口的學生,事實上,自從三十分鐘前神秘聲音於腦海中響起以及天空浮現的詭異文字,我已經傾向於相信「惡魔遊戲」的存在。
我不認為有什麼手段能讓一整座學校的人全部幻聽,而且最新的投影技術也無法在高空書寫出那樣的文字。三十分鐘里我一直在思索著「惡魔遊戲」存在的意義以及……破局的方法。
時近中午,天色明朗,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晴天模樣。微風吹過樹梢,枝葉搖晃沙沙作響,知了依然不倦地鳴叫,似乎一切正常。除了天空中血紅的文字。
普通人:993名 幸運者:7名 遊戲時間:1分47秒
「普通人死,幸運者生,走出大門是確認身份的唯一方法。 勝利條件的設置……普通人和幸運者之間只有不死不休的關係。每二十四小時出現的線索,時間越久局勢越明了,不利的一方……是幸運者,假使規則合理,兩方陣營力量應該均衡,莫非幸運者擁有特殊能力?或者說,現實身份的優勢?看來校方高層存在幸運者的概率很高。」
「可遊戲終極的目的是什麼?看凡人互相廝殺,勾心鬥角,難道很有意思嗎?古怪的遊戲設計者……是一時興起的惡趣味?還是其他原因?」
「除了幸運者的人數信息,零線索,零邏輯,如迷宮般的絕望死局……」
「也不一定,說不準迷霧很快就要被吹散了。」避開他人耳目,慢悠悠走了二十分鐘的我停下腳步。
目的地到了。
一座白瓷磚裝飾的五層樓房矗立前方。
"最關鍵的鑰匙,檔案室。"
(二)
人真是容易受驚的物種啊。
望著四下無人的檔案室,我不得感慨。
本以為得花費不少功夫進入,沒想到整棟綜合樓的教職工幾乎散了乾淨,看守檔案室的工作人員也不見了,連門都沒關。
「運氣不錯,不然還得從外面的窗戶爬進來,雖然廁所離檔案室只隔了一間,如果不慎摔下去,四樓的高度,危險性還挺高的。」
進入檔案室的順利,確實在我意料之外。看來平時沉穩可靠的大人,遇見突發情況,表現和十幾歲的高中生也沒什麼兩樣,直奔遊戲規則里最明顯的提示——學校大門。
四扇校門,東南西北,各自人山人海。
計時器仍冷酷無情地向前推進,「遊戲時間:34分51秒」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終於出現,是一名高一男生,沒有同學和老師上前勸阻他,或許他們比男生本人更想知道遊戲的真假。
男生大搖大擺地跨越了惡魔之門,一臉豪氣,所有人都默契地收了聲音,吵鬧鬧的氣氛瞬間歸為寂靜,上百雙期盼的目光聚焦於那個並不高大的身軀。
萬人矚目,勇者加冕為王。
場面忽然有些詭異。
「卧槽,根本屁事沒有嘛,哈哈,我們都被騙了!哪有什麼惡魔……喂,你們怎麼不說話了?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都見鬼啦?」
校門外,男生見自己生命無恙得意大笑,卻發現眾人的表情越來越奇怪。
「你……你的腳。」人群中,靠近男生的一名女生說話了,聲音遏制不住地顫抖著。
男生低頭一看,笑容凝固。
啊!我的腳呢?怎麼回事!?
男生的腳不見了,確切地說,他的整個身體,都在悄然消失,彷彿地下鑽出一隻隱形巨獸,張開大嘴,一點一點將他吞噬。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
男生咆哮,掙扎,返身回跑,卻加快了身體消失的速度。
校門外只剩下一縷輕煙,被風吹散,立刻沒了蹤跡。
「咚——」巨響自天而降,如洪鐘大呂,天空中的血紅字體閃爍變化。
「普通人:992名」
死神敲響喪鐘。
人群爆發出更勝之前百倍的吵鬧聲。有人抱頭痛哭,有人神情麻木,有人默默離去。
無論普通人或幸運者,在死神遊樂場里,不過是一件玩具而已。
檔案室。
「居然是過時的xp系統,不知道可以被暴力啟動么,這開機密碼簡直形同虛設……」
憑著印象里小查教我的黑客知識,我按了幾個組合鍵,在命令行敲下代碼後,熟悉的開機界面呈現眼前。
我檢索到數據存放位置,拿出U盤開始拷貝資料。
「要是真想給普通人留下一線生機,七名幸運者的選擇,不會沒有依據,那麼,他們一定有什麼共同之處,也許是生日,身高,成績,或者其它任何微不足道的細節。作為「遊戲」,一定存在通關方法,如果是絕無希望的迷題,不如直接殺了我們乾脆。這個自稱「惡魔」的傢伙,想必不會這麼無聊。」
「那麼,所有師生的資料,就是當前破局的關鍵。」
口袋裡手機震動,是一條簡訊。
「何敖,你在哪?」,發信人是室友小查。
「什麼事?」
「出大事了!」小查立刻回了信息,我隱隱察覺到他的焦慮急切。
「現在已經亂成一鍋粥了,還能出什麼大事?」我看了一眼電腦,拷貝進度條到了60%。
「怎麼解釋呢…學校封鎖了大門。至於原因,你看看天上就知道了。」
「什麼?!難道是……」我忽然有了不安的預感,急忙走向窗邊。
天空中的字體鮮紅如初。
幸運者……6名!
我回憶起拷貝數據時候聽到的那一聲略不一樣的喪鐘。
「千分之七的概率,真是名副其實的「幸運者」啊。」我感到有些無奈,局面瞬間調轉,普通人一方陷入被動,只要再逃出一名幸運者,遊戲結束。
難怪校方封鎖校門了,動作挺迅速的,想通其中關鍵了么。
「帶上電腦,活動室見。」我傳出簡訊,閉上眼睛,從頭梳理思路。
(三)
「跑掉的那個幸運者叫什麼?」
「不知道。不過我想,地下論壇會有人爆料吧。」小查鍵入一列網址,瀏覽器跳轉到一個色調灰暗的界面,樣式仿照老舊的BBS論壇。
「你搗鼓的那個校內論壇成了?」我突然想起前段時間小查說他要做一個地下論壇以便勾搭學校的女生。
「只是半成品,你也知道做網站費力,而我又懶得很。我剛做一半,IT社的那幫人聽到消息,要求合作,我嫌麻煩,就轉讓給了他們。」
「沒想到手機無法與外界通信,區域網卻還好使。」
「喏,我留了個後門,許可權很高的。」小查說著登入了一個帳號,手指在鍵盤上跳躍飛舞。「檢索關鍵詞:幸運者,設置:自動導出。」
「有了。」
屏幕一端跳出了一個出現次數最多的人名。
「蘇紀成。」
我歪著頭回憶,對這個名字沒有絲毫印象。
「調出他的檔案。」
「卧槽,哥你不會跑去檔案室了吧,蓄意偷取資料,被學校知道可是要記大過的……」小查看著被我接入電腦的u盤,瞪大眼睛,裝出驚慌的表情,不過嘴上吐槽歸吐槽,他雙手卻沒閑著,流利地打開數據文件,開始匹配信息。
幸運者的神秘面孔緩緩清晰。
「姓名:蘇紀成」
「性別:男」
「生日,7月21日,97年生。」
「高一體測數據:身高1.76M,體重99KG。」
「哇靠,這哥們夠胖的啊。」小查忍不住驚嘆。
「住址,西區生產新村2棟301。」
「身份證號......」
「父母姓名......」
「手機號碼......」
「高一上學期學習成績......」
......
「何敖,我知道你想當推理作家,碰到這種事腦子特別靈光,可是這近百條信息,你能分析出什麼頭緒嗎?」小查看著被標註的密密麻麻的數據,一臉苦笑。
「不用看全部的。小查你的郵箱密碼是什麼?」
「啊?怎麼突然問這個,你就算想盜我號現在也沒網呀。」
小查撓了撓腦袋,沒轉過彎來。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問你會怎樣設置密碼。」
「怎麼設置密碼?當然是怎麼好記怎麼來咯,我郵箱密碼就是名字縮寫加生日和幾個符號。莫非解開秘密和這還有關聯?我這個號子註冊都有五六年了,密碼還是當時隨便想的……」
「停。」我開口打斷了小查的絮叨,「你看,人們通常會使用自己最熟悉的東西作為加密手段,因為這便於記憶。惡魔既然設置了遊戲,我不相信那七人之間毫無聯繫,既然有關聯,那麼也該有據可循,幸運者和普通人身份的秘密一定不會是什麼太偏僻難以發現的信息。」
第一位幸運者蘇紀成的生日信息被划上紅線。
「所以,我們先從最簡單的信息開始——生日:7月21日。」
(四)
「何敖,有人在社區找你。」正當我看著表格一項項對比信息時,慵懶躺在座椅上的小查拍了拍我的肩膀。
「找我?誰?」
「ID叫薔薇,是個女生哦,你小子啥時候搭上人家的?」小查故意發出「嘿嘿嘿」的猥瑣笑聲。
「沒印象。告訴她,我沒空。」關於幸運者的搜查剛有些眉目,我不願意浪費時間在其它事情上。
「可是,她說她有線索。」
學校一角的涼亭,一個扎著馬尾的女生坐在石凳上,身後站著一個圓臉女孩。
「何敖?」 石凳上的女生盯著我上下打量。
「是,你怎麼知道地下論壇能找到我。」
除了線索的消息,其實我對眼前女生找我的方式也很好奇。
馬尾女生指了指我身後的小查,「這傢伙當初跟女生寢室宣傳的時候,可是說論壇里常駐推理小說國家青年賽的冠軍。而且我說,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她忽然站起身,靠近我,細長睫毛在陽光下一閃一閃,伸出食指,在空氣里寫字,一筆一划。
「我的名字是,林,薔,薇。」
無數畫面於記憶中翻飛,少年少女站在領獎台上的被聚光燈包圍的身影逐漸清晰。第二名的台階上站著一個被譽為「黑暗系推理天才」的女孩。
「原來是你。」
林薔薇撇了撇嘴,好像因為我的遲鈍有些生氣。
「唉,果然你從沒把身邊矮你一頭的亞軍放在眼裡。」
「我只是有些健忘。」
「評語「細節為王,絕無漏洞」的冠軍何敖健忘?這笑話可不好笑。」林薔薇語氣怪異,坐回了石凳。
小查暗地裡吐了吐舌頭:「真做作,搞得跟仇家見面似的。」
「討論這些早已塵埃落定的事情沒有意義,你找我,恐怕不止是提供線索這麼簡單吧。」
「我想和你做個交易。」
我看著微笑的林薔薇,沒有答話。
「你交出檔案資料,我告訴你幸運者的線索。」沒等我開口詢問,林薔薇那雙少見卻好看的丹鳳眼微眯。「我看了監控錄像,至於我為什麼有這個權力,告訴你也無妨,監控室有我的親戚。如果說順利竊取資料是你的幸運,那麼,這就是我的幸運。」
左思右想沒有遺漏,我拿出了U盤。「資料全在這裡,不過我怎麼確信你的線索是真實可靠的。」
「對啊,我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拿假線索糊弄我們?」旁邊的小查也起鬨助勢。
「你聽了就知道真假。」林薔薇眼波流轉,後退一步,示意身後的圓臉女生說話。
我抬頭望向天空,「遊戲時間:1天2小時12分鐘」,吻合二十四小時獲得線索的遊戲規則。
「今天早上,我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了這個信息。」
「limit,極限。」
圓臉女生顯然被林薔薇和我之間的古怪氣氛弄得有些緊張,聲音微微發抖。
猛然間,我意識到之前的推理全都錯了。
(五)
告別林薔薇,回到寢室,我沒有急著對比數據,因為我看見了一條嶄新的道路。而小查……他似乎是看上了提供線索的那名圓臉女孩——秦水,死皮賴臉地黏住人家,美其名曰,幫我打探消息。
考慮到小查懶散的性子,我估摸著他留下來也不會提供多大幫助,便默許他跟林薔薇同行。當然,我心底確實有藉助小查摸清她們底細的意圖。
之前依我所想,惡魔所選定的七名幸運者可能會是某個方面具有共性的一類人。比如,他們生日同為7月21日,姓名縮寫同為SJC,家庭住址同一片區域等等。
但根據秦水透露的線索,這些猜測全部錯了。
「Limit,極限。依照金字塔定律,頂峰處基數最小,尖端之上很可能只有一人站立。名為「幸運者」的七人擁有共性而被選中的猜想基本宣告破滅。他們根本不在同一座金字塔上,七個人,每個人都是各自金字塔的巔峰。」
「這意味著,蘇紀成,在某一方面是學校里的峰值……」
被翻閱了無數次的檔案一一出現在屏幕上,這次不只有蘇紀成,而是所有人的信息,一千人的電子記錄躍然其上,筆記本的風扇滿負荷運轉,發出沉悶密集的嗡嗡聲。
所有表格縱橫雙向展列,形形色色的數字和圖案構成一顆被打亂的魔方,而我隻身投入這浩瀚無邊的數字汪洋,為了那藏在平凡表象背後的極端。
「體重99KG。蘇紀成是學校最重的人?」
蘇紀成超出標準許多的體重成為第一個被我懷疑的對象。
「不,最重的不是他,這有個112KG的。」
「難道是密度最大的?」我拿出紙筆進行簡易的估算。將蘇紀成看作一個圓柱體,然後代入身高、三圍、體重。
「很大的數值……莫非真是密度?嗯……不是。」
「那麼,三圍之一?」
「依然……不是。」
「年齡么?」
「不是。」
……
密密麻麻的數據塗寫在草紙上,像是列陣的士兵,他們戒律森嚴,只是其中里潛伏了一隻惡魔,惡魔偽裝完美,無人識破。
天色漸晚,幾乎蘇紀成錄入的所有數據都被比較過一遍,可惜無一符合要求。
廣播聲突然響起。
「各位同學好,我是校長郭志全。經過一下午的調查,我們認為「生存遊戲」可能屬實。」
「不過,請同學們不要驚慌,學校一定會找到解決辦法。目前,這一事件的背後勢力暫不清楚,初步判斷為超自然力量。請大家放心,校方正努力嘗試與外界取得聯繫。另外,為了保證同學們的安全,校方決定長期封鎖校門、實驗樓、信息樓等場所,任何違反規定的同學都將受到嚴厲懲罰。學校食堂和超市早中晚限時開放,不存在糧食短缺問題。」
「據悉,成功離開學校的蘇紀成同學,是一位熱愛學校團結師長的好同志,我們相信身在校外的他一定在儘力為學校爭取救援希望。接下來,我宣布幾條額外規定……」
「堂皇之詞。」了解蘇紀成幾乎一切數據的我嗤之以鼻。在他的學習生涯檔案里,班主任期末評語可有一句「望該生遵守課堂紀律,尊敬師長。」蘇紀成上學期更是因為頂撞老師被學校記警告處分兩次。
「郭校長,漏洞百出啊。」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
「等等,除了數據,我對蘇紀成的興趣愛好根本不了解。」
「是了,最後的突破口。」我靈光乍現。
我打開地下論壇,這才發現,小查一時興起創建的簡易網路社區在如今對外網路閉塞的特殊情況下竟是熱鬧非凡。
討論區的帖子更是時刻刷新著,一條接一條有關「惡魔遊戲」的訊息如同錦鯉爭食般涌動而出,大大小小的爆料數不勝數。
很快,我便鎖定了目標,與蘇紀成同是高三四班的梁風。
「所以,蘇紀成你到底有什麼一技之長能被惡魔選中呢?」
(六)
「現在才想通嗎?」
等我找到梁風時,卻發現林薔薇、小查和秦水也在,林薔薇見著我,毫不掩飾自己的嘲笑神情,似乎在說,「我們等你很久了。」
「你在論壇上的話還作數嗎?告訴我,有關蘇紀成的事。」
梁風正想開口,林薔薇卻說話打岔。
「喂,何敖,好歹我之前給你提供了線索,見面連個招呼也不打,裝酷很有意思嗎?」
我看著林薔薇蠻橫的架勢,不得皺眉。
「看樣子,你問到了線索。」
「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每個人頭上,死亡安睡在每個人肩膀旁,活在這樣的世界,你說人類社會定下的法律和秩序會存在多久呢?」
林薔薇忽然神神叨叨起來,笑容詭異。
「或者這樣說,暴君什麼時候會出現呢?」
封閉的環境,未知的危險,當這兩個情景結合,最終會導致兩種極端——無序的混亂,或者絕對的極權。
而在學校這個大背景下,我很清楚,這個雙選題,其實只有一個選項,極權。
看著我沉思不語的模樣,林薔薇似乎很開心,她湊到我耳邊,唇齒微張,聲音微弱卻吐字清楚。
「你知道蘇紀成為什麼頂撞老師嗎?因為他太貪食了……」
「今天天氣真不錯,只可惜天要變了。」林薔薇又說了一句話,這一句倒是讓其它人也聽見了,可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她已經徑直走開。
「何敖,薔薇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啊?是很重要的線索嗎?」和秦水分開後小查迫不及待地找到了我。
「不,不是線索,是鑰匙。」我呼了一口氣,接著跟小查解釋。「其實,惡魔早已給了我們提示。」
「幸運者人數:七。Limit,極限。」
「人性惡之極致。」
「七宗罪。」
「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色慾、暴食。」
「蘇紀成……」
「他是暴食。」
「卧槽,聽起來好有道理,我們是不是可以通關了?」小查興奮地眉飛色舞。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不,恐怕這場遊戲最可怕的階段才剛剛開始……」
「這麼嚇人?」
「是啊,天要變了。」
「靠,不是吧,你也學她裝神弄鬼,這個林薔薇到底什麼來頭啊,你倆之前在推理大賽見過面,給我講講唄。」
「當年的推理小說決賽,對於冠軍人選評委席起了爭議。最後是一位推理界很有威望的老先生一錘定音,他說,林薔薇的作品雖直指人心卻戾氣深重。把冠軍頒給了我。」
「敢情是老冤家啊!誒,奇怪,她為什麼要幫你?」
我忽然想起另一個細節,當時林薔薇的參賽格言。
「為了完美的犯罪。」
(七)
「快醒醒,何敖,有好消息了!」
我睜開惺忪的睡眼,頗不耐煩地望著神情激動的小查。
「真是睡個午覺也不得安寧,說吧,什麼事?」
「你自己看吧。」小查大概擔心以自己的口才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把電腦推到了我面前,屏幕是地下論壇的首頁,上面有一則字體加粗的告示。
「公告:校方已找到幸運者線索,現成立以楊秉天老師為首的執法部隊,所有學生須於今晚七點前,在實驗樓一層大廳集合。逾期不至者,視作疑似幸運者,將受到全校人員的追捕。出於安全考慮,校方將加大對四方校門的看守力度,擅自靠近大門者一律視作挑釁校方權威,後果自負。望所有師生以大局為重,一切服從校方安排。」
我揉了揉眼睛有點難以置信。
「這麼快……」
「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吶?學校發現線索並且出力保護我們不是好事嗎,雖然說網信部強行徵用地下論壇是有點不地道,你也不至於跟見了鬼似的吧?」小查拍了拍我的腦袋,示意我別那麼緊張。
「極權……被林薔薇說中了,莫非幕後有她的推波助瀾?」我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走,我們去見林薔薇。」
我急忙翻身下床,拽著一臉疑惑的小查出了寢室。
夜晚七點,遊戲時間:2天11小時00分。
實驗樓一層的報告大廳人滿為患,恐怕除了身負要職的守門者之外,無人缺席。諾大的會場,議論不止,熱鬧的氣氛里卻藏著一股不易察覺的森寒冷氣。
講台上站著不是校長郭志全,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年輕教師,楊秉天。
他入校四年,主課體育,擔任體育部部長和副教導主任兩職,教風嚴厲,即便最是桀驁不馴的體育特招生都不敢招惹他。私下甚至傳出他體罰學生的時候失手弄瞎了學生一隻眼的消息。
此時楊秉天西裝革履,神態趾高氣昂,猶如出鞘利劍,鋒芒畢露。
學校里威名最盛的教師一出場,場面很快安靜下來,人人屏息凝神,不敢大聲言語。
「本次大會的目的想必在座的同學也都清楚了。」擴音器里傳來男人粗厚的嗓音。「我代表學校,向同學們宣布一則重大消息。有關幸運者的線索,已被我們獲悉,相信不出幾日,校園又將重歸寧靜!」
年輕教師楊秉天頓了頓,前排的老師們見他使眼色,當即會意,帶頭熱烈地鼓掌喝彩。
不明所以的聽眾們被帶動起來,使勁拍手,轟隆隆的響聲在會場四壁中回蕩,像丟入了一串點著的鞭炮。
之後又是一段不短的官腔俗調,終於說到了重點。
「大家一定對這個線索十分好奇,我也不賣關子了。」 楊秉天突然從衣兜里拿出了一張布條,聚光燈投射而來,照在布條上,借著大屏幕的投射,布條上的內容一覽無遺,是一顆星。
「線索就是星座!」
「怎麼樣,我說了跟我沒關係。」
坐在我身旁的林薔薇語氣不悅。
「而已逃出的幸運者,蘇紀成的星座是,巨蟹座!」
楊秉天抖動畫布,臉上顯出詭異的笑容,星星在波浪里舞動,舞台下觀眾的喝彩聲掀起高峰。
「切,巨蟹座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是巨蟹啊。」知曉迷題真相的小查滿不在乎地介面。
我心底一涼。 「糟了!」
(八)
小查被帶走了,和那些「疑似幸運者」們一起被軟禁在學校倉房裡。理由只是簡單的「星座相同」。
一晚功夫,十二分之一的學生被帶走,學校上下不免一片騷動,主事者楊秉天倒手段強硬,拉攏起來一隊「心腹」,迅速地鎮壓動亂。
「請大家放心,不出三天,我一定會找出其中的幸運者。」散會前,楊秉天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我面色冰冷地回了寢室,小查的床鋪上空蕩蕩的,沒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沒必要擔心我,你看這麼多人和我作伴,不會有什麼大事的,俗話不是說,法不責眾嘛,你安心好了。」
腦海中小查告別時的畫面再現。
「可是,楊秉天他知道的根本就是錯誤的線索,他從一開始囚禁你們的目的就不是找到幸運者,而是立威立權啊。」
「或許,用一種更極端碰運氣的方式——殺一儆百。」
「若是湊巧真的殺了一個幸運者……他的鮮血恐怕只會令極權更加鞏固。」
想著小查兇險的處境,我不禁直皺眉,登入地下論壇。
首頁正中是今晚的大會照片。
傲然站立的楊秉天,鼓掌附和的校方領導……
等等,怎麼回事?只有一位副校長出席,校長郭志全和其餘兩位副校長呢?
我放大圖片,越看越覺得好幾位領導笑容僵硬,後面一排的人距離他們也是異常的近,模糊的背景中,我辨認出了一人的身份,一名體育特招生,楊秉天的弟子之一。
「難道他們被持刀威脅了?」
「楊秉天,你是暴虐嗎?」
(九)
本該人跡罕至的學校倉房這幾天熱鬧了起來,周圍巡邏的守衛甚至比學校大門的數量還多。巡邏隊的成員大多數是學生,臂上戴著象徵身份的紅月徽章,腰間別著警棍,每支小隊的首領甚至還配備著保安科的電擊器。
一切武裝力量都是為了他們身後那座藏著秘密的平頂樓房,那裡關押了近乎一百名學生。
林薔薇說對了,天要變了。
倉房中傳出的凄厲慘叫,楊秉天部下的暴力鎮壓,校方對於學生私鬥的不作為。那次會議後,風雲突變,普通人數量不再是以每二十四小時一人的速率減少,而是更快!死神的過山車登上頂峰,一路飛馳,碾壓生命如割荒草。
即便學生之間發生了暴力衝突,致人重傷或致人死亡,事了一句「我懷疑他是幸運者」便可洗清罪名,更有甚者,非但沒有收到處罰,還被巡邏隊收入麾下,成了「正義先鋒」。
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去。
毋庸置疑,日益頻繁的暴力事件背後藏著楊秉天的影子。
小查被監禁的第三天,時鐘走到了楊秉天承諾的最後期限。
這三天來,我一直觀察倉房的布局,巡邏人員的輪換,卻始終不能想出安全解救小查的萬全之策。擔憂著小查的安危,我也無心追查線索,期間林薔薇聯繫了我幾次,我都沒有理睬,儘管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和這次事件有直接聯繫,但我不願相信她,這個古怪的女孩身上藏了太多謎題,像看不到底的黑色深潭。
原本我打算在論壇偷偷公布幸運者的真相,可是學校網信部完全掌控了這座 「地下城堡」。雖說小查的隱秘賬戶暫無危險,但城內遍布眼線,散播異常言論者都會被執法隊請去「談心」。
楊秉天手段遠在我想像之上。
專門成立的治安部隊,都是他教過的最頑劣暴躁的學生,用來鎮壓當下的局面真是再好不過。
食堂、商店、實驗室、監控室……到處是這樣為虎作倀的人。
「監控室被看守,為什麼沒有人發現我去過檔案室呢?」我暗自思量。「是林薔薇嗎?對監控錄像做了手腳,為什麼呢?」
「咚!」
喪鐘敲響,又有人死了。一陣異樣的寂靜後,學校里突然爆發出震天呼喊,我望向天空。
血色時間計數依舊,只是一旁的幸運者人數卻變成了……
5人!
「真的做到了?!楊秉天……」
運氣嗎?還是你早就發現了七宗罪的秘密,星座的線索只是個幌子?
林薔薇,你和楊秉天真的沒有任何關係么……
(十)
第一名幸運者被處死,楊秉天釋放了被抓的學生。
倉房大門緩緩推開,虛弱的身影從光里走出來,他們神色黯淡,頭顱低垂,不像是年紀十六朝氣活力的少年,更像是一批麻木頹唐的行屍走肉。
他們經歷了怎樣的三天生活?我不敢想像。
小查拖著顫顫巍巍的腳步走到了我身邊,我們對視了一眼,相顧無言。他的手臂搭在我的肩上,我瞥了一眼,手掌上指節紅腫,血泡未愈,我撐住他半邊身子,一言不發往宿舍走。
短短几日,學校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巨變,原來的領導班子銷聲匿跡,楊秉天登上了新的王座,學生、教師和職工全由他一手掌控。
如果說先前暗地裡還有不滿,自楊秉天親手除卻一位幸運者後,他名聲大振,地下論壇甚至傳出他是上帝派來的「破局者」言論。
站在輿論的潮頭,楊秉天一時風頭無匹,全校上下無不唯他是從。
「一將功成萬骨枯,好手段……」
傲慢、嫉妒、暴虐、懶惰、貪婪、色慾,排除被處死的那名幸運者,剩下五人,將楊秉天定為「暴虐」的話,還有四人懸而未決。
若楊秉天真為 「暴虐」,他的身份已佔據巨大的先天優勢,只消略施計謀,便能輕鬆走出校門終結遊戲。勝券在握卻選擇留在學校,唯一合理的解釋是他要主宰學校,倒也符合「暴虐」的特性。
目前只能指望小查,弄清倉房的三天生活,說不定就能明白楊秉天是否了解真相,以及他是如何找到幸運者的。
不然,博弈無法繼續下去,輸贏結局已定。
我抬眼望著目光獃滯的小查,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
「小查,精神好些了嗎?」
(十一)
噩夢重現。
被囚禁的第一個夜晚,倉房內進行了一次會談,大意為,這三天里,嫌疑人需要無條件服從校方的命令,否則將受到懲罰。
第二天一早,睡夢中的學生被冰水潑醒,監督者安排了一天的任務,搬運貨物,從倉房的一側運到另一側,除了吃飯時間沒有休息。形勢逼迫,儘管每個人滿腹怨氣,可沒人敢把不滿發泄出來。直到貨物重量變本加厲,監督者也從言語呵斥變成動手打罵,衝突終於爆發。
出人意料地,衝突結束後,學校反而終止了搬運任務,而是在晚上把學生分成兩批單獨看管。
「兩批?等等,看衛打罵你們的時候,你是什麼反應?」當小查說到夜晚的分批情況,我忍不住出言打斷他的回憶。
小查默默攥緊了拳頭。
「我不敢抱怨,後面也沒有加入衝突……」
我點了點頭,示意小查繼續。
「第二天他們安排我們接著幹活,期間我們被帶去一個小屋子,我沒見著另一批人。所以,我不知道他們的情況。然後…….」
小查的話語聲頓了頓,他別過頭去,似乎想到了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我沒著急催促,給小查倒了一杯熱水,白色的霧氣升起又消散。
小查吹涼熱水,咽下一小口,呼出一串長長的熱氣。
「在那個小屋子裡,他們命令我們脫光衣服,一起觀看淫穢錄像。他們說忍不住可以去隔壁,那裡有女學生提供「那種」服務,就算我們指定人選,他們也會滿足……」
「之後你們又分成兩批了,是吧。」我介面道。
小查點了點頭。
「我猜你們後來還參與了一項活動,跟錢財或者權力有關。」
小查臉色微變,語氣驚訝:「你怎麼知道?」
「因為他們在測試人性,最容易通過行為判斷出來的——懶惰、色慾和貪婪。第一天嚴格的搬運任務是為了找出 「懶惰」,而第二天的色情錄像,是為了找出「色慾」,第三天的測試想必跟「貪婪」密切相關。」
「可被處死的,究竟是三者之中的誰?」
(十二)
「我想起來了,第三天我經過一個特殊的房間,裡面只有三個人,其中有一個人在第一天抱怨最多受罰最重。後來我離開倉房的時候,他不在了。」
「照這麼說,是「懶惰」么?」
桌面上記事本第一頁寫著的「懶惰」一詞被劃掉了,白紙上還留著四個詞語:傲慢、嫉妒、貪婪、色慾。
布滿烏雲的天空似乎即將明朗。
我低下頭,喃喃自語,小查豎耳聆聽,只聽清楚幾個含義不明的詞:「本性」、「物極必反」、「時機」、「潛伏」。
「現在還有幾個疑點沒有弄清,所以這個法子不算完善。」我看見了小查滿懷期待的目光,搖了搖頭暗示他不要心急。
「疑點?」
「對,還有四個疑點。」
「一、我不明白為什麼楊秉天肯定巨蟹座里藏有幸運者,一種比較可能的推測是他其實早已經清楚了幸運者人選,星座一說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那麼,他是如何確定人選的呢?」
「二、從楊秉天對你們做的三項測試來看,他知道七宗罪的真相,他是自己推理得知的,還是得到了別人的幫助?從時間上看,他下令抓人是遊戲進行的第二天,現身的線索只有兩個,秦水和某個未知者,他知道的會是哪個呢?」
「肯定是林薔薇那個小娘皮!」小查想起自己承受過的痛苦,忽然激動起來,滿臉憤懣。
我不置可否,因為在我得到的檔案信息里,高二時,林薔薇曾是楊秉天的學生,而在那天下午我與林薔薇的交談中,她對卻對這個消息隻字不提,不知道是不是在刻意迴避。
「三、目前學院接管了全部的辦公樓,而我早時去過檔案室,直到現在也沒有人因此找我麻煩,想來錄像被修改過了,不出意外是林薔薇乾的。我很好奇她為什麼要幫我?」
「四、而且最關鍵的一點,她為什麼要去監控室呢?或者說,她之前去了哪?做了什麼?不得不修改監控錄像……」
「多麼耐人尋味。」
(十三)
「我們找她去,就算她不說,我相信秦水不會騙我的。」小查想到那三天彷彿噩夢的生活,氣憤地站了起來,奪門而出。
「沒用的,除了邏輯上的疑點,我們一點證據都沒有。」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假使真是她做的,你現在去了也得不到真相,反而會被她真真假假的回答欺騙,林薔薇可不是個普通的女孩,假使她親手催成了這一切,怎麼會不留下幾招應付我們呢。說不準秦水也被蒙在鼓裡,成了任她擺布的棋子。」
「那怎麼辦?」
「現在,我們需要儘快找到持有線索的人,今天是遊戲進行的第六天,已經有六條線索出現了。如果找到第二條線索持有人,我們就能確定楊秉天和林薔薇之間是否有關係。」
「還有,我們要利用你的超級帳號,在地下論壇招徠盟友。」
「這將是,革命的,火種。」
距離第一名幸運者被處死,已經過去了兩天。
楊秉天依然權勢滔天,屬下勢力日益壯大,校園裡儘是他們為非作歹的暴行。
「何敖,又找到一個。」小查興奮之餘又有些驚懼,說話間雙眼死死盯著電腦屏幕。
「嗯,照原樣,刪除發言記錄,後台加密身份,保護他的安全,暗中聯絡,別給網信部察覺。」我坐在不遠的角落,身前是一堆駁雜的紙片,四散一地,其上文圖繚亂。
紙堆正中有一張白紙,之上是紅色水筆寫的四個大字——「火種計劃」
「核心戰略:伺機而動。」
「執行內容:私下拉攏一切對極權顯出敵意的個體或團隊,儘力培養革命勢力,不限於製造恐慌、推波助瀾等特殊手段。」
儘管關於林薔薇的身份問題依然未有定論,但從自己仍安然無恙的境況來看,我只好暫且在布局裡略過這一「X」因素。
民眾的安全感存在周期,一旦長期未找出下一個幸運者,他們會懷疑當前管理者的能力,積壓越久,反彈越狠。楊秉天不會仍由自己的政權被推翻,而以暴虐的特性推斷,他無法坐視遊戲進程存在自己不能操控的個體,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楊秉天都得抓獲剩餘幸運者。
防治洪水,堵不如疏。
極權之下,不是所有人都能坐懷不亂,普通人,也會產生七宗罪的,尤其楊秉天那群為虎作倀的手下,當規則破滅,一切的道理正義僅由少數人掌握時,惡念便會滋生,邪欲會越長越大……
那時候,便是點燃火種的時刻。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十四)
經過幾天的行動,「火種」行動陸續招攬了十名可靠的成員,至少在暗中測試中,他們的表現都很好,沒有可疑的意圖。
在招攬盟友時,我也指示小查多多留心那幾位突然消失的校董的消息,包括曾被我列入「七宗罪待定名單」里「貪婪」與「色慾」的可疑者——坊間傳聞中有「不良污點」的兩位領導。
幾天的秘密調訪中,我注意到一個怪異的事情,仍有十餘人未被釋放,其中包括幾個在第一天被分到小查對面隊伍的學生。
一個古怪的念頭忽然浮現於腦海之中。「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嗎?」我靜靜苦思,卻無法獲知背後辛秘,只得暫且擱置。
地下論壇,一個不速之客找上了小查的普通帳號,他發來的訊息不長。
「如果你信得過我,如果你也……恨透了楊秉天,或許我們應該合作。」
來信者頭像是整片的素白,窗口上下抖動著,像一束身陷黑暗掙扎的孤苦光亮。
「他也是那晚被抓的人?」聽了我的問話,小查點頭,「似乎他和我們想到一塊去了。」
「杜,從,明。」
我的手指對著頭像旁那三個小字,一字一頓。
狹窄的走廊。少年的聲音。
「記住了嗎?」
「記住了。聽從他們的安排,不要透露關於你和七宗罪的信息,必要時可以展露我的編程能力取得話語權,打聽持有線索人的消息,記錄他們的每日行動。誒,等等,我怎麼感覺自己像一個卧底特工,跟那部港片一樣……」
「《無間道》。」
少年身前,藏於黑暗中的我露出了笑臉。
「可對方不是盟友嗎?幹嘛還讓我隱瞞他們,我們不能開誠布公嗎?」
面露疑惑的少年正是即將出門與杜從明見面的小查。
「嗯,我怕解釋過多,反而會加重你的思想負擔。我知道你們是經歷患難的朋友,但是我必須觀察一陣,才能相信他。現在的局勢,我不得不多留個心眼,你能理解吧。」
黑暗的角落裡亮起一雙閃亮的眸子,我微笑著舉起右手,小查聳了聳肩,想來對我的「多疑」已習以為常,伸手和我擊掌。
光影變換,兩位少年錯身而過。
小查有了新的任務,我也該了結我的事情。
我看著手機屏幕,前往另一個方向,一則已讀消息躺在信箱中,發送人是,林薔薇。
(十五)
清風吹拂,花草搖香。依舊是那座雅緻涼亭。
「你從小查身上推理出了什麼新線索?」
翹著二郎腿側坐在石凳上的少女開口,丹鳳眼斜出一道嫵媚的弧線,望著面無表情的我,似要勾人魂魄。
「你又有什麼新線索?」
我沒有理睬林薔薇的問話。
那雙美目微微下合,林薔薇冷冷一笑。
「還在懷疑我嗎?」
「為什麼楊秉天能夠找到那名幸運者?」我走近一步,掃視這位幾天不見的少女,觀察著她任何的隱蔽動作。
「我還懷疑是你跟他泄的密呢。」
「那我沒什麼好說的。」我擺了擺手,作勢離開。
「真沒意思。」
林薔薇嘆了一口氣,從石凳上蹦跳下來,腳下紅色的高跟鞋穩穩落地。
「我約你出來可不是為了爭辯。這樣吧,咱們輪流回答對方的問題,誰也不吃虧。」
「嗯,我勉為其難地大度一次,你先問。」
「關於監控錄像,你為什麼要幫我?」
「我幫你純屬好心,因為你算這個學校里為數不多的聰明人,我想到你被楊秉天發現的凄慘下場,可憐你不行嗎?」
「多此一舉,即便被發現,我也可以用別的理由搪塞過去。」
林薔薇甩了甩頭髮,今天她沒有束成馬尾,嘴角帶笑,似乎對我的「不領情」毫不在意。
「你有沒有關於失蹤校董的消息?」
「沒有。」我如實回答。
「你知不知道楊秉天是怎麼確信幸運者身份的?」
「喲,還在測試我么?以你的智商,通過小查恐怕已經調查清楚了吧?」
林薔薇毫不掩飾鄙夷之情,回答依然毫無破綻。
我感到有些頭疼。
(十六)
問答的天枰不斷擺動,不出所料,一些關於楊秉天的試探,林薔薇的回答都算得上無懈可擊。
可越是完美無瑕,我越是心中不安。
林薔薇交代了這幾日自己的行動——暗中調查楊秉天和消失校董的消息,關於後者雖然毫無頭緒,但是她了解到幾樁被學校內部封鎖的辛秘:幾則楊秉天體罰學生的醜聞,被譽為「推理天才少女」的她也疑心起了楊秉天與「暴虐」的關係。
除了「火種」計劃之外,有關小查所受待遇和楊秉天獲悉七宗罪的消息,我也沒有隱瞞。
兩方消息印證之下,更加坐實了楊秉天 的「暴虐」身份。
關於持有線索人,林薔薇表示不知詳情,她還保證秦水沒有向楊秉天暴露消息。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不放心的我接著試探。
林薔薇不屑地瞄了我一眼,似乎看破了我的多疑,語氣高傲。
「我自有我的計劃,你不願意告訴我,我也不打算告訴你。」
「不過嘛,如果你哭著臉央求我,我也許會考慮透露給你那麼一點點信息,如何,要不要嘗試一下?」
林薔薇盯著我勾了勾手指,笑容玩味。
我不理會林薔薇的挑釁,轉身離開了。
「喂!」
身後傳來林薔薇嬌柔的聲音。
「你聽沒聽過杜從明這個名字?」
「沒有。」
我頭也不回,身影逐漸遠去,沒看見此時林薔薇的臉色冷若冰霜。
「呵,還是在疑心我么?」
17
一間廢棄舊屋,十幾個人聚集在這個不算寬裕的空間內,或坐或站,或交談或沉默。屋子正中站著一位面目俊朗的少年,小查向他揮手問候,少年也微笑致意。
少年便是杜從明。
一如小查初見他時的模樣,在碼好長隊的嫌疑者中,名叫杜從明的少年淡定自若,彷彿永遠胸有成竹,至於小查還以為見到了第二個何敖,後來隨著兩人接觸增多,小查才發覺比起何敖的低調內斂,杜從明更像是一位行走於光明的使者,他更耀眼,也更具領袖風範。
整整三天磨難,只有在最後的審判之期,小查才從那雙英氣眸子中看到了一縷憤怒的火光。
杜從明從旁邊拉出一把椅子,示意小查入座,介紹他和其它成員相互認識,過程嫻熟老練,於是小查毫不費力地融入了集體。
「各位認識的差不多了,那麼我來說一下今天召集大家的目的。」杜從明雙手下壓示意大家降低聲音,全場很快安靜下來。
「我希望團結大家的力量——打倒楊秉天。」
在座學生儘管早有預料,聽到這一錘定音的話語依舊興奮地鼓掌歡呼,一時間,屋子裡洋溢著同仇敵愾的豪情壯志。
「多謝支持,我杜從明替所有蒙受欺壓的師生向各位致謝了。」
「那麼,接下來,作為活動的發起人,我先說說我的計劃,歡迎大家指正。」
如我所料,杜從明的計劃和我相異無幾。只是在煽動師生逆反心理,推動楊秉天網羅幸運者等細節方面,規模更大更狠。
整場會議基本圍繞杜從明的計劃開展,即便有人提出不當建議,杜從明也耐心地傾聽著。
夜幕將至,會議結束,廢棄舊屋前人影散去,只餘下一位身形修長的少年倚靠門邊,隨著集會成員的遠離,少年閃亮的眸子漸漸黯淡,惟有深不見底處一點火光跳動。
「楊秉天,我所失去的,我一定會親手奪回來!」
(十八)
暴君的王座開始動搖。
「楊秉天根本不是救世主,他發現的幸運者只是湊巧而已!」
「濫用權力,虐待學生,楊秉天的五大劣跡!」
「治安小隊借職欺悔同學,某女生甚至被……」
「真實線索:現任領導團隊中存在幸運者。」
……
各種小道消息閃動在論壇首頁上,儘管網信部的人員賣力的刪帖,也無法阻擋輿論的潮水洶湧襲來。
這其中的功勞大半歸於小查,他提供了數不勝數的論壇小號,這些原本用作測試的賬戶,此刻成為了秘密鬼魅,安靜潛伏在光電交錯的縫隙之間,一有機會便飛蛾撲火似的衝上舞台,往楊秉天身上大潑髒水。
在黑暗裡接頭交耳的悄悄話中,楊秉天,這位端坐王座之上沐浴榮光的 「英雄」,於人們心中的形象,逐漸墜向深淵。
此刻,房內的小查和我卻愁眉不展。
「何敖,這已經是我們收到的第二十個線索了。」小查拿著一張紙片無奈道。
「是我低估了楊秉天。在我們招人以及散布輿論的同時,他也可以發出關於幸運者的假信息。這是我們無法避免的。至於這些線索,不可盡信,權當作推測方向吧。」
我翻到記錄冊的最新一頁,上面記錄著今天小查通過杜從明了解到的四個 「幸運者線索」。
數字5,水滴圖案,文字「紅花」,一段波動的線條。
引蛇出洞的煙霧彈?真實的線索?關於這些問題的答案,沒人知道。
謎團似的冊子被我塞進抽屜,緊緊合上。
「對了,林薔薇的身份確定了嗎?」
「沒有,那次談話我們都隱瞞了各自最關鍵的計劃。」
與此同時,學院辦公樓最高層的辦公室內,一項足以顛覆時局的舉措被決定了。高級轉椅上的楊秉天舒展的伸了個懶腰,煙霧繚繞中,嘴角一道意味不明的微笑。
(十九)
「普通人:911名 幸運者:5名 遊戲時間:13天2小時11分42秒」
異變突生。
我和小查望著眼前這位滿面淚痕的女孩,心裡百感交集。
迷霧再一次遮住了通往光明的道路。
「我沒有騙你們,真的沒有,嗚嗚……薔薇她一大早就被人帶走了,他們很兇,直接闖進來女寢,後來還帶走了不少同學。嗚嗚……我好害怕。」
我有些迷茫,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安慰,倒是每逢大事必無靜氣的小查率先打破沉默。
「秦水,先別哭了,冷靜下來。好好講講事情的經過,林薔薇她是因為什麼事情被抓的?抓她的人想幹嘛?你放心,如果她真遭遇什麼危險,我們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小查遞過紙巾,細心擦去秦水臉上的淚水。
秦水捂住心口,試著深呼吸來平復心情。
遊戲第十三天的凌晨。
秦水聽見樓道里傳出吵鬧的聲音,一群男生砸開大門進了樓里,他們自稱執法隊,強行闖入女生寢室,帶走了不少女生,給出的原因是她們有「幸運者」嫌疑。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我知道你們和薔薇之間鬧過不愉快,但是她真的沒有害你們的意思。她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打敗你,她想比你更早一步破開迷局。」
「我?」秦水突然指著我,我感到有些納悶。「她是嫉妒我拿了冠軍嗎?」說實話,我沒考慮過這件事,因為我從未將那次推理大賽置於心上。
「別這麼說她,薔薇人其實很好的,有時候她也誇你來著,說你的推理很有邏輯。」秦水似乎不太樂意「嫉妒」一詞的用法,急忙出言為林薔薇辯解。
由此看來,她和林薔薇之間的朋友情誼確實深刻真切,我將「演戲」的惡意揣測排出腦海。
「我相信你。可是事情到了這一地步,林薔薇的處境恐怕很危險。」
(二十)
我登錄地下論壇查看消息,首頁上大多還是前一天的訊息公告,以及越來越頻繁冒出的「抱怨」貼子。
論壇首頁的刷新圖標不停旋轉,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有關今早部分女生被強行帶走的帖子如氣泡般陸續浮出水面。
「對了,秦水,林薔薇有沒有跟你說過她第一天去了哪裡?」
秦水為我突然的問話愣了愣神,露出認真回憶的神色。
「我不清楚,那天直到晚上我才見到她人。」
「出現了!出現了!」
正當我詢問關於林薔薇信息的時候,一旁守著電腦的小查突然發出呼喊。
我和秦水盯著屏幕上剛剛刷新出來的一則學院公告,她的臉色漸漸蒼白。
雖然大致處於我的預料之中,但是嚴重程度卻勝過我的想像。
「公告:針對上午治安隊員拘留女同學一事解釋。據可靠線索,一名幸運者潛藏於女生宿舍之中,相關嫌疑人已被暫時押守,今晚八點報告大廳,校方將進行現場判決。以下為嫌疑人名單:杜鵑,曾玫,張雨荷,林薔薇……」
我想到了杜從明今天提供的四條線索:數字5,水滴圖案,文字「紅花」,一段波動的線條。
「紅花?!」
小查顯然也想通了此處關鍵,錯愕驚呼。
臨近第二批幸運者的判決之前,一位意料之外的人找了上門,是杜從明。向來從容不迫的他神色慌張。
他為林薔薇的事而來。有趣的是,他並不是來找小查的,而是點名點姓的要找我。
「何敖,我知道林薔薇她目前的處境很不妙,我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到解救她的方法,請你幫幫我。」杜從明顧不得向其它熟人打招呼,目光直直盯住了我。
杜從明似乎對我早有所知,言語中很看得起我。這有趣的狀況正應了我先前的一個大膽猜測。
「你怎麼會認識我?貌似小查沒跟你提過我吧。還有,你跟林薔薇是什麼關係?」
杜從明嘴唇無聲微動,一副不知從何說起的模樣。倒是一旁的秦水開口解答了我的疑問。
「他是薔薇的追求者。至於他會認識你,應該是薔薇告訴他的。」
秦水的解釋更加驗證了我的猜測。
「所以,杜從明,你接近小查的目標是為了向林薔薇套取我的計劃嗎?這一切都是林薔薇從中作梗。」
我本以為杜從明會儘力辯駁一番,沒想到這個失魂落魄的少年竟然一言不發,默默地點頭應許的我的猜測。
這下一旁的小查氣得直跳腳了。
「他媽的杜從明,我當你是朋友才願意加入你的隊伍幫你們做事。沒想到你小子不安好心,要不是何敖早先吩咐過我,我肯定被你小子忽悠了。你說,今天這一切是不是你們的精心安排?你,林薔薇和楊秉天三人狼狽為奸,演這齣戲來騙我們?」
杜從明低下腦袋不見表情,只是傳來低沉悲傷的聲音。
「何敖,請你救救薔薇吧。」
我揮手示意小查安靜下來,提出了我的要求。
「救人的方法目前沒有,但是如果你願意把你所知道的信息說出來,說不定我們還有新路可走。」
(二十一)
真相水落石出。
幸運者的面紗果真是由林薔薇為楊秉天揭開的,就連小查與杜從明的第一次見面也有林薔薇從中摻和,不過杜從明一手組建「反楊聯盟」倒是真心實意,因為他沒法接受楊秉天和林薔薇的曖昧關係。
而如今,楊秉天和林薔薇兩人不知為何鬧翻,雙方撕破臉皮,楊秉天搶先一步抓捕了林薔薇。
當這一通複雜詭異的篇章盡數展開,不只是小查,秦水也都驚訝地久久不能言語。
「杜從明說的,十有八九沒問題,即便從頭推理,也很順利。那麼究竟是什麼被我遺漏了呢?這隱隱不安的感覺……」儘管猜測成真,我卻沒有想像中的高興,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
「喂,何敖,該說的我都說了,你承諾的辦法呢?」等得不耐煩的杜從明出聲打斷了我的沉思。
我退後一步,攤牌:「我沒有辦法,能救人的只有林薔薇她自己,既然她能布出這麼大個局,應該也能破掉這次險境。」
小查意會到我的「拒客」之意,冷著臉擋在憤怒的杜從明身前。
「你,你…」
被我欺騙的杜從明灰頭土臉地走遠了。
杜從明的身影不見後,小查便和秦水討論起了剛才得知有關林薔薇的信息。秦水自然是半信半疑,畢竟與林薔薇的同班情誼讓她無法接受真相,看來這個單純的女孩一直被蒙在鼓裡。
判決將至。
報告大廳坐滿了人,與上一次隱秘的殺死了幸運者不同,這次楊秉天決定將判決過程公之於眾,於是引來了座無虛席的盛況。
第三位幸運者的神秘面罩即將卸下。
高遠的講台之上,明亮的聚光燈落下,一個男人的身影顯現,是楊秉天。
掌聲雷動,不少座位上甚至有人站立歡呼,看來楊秉天的巨大聲望可見一斑。
「接下來,出現在台上的三個人,都是最有嫌疑的幸運者人選,對於惡魔的寵兒,人類的恥辱,幸運者,她們今天只會有一個結局,回歸地獄。」
站台一側依次走出三名女孩,她們嘴上被黑色膠帶嚴實地封住,只露出無助的雙眼。
有兩名女生髮了瘋似的掙扎,奈何被人牢牢綁了手腳,只能任由擺布。那一位顯得格外冷靜的女孩自然是林薔薇了。
秦水見了林薔薇的凄慘模樣忍不住啜泣,但是女孩悲傷的哭聲卻被四周一聲高過一聲的興奮呼喊給掩蓋了,宛如狂教徒瘋癲的吼叫。
「殺死她們!」
「殺死她們!」
……
對殺戮的渴望掩蓋了人性的理智,我似乎在空氣里嗅到了血的腥味......
(二十二)
第一個女孩被推到台前,頂燈照在她滿臉淚痕的臉龐反射出令人心悸的白光,一條白色毛巾纏上她的口鼻。
女孩掙扎扭動,彷彿一條脫水瀕死的魚,可她逃不了楊秉天的魔爪,她瘦弱的肩膀被一左一右死死按住。
嬌弱的身軀慢慢失去動靜。
面對一個鮮活生命的消亡,大廳內卻爆發出一種徹天貫的歡呼。
我望向窗外的天空,被血紅大字描寫的存活普通人數減去了一。
發現幸運者仍舊存活的群眾們失望的嘆氣。
「真……真……的,殺……殺……了人……人……嗎?」小查和秦水已被眼前的景象驚訝到近乎獃滯。
我艱難地點了點頭。
人性已極速墜落,「惡魔遊戲」進行了兩周,一直沉浸於破局的我沒有料想到學校的風氣轉變如此之快。被達摩克利斯之劍指著心口的少年們,無處發泄,在楊秉天別有用心地引導下,帶著驚恐和怨氣沖向了名為「暴虐」的出口。
楊秉天眼帶笑意,似乎對於群眾的反應相當滿意,拿著那條顯然沾了毒藥的毛巾走向下一個女生。
異變突生。
一直保持沉默安靜的林薔薇突然撞開身邊的看守,拚命向台下衝去。兩位挾持她的少年反應不及,竟被她掙脫。眼看林薔薇便要落入坐席,一隻手攥住了她的長髮,手背上青筋暴張,林薔薇猛地受力跌倒,還是陷入了死神的囚牢。
魔王俯在林薔薇耳邊得意的嘲笑著,似乎在低語:「你跑不了的。」少女的狠厲的眸子黯淡了下去,就像一顆心死去一般。
我環顧四周,沒發現杜從明的蹤跡,這位比我跟了解楊秉天和林薔薇的少年或許已經預見了今夜的結局。
楊秉天揮了揮手,故意將林薔薇放在最後執行死刑的位置。
第二位可憐的女孩被拖到台前,裹上白布。
普通人的數字又向下跳了一,幸運者還沒出現。
幾乎所有的目光齊刷刷看向了林薔薇。壓抑的靜默中,我聽見一個接一個急促粗重的呼吸,彷彿飢腸轆轆的人見了久違的美酒飯菜一般飢餓難捱。
(二十三)
口鼻掩住。
喪鐘聲響。
幸運者……4名!
楊秉天鬆開了攥著長發的手,薔薇花凋落。
人群爆發震天呼喊,少男少女跳躍歡笑,擊掌擁抱,高興得如同歷盡千辛萬難,終於擊倒了一隻無惡不作的巨龍。
台上三位女孩的屍體被人拖離出場,生命變得輕易貧賤,如同隨意丟棄的垃圾。
變化已經發生,無論是每日離奇死亡的一人,楊秉天極權的施壓,與親友家人的長久分別,都足以讓改變發生了。
面對陌生人的死亡,他們漸漸麻木。
面對自身存活安好的希望,他們漸漸熱切。
七宗罪的代表們一個個死去,罪孽非但沒有式微,反而更加壯大起來。
此間,已為地獄。
「薔薇,她真的是「嫉妒」嗎?」
「是的,我找不到別的解釋了。」我看著啼哭的秦水,一種莫名的悲慟湧上心房。
林薔薇死了,作為一名幸運者被處死了。根據我先前的判斷以及通過秦水了解的信息,林薔薇只能是七宗罪之一「嫉妒」。
「小查,你去杜從明那一趟。」我轉過頭吩咐小查,「替我向他說聲抱歉,沒能幫上忙。火種計劃可以告訴他了,暗地拉攏的成員也一併交給他。我想失去了心愛的女孩,他對楊秉天的復仇心態會比任何人都要強烈,我們沒有必要再懷疑他了。」
小查知曉我的心意,點了點頭走出房門。「你替我安慰安慰秦水,我嘴笨,不像你能說那麼多道理,希望你幫我分擔下她的傷痛。」
「秦水同學,關於林薔薇的事,你還有隱瞞嗎?」屋裡只剩下了我和低聲抽泣的秦水,我直截了當地發問。
秦水收低哭聲,獃獃地看著我。
「光是從你這了解到的線索,其實不能夠支撐林薔薇作為「嫉妒」,我想你一定還有一些事情藏在心裡,是不是?」
24
秦水猶豫了好半天,終於開口。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不告訴你的。因為薔薇先前有過囑託,而且我不想讓你厭恨她,然後就不肯幫她。沒想到後來,薔薇她……」
說著說著,這個心思單純的姑娘又紅了眼眶。
「我能理解,現在你不用顧慮了,告訴我吧,那些藏起來的……秘密。」
「你去檔案室的監控錄像,她沒有刪而是保留了下來,她說,如果將來輸給你,就把錄像傳給楊秉天。還有,她好像已經確認一名「七宗罪」了。」
「是色慾。」
「我怎麼相信你,或者說,你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他是「七宗罪」。」
秦水面對我的質疑,嘆了一口氣。
「這涉及到女生寢室的一件隱私。一年前,發生了內衣等私人物品丟失事件,起初大家沒想太多,直到後來一個女生起夜發現了動靜,她看見一個男生在偷衣服,宿管也被驚動了。當著許多女生的面,被抓的男生苦苦哀求,我們可憐他於是沒把事情鬧大。當然這還沒完,這個男生不知怎麼勾搭上了跟我同寢的一個女孩。一天我打開宿舍門,竟然發現他們兩個……」秦水閉上了嘴眉頭緊皺,顯出極度厭惡的神色。
「這件事因為關係到我的朋友,所以我們還是選擇了隱瞞。」
「男生的名字是?」
「劉澤。」
「除了你和林薔薇之外,還有人知道劉澤是七宗罪嗎?」
「沒有。不對,我不能肯定……薔薇她是不是告訴了楊秉天。」
我思索了一會,想起小查跟我說過的楊秉天關於「懶惰」、「色慾」、「貪婪」的測試,肯定道:「不會的,林薔薇沒有跟楊秉天說過,因為她也提防著楊秉天,像兩隻狐狸一樣互相忌憚,而劉澤就是她最後一手的王牌。只是她沒想到楊秉天的手段如此兇狠,而她的運氣又這麼差,成了七宗罪。」
「走吧,我們一起去見杜從明,這個時候告訴他劉澤的信息,無疑是雪中送炭。我想他應該會為此好好規劃一番。」
楊秉天你為了樹立威望,犧牲掉一個又一個「同伴」,殊不知,這也是將你脖頸上的繩索越勒越緊。
我眺望遠方,似乎瞧見冥冥中火光閃爍,其勢漸壯。
(二十五)
那個淡定自若的杜從明回來了,少年昂首站立,身前有一張大大的白紙,寫著各項計劃,眾人齊力獻策,我在上面發現了不少頗有創意的點子。相比我藏在暗處的「火種」,杜從明所聚攏的陣線更富青春熱血。
如同台前熱烈表演的舞者和幕後無聲布置的隱客。
「我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
「我也是。」
我看著杜從明的眼睛,明亮清澈,找不到一絲仇怨的惡火,似乎林薔薇慘死一事根本沒有發生過一般。我不得不佩服此人的藏氣功夫,同時也為少年的深重城府感到忌憚。
由於暫時還不了解杜從明同夥的底細,同時為了避免消息暴露,我便湊近杜從明壓低了聲音,「色慾可能現身了。是秦水告訴我的,林薔薇藏著的底牌。」
幾乎剎那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杜從明的眸子里一閃而過,待我再去看時,杜從明臉上只有那種得知好消息後由衷的笑意了。
「好,很好,那一天不遠了。」說著,杜從明把一張紙條塞到我手裡,「這是我剛剛得知的下一位幸運者的線索。」
告別杜從明一行人後,我打開紙條。
紙條寫了三個字,「理查德」。
「某個人的英文名?或者,其它引申義?」
「根據上一條真實線索「紅花」來看,應該是一條直接指出幸運者身份的提示。那麼,目前剩下未知的幸運者,除去逃跑的暴食,死去的懶惰和嫉妒,基本確定的暴虐,嫌疑極大的色慾,還剩下……」
「貪婪和傲慢。」
「杜從明,所以你才說那一天快到了么?」
「是啊,快到了。」
叩門聲響,昏暗的房間內迎來了一天之內難得的光明。屋子不過十餘平米,窗戶被鐵條封死,天花板上通風口邊緣也被焊死,無法拆卸。房內髒亂不堪,不少蠅蟲飛舞,發出惱人的嗡嗡聲。
躺在地板上約莫五十歲的男子睜開眼睛,臉上顯現出惶恐的神色,不過一瞬便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的死屍一般的麻木神情。
因為他看清楚了來人模樣。
(二十六)
沉寂之中傳來男人的聲音。
「呦,郭校長,醒著吶。這幾天吃好睡好沒?」
形象邋遢的男人正是這所學校的校長,郭志全。
學院曾經的掌權者乾裂枯燥的嘴唇緊閉,並不回話,圓框眼鏡後的雙眼再無往日神采,彷彿被什麼妖法邪術吸走了魂魄。
來人自然是把郭志全囚禁近一個月的學院新王——楊秉天。
「哈哈,怎麼不罵我了?你這個老骨頭真是不經折騰,這才過了多久?就沒精打采了。看來校長你年紀確實大了,得服老了。」楊秉天蹲下身子,看著死魚一般的郭志全,故作唉聲嘆氣。
「不過,這次我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給你。」
楊秉天又露出了他那標誌性的邪異微笑。
「跟我們先前的猜測一樣,你是七宗罪之一。」
「找到了!果然……」
與此同時,另一間屋子裡,少年拿著一張表格,一臉興奮。
「郭志全,英文名:Richard」
校長郭志全此時竟忍不住狂笑起來,聲音撕扯用勁,以至於他開始猛地咳嗽,如同一個犯病的重度哮喘患者,似乎恨不得把心肝一股腦都咳出來。
「你……終於要處理我了?就像你對老李……那樣是不是?哈哈,很好……很好,我等這一天很久了,你快動手吧。咳……咳!」
「哈哈,還不是時候呢郭校長,還不是時候啊……」楊秉天拍了拍郭志全的腦門,動作輕緩溫柔,像是在撫平那幾道深又長的皺紋。
「你這個瘋子,死變態,畜生!一切都是假的!我不是七宗罪!你才是七宗罪!」
郭志全伸手想阻止楊秉天的羞辱動作,手掌卻被一腳踩住。
「我會讓你早點解脫的。」
楊秉天似乎失去了興緻,站起身出了房門,身後傳來郭志全的怒吼。
「狗日的,老子不要解脫,老子要把你千刀萬剮!」
(二十七)
「消息可靠嗎?」
「杜大哥,我想,他應該不會騙咱們。」
座椅上的少年「嗯」了一聲,陷入了沉思,年輕的臉上不見喜怒,正是剛剛獲知七宗罪消息的杜從明。
「那麼,除掉他吧。」
杜從明睜開眼,語氣平淡,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好的。」一個人影從房門隱去,屋子裡只留下了杜從明一個人。
杜從明望著天花板上半閃的頂燈,眼神溫情。
「薔薇,希望你能原諒我,我知道這樣做可能會……可是,我一刻都等不下去了。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楊秉天,他必須得死。」
「薔薇,我知道你利用了我對你的愛慕,我不在乎,因為你並不能明白,我到底有多喜歡你。」
「薔薇……」
少年的低語漸漸模糊不清,永遠自信高揚的頭顱灰落落地低下,明朗的眸子合上,像疲憊的旅人酣然入睡般安詳。
(二十八)
「何敖,這次我們又要等多久啊?」
「也許兩三周,也許一個月……經過林薔薇事件,目前學校里楊秉天的鐵王座穩固得無可撼動,連杜從明最近也刻意收斂了行動。儘管我們手裡掌握了兩名七宗罪嫌疑人的線索,形勢大利,但實際勢力楊秉天還是遠遠領先我們。如果沒有意外發生,我們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待。」
得到答案的小查在床上翻了個身,嘴裡發出哼哼嘰嘰的聲音,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好了,我們……」
天空中喪鐘聲響,突兀卻清晰地,一連兩聲,如同連珠炮火。
幸運者……
死亡兩名!
「怎麼可能?!」小查聽見了這兩聲再熟悉不過的死亡喪鐘,驚得從上鋪翻身一跳而下。
遊戲時間:17天00小時00分,現實世界時間:早晨8點。
一道閃電划過我的腦海,思維開始極速運轉——所有未曾解開的疑點,暴虐張揚的楊秉天、心思深沉的杜從明、離奇死亡的林薔薇、當前兩名幸運者的死訊……
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漸漸顯出模樣,所有人都深陷迷局當中,蛛絲纏身,幻霧遮眼。
我抬頭,終於看見了那隻懸在空中的大蜘蛛,它色彩斑斕,美麗兇險。
「原來如此……」
「喂,何敖,你發什麼呆啊?」小查見我對詢問無動於衷,著急地搖動我的身體。
我長舒一口氣,平定心神,給出了解答。
「是杜從明乾的,他殺了貪婪和色慾。」
小查揮手本想慶祝歡呼,但瞥見我眉頭緊鎖的樣子,又收回了愉悅的神情。
「何敖,你沒事吧,一下死了兩名幸運者,不是好事嗎?你計劃的那一天就快到了,咱們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你怎麼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有什麼壞消息嗎?」
我別過頭去沒有搭話,走到寢室的陽台上。
從宿舍六樓眺望,正好能窺見學校東南角的全貌,視線左側即將模糊的地方,有一座老舊的庫房,杜從明一夥聚集在那,而視線極右之處,是綜合樓,楊秉天所處之地。
宿命般的巧合,杜從明,楊秉天兩派人馬呈現對立之勢,如牛角相抵。
(二十九)
不多久,一隊人馬從綜合樓氣勢洶洶的列隊湧出,行進方向正是杜從明所在位置。
「明白了嗎?小查。」
跟著我一起來到陽台的小查反應了過來。
「我懂了!可杜從明,是在找死嗎?!不是說好,等到時機成熟的那一天,咱們一起……一起……他這樣做,楊秉天一定不會放過他的!不對,不對!楊秉天不應該知道那裡的,要不然為什麼他對我們之前的行動無動於衷?怎麼會……」
「唉。」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和我們一樣,楊秉天也不過是在等候一次適當時機罷了。」
「那……杜從明……」
「他活不了。不過我相信他已經做好接下來的所有準備了。你看地下論壇......」
首頁上,一篇被紅色字體醒目標註的帖子高高在上,覆蓋其餘一切消息,如同王的宣告。
標題很短,只有五個字。
「楊秉天——暴虐。」
內容是有關七宗罪的所有詳細推理和線索證據——這原本是我們計劃的最後王牌——將真相公佈於眾,藉助輿論勢力一舉打倒楊秉天。
看著杜從明使用了自己教給他的擁有最高許可權的內部代碼,小查驚訝到話語聲都發顫。
「他……準備……同歸於盡?!辦不到的!我們之前不是分析過提前最終時刻的可行性嗎?杜從明這樣聰明的人,他是不是瘋了?!」
「不,有可能的,因為他孤注一擲了。」我伸出手指指向杜從明所在的庫房,小查順著我的手指望去,看見了楊秉天手下一擁而上,然後是……
響徹天地的大爆炸,熊熊火光竄天而起,似乎要撕裂一切的黑暗。
「你看那。」我變更了指向。
目光所及之處,一個個人影蹦跳出來,像是春天時分地上冒頭一探光明的野草,一株一株,迅速且連綿不絕。
新生的野草們燃燒自己,終成無數火種,匯聚如束,其勢如光,前赴後繼地,湧向暴君的住處,那一處所有人都為之戰慄的地方——地獄之門。
目標,楊秉天。
(三十)
「這是杜從明的孤注一擲。他明白自己的隊伍里有楊秉天的人,以自身為餌,做了這一場拼上一切的盛宴。」
「可悲卻可憐之人。」
「我們下樓,興許能幫上忙。」我不等小查思索明白我話語的含義,一把拉住他下了樓。
樓下已是人山人海,絲毫不亞於遊戲第一天大門前的盛況。
大家驚恐地討論火災的緣由,還有人依然沉浸於不久前的兩聲喪鐘,興奮地分析著剩餘的最後的兩名幸運者。然而,更多的人拿著手機,半信半疑地閱讀著地下論壇的那篇帖子,「楊秉天——暴虐」。
龐大的人群懷揣著疑惑向綜合樓移動。
「確實,這一場遊戲的謝幕表演,如果錯過了,會很可惜呢。」
我看著身前跟著人群的小查,故意放慢了步伐,仍由擁擠的人潮將我和小查的距離漸漸拉開。
「不過,可能我看不到了,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確認,或者說見證吧,我的所有猜測以及……真正的真相。」
我朝小查的背影揮了揮手,然後毅然轉身,逆著人海向另一個方向,走遠了。
學校東邊大門前的鐵絲網前,一個身影站立,陽光照在那張青春美好的臉上。時光安詳,佳人遠立,彷彿古時候畫中落入凡間仙子。
仙子目光望向遠方,似乎等候歸家的良人。
路上走來一名少年,仙子瞥見來人模樣,卟哧一聲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果然,你還是推理出來真相了么?」
少年點了點頭。
「是,總算趕上了。」
仙子薄唇微張,輕含玉指。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我很好奇……」
(三十一?終)
「遊戲第一天,聯絡楊秉天,計劃隨後的掌權事宜,在監控錄像發現了我。你針對我布局的設想,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
「第二天,你幸運地獲得了第一條線索,故意提出交換要求,把我引入圈套。隨後,楊秉天掌權成功,校方高層被軟禁。
「第三天,你們公布「星座」假線索,取得學生的信任。為了監視我的行動,抓走小查安排杜從明和他認識。那張詭異的合照,也是故意放上去的,引誘我陷入楊秉天是暴虐的思維誤區。」
「第六天,放走小查,處死幸運者。不得不說你設計的那些關於七宗罪的測試確實很妙,差點就洗刷乾淨我對你的懷疑了。利用那個倒霉的替死鬼,讓我以為被處死的是「懶惰」,現在看來……是哪位校方領導么?會不會是那個至今下落不明且以嚴厲著稱的教導主任李長雄呢?他才是真的「暴虐」吧。」
仙子靜靜聆聽,並不出聲打斷,眉眼微彎,嬌媚的一雙丹鳳眼笑意依舊。
「第十天,火種計劃伊始,我急需招攬人手的時候,杜從明出現。憑藉三天的受難情誼,他取得小查信任。同時,你主動找我,看似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事實卻恰恰相反,我對你的「懷疑」正是你想要的。」
「第十三天,真線索出現,你的「七宗罪」身份暴露。於是你將計就計,和楊秉天演了一出「反目成仇後慘遭毒手」的戲碼。很完美,第十四天的處刑,我幾乎完全相信了你死亡的事實。只是不知道替你犧牲的是「傲慢」還是「懶惰」呢?不過這無關緊要了。」
「精妙的布局,不是嗎?林薔薇。」
仙子伸出細長的手指攏了攏被風吹散的鬢角,終於給了回應。
「可所有偽裝都被杜從明那個笨蛋破壞了,演的那麼爛,沮喪像條死狗。你也是那天開始懷疑我的吧。」
聽到林薔薇的話,我卻搖了搖頭。
「那天杜從明絕望地向我求助,我只是對他的動機有所懷疑。」
「他的動機?那你可真懷疑錯了地方,學校里不會有人比他更想打倒楊秉天了。今天發生的一切,不就是證明嗎?」
「所以,這就是你控制他的方法……假裝自己迫不得已與楊秉天為伍,而他並不知道你藏在假面下的真實面目,而楊秉天?其實也沒有那麼殘暴奸詐,他的所有手段,不過是聽從你的安排。」
「兩個被我利用的笨蛋而已,本以為杜從明會好些,沒想到也是那麼愚蠢,毀了我計劃,讓我不得不提前結束這一切。」
聽著林薔薇這麼數落杜從明,我心裡忽然很不是滋味。
「這麼喜歡你的杜從明,在你眼裡,除了利用之外,就一文不值了嗎?」
林薔薇沒有接話,反而問我:「何敖,你記得我的參賽格言嗎?」
「為了完美的犯罪。」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那你登上冠軍獎台時候,我說跟你的那句話呢?」
時光倒轉,站在亞軍台階的少女面目漸漸清晰,她揚起下巴,眼神冷得像冰,她說,「我會打敗你的,用一個你解不開的局。」
「你做到了,不是嗎?」
林薔薇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走到一面鐵絲網前,這是學校除了人力外對大門的另一布置,她兩手撥開鐵絲,一個半人高的空缺出現。
「你能從四個大門裡判斷出我在這裡,應該也想到了我早有準備吧。」
「是啊,我後來查了,在校工作人員中確實有你的表親,不然即便憑藉和楊秉天的關係,你要走到這一步也不會輕鬆。」我眼睛望向大門旁邊的門衛室,裡面橫七豎八地躺倒好幾個人。
「不說點真話,怎麼引你入局呢?廢話說的夠多了,我就要離開這了。你還是不願意告訴我你是怎麼發現這一切的嗎?」
我向林薔薇揮揮手,臉上露出明朗的笑容。
「好走,不送。」
「Loser。」林薔薇耗盡了耐心,低身鑽過鐵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陽光下,少年的臉龐有淚劃落。
「完美的犯罪?是的,你做到了。除了差點運氣。最後我還是騙到了你,其實我知道替你死去的是「傲慢」,因為第十七條線索的持有者是我,而「懶惰」……」
「是小查,我的朋友,小查。」
「原罪和普通人又有什麼分別呢?這裡早已經是地獄了。」
我最後一眼望向東南方,沒有人知道,晴朗無雲的天空背後籠罩著惡魔的漆黑膜翼,黑暗遮蔽了光明,誰也無法逃離。
綜合樓前人聲鼎沸,楊秉天被舉上高台,千百人在唾罵。學生們義憤填膺,拿起身邊一切可以舉起的東西,投擲出去,所有的眼睛都蒙上了鮮血的紅。
楊秉天驚慌失措,他掙扎著似乎想解釋什麼,卻只能無力地看著自己被憤怒的洪流吞沒。
「終於要結束了。好好活下去,小查。」
我看著林薔薇的身影漸行漸遠。
計時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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