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怎樣讀書

怎樣讀書

——我的文學批評或文學研究觀

美國新批評派批評家克林斯·布魯克斯在其《精緻的瓮》這本書的序言里曾為自己的理論觀辯解:

對於本書的目的會招來一些不可避免的反對意見,那就是我在討論詩歌的時候很少把歷史背景因素考慮進去。儘管對於這種「指控」最完滿的答案只能由這本書自己來回答,但是現在我還是想搶在一些誤解之前來解釋一下。如果文學史在行文中沒有被強調的話,那並不是因為我忽視了它的重要性或者沒有把它考慮進去,而是因為我的某種擔心,如果我們過於將詩歌歸附於它的母體的話,那還剩下些什麼呢?

在布魯克斯看來,文學批評就是對文學作品文本本身的研究,那些從作者的的角度來研究文學作品產生的根源,或者從讀者的角度研究作品的影響的都不是真正的文學批評。

布魯克斯在這裡的文學批評觀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我的文學研究視角——文本中心論。我的一切文學批評都是在對文本本身的研究基礎上進行的。

何為「文本中心論」?

它主要分為「娛樂上的欣賞」與「學術上的研究」兩方面。

娛樂上:文本本身、讀者;

學術上:文本本身、時代、作者、讀者(歷代批評家與自己)……

一、娛樂上的欣賞

每當翻開一本新書時,我首先讀的不是該書的序跋或刻意查看一下作者的相關信息。因為我不想先入為主把這本書的基調定下來。等到把全書讀完了,有了自己的一些看法之後,(除非我要寫論文或做相關文學研究活動)才會閱讀相關的批評文獻,從而了解作者或其他批評家對該文本的看法。

每當閱讀一篇文章或一首詩時,我會主動把這篇文章的作者「忘掉」,把這篇文章出現的時代背景「忘掉」,讓自己盡量不帶一點「成見」去閱讀文本,只關注「文本本身」。通常的流程是:直接看文本正文,由文本直接得出閱後感受。只做「娛樂上的欣賞」,不做「學術上的研究」。

我們生活中絕大多數人看書的目的到這裡其實就已經足夠了,因為我們讀書的目的只是為了「古為今用」。其實我們讀古書的終極目的也在這裡——汲取前人智慧,經世致用,為當下服務,為各自的生活、人生服務。至於其他「學術上的研究」只是順遂個人的志趣、整理繼承古代典籍、聊以慰藉如寄人生罷了。比如:你在討論這篇文章的作者歸屬問題、論證這首詩歌的主題意義、或比較兩位作者的文章風格……仔細想來,這真的可以說是「毫無意義」。

當我們看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句話,然後遇到外國侵略祖國時,只要我們每個人心底能立刻生出一種強烈地「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的愛國之情就對了,使旅居海外的國人恨不得馬上出現在母親身邊,使坐在校園內的書生憤而折筆從戎,使腰纏萬貫的富豪眉頭不皺直接「毀家紓難」……(當然這幾乎不可能發生)讀書能達到這樣的效果就算完滿了。至於「天下」指的是整個國家還是「一姓王朝」這等「學術性」問題其實是沒必要的。又如我們閱讀汪國真的《熱愛生命》「我不去想,是否能夠成功,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當我們讀完這首詩時,若能夠在枯燥重複的生活中感受到生命的美好就對了。立足當下,腳踏實地,敬業樂群,偶爾仰望星空,這不是對生命的最大尊重嗎?至於「遠方」指的是「考上理想的大學」、「贏得地老天荒的愛情」、「建立民主的政治制度」……還是其他「學術性」解答,有什麼用呢?我們只需要從中體會到:一種堅定的人生態度就對了。

我們再來看看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一詩: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週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我們先從消極一面來理解: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我們換一種角度理解,「在明天到來之前,作者可能並不幸福」;「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告訴他們我的幸福」,「可能作者之前過得很艱難,為了不讓親人為自己擔憂,於是想告訴他們自己很幸福」並且這個幸福是「閃電」般的,轉瞬即逝;為所有的陌生人祝福,連用三個「願你……」,這可能只是作者的一個理想,因為現實正好相反:大多數人都不會擁有一個「燦爛的前程」,有情人也不會「終成眷屬」,人們在塵世也不會如期「獲得幸福」。而對於作者自己則「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這裡隱約傳達出一種「偉大的孤獨感」,塵世有塵世的幸福,而自己只願意去追求深藏心底的「大海」,至於「大海」象徵什麼這等「學術性」問題,作為一般讀者就幾乎沒有必要去臆測了。

我們再從積極的一面來理解: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開門見山,直接定下一種情感氛圍——一種主動追求幸福的昂揚姿態。接著腳踏實地「喂馬、劈柴」、關心「糧食和蔬菜」,偶爾「週遊世界」。

接著把自己的「幸福」告訴親人以及自己不認識的所有人,和他們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悅。

「幸福」在不同人之間不斷地傳遞,世間萬物彷彿也因此「幸福」起來,作者為自己遇見的每一條河流每一座山取上「溫暖的名字」,為每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祈願祝福,希望他們也能心想事成。最後希望自己也能「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多麼健康、樂觀、向上的生存狀態。

二、學術上的研究

如果在學術上,我就不會這麼強調「讀者接受」,通常的流程是:文本本身、時代、作者、讀者(歷代批評者及自己)……在這裡我依然會在閱讀文本本身的基礎上進行其他研究,文本本身深處的「意志」幾乎貫注了作者的「價值觀」,古今名人無不如此。接著就在文本的基礎上關注文學的「外部研究」,特別是作者本人的言行。不過總體的審美原則為「真」。強調對文學作品正確、忠實的理解,追求一種「歷史的真實」,即無限向作者的本意靠近。

比如:唐張籍的《節婦吟》一詩: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

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

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我們初讀本詩,很容易了解到:這是首詩寫的是一個忠貞的婦女含淚拒絕男子熱烈追求的事情。最後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時」如今也常常被後人用作情意相通的男女相愛卻不能在一起的情感狀態,「相見恨晚」、「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但是我們稍微一查相關資料就會知道這不是一首「愛情詩」,而是一首「政治詩」。本詩是「寄東平李司空師道」的,顯然這是寫給李師道的。

李師道(?-819年),唐朝地方割據軍閥,高句麗人。是當時藩鎮之一的平盧淄青節度使,又冠以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銜,其勢炙手可熱。

我們都知道唐朝的衰敗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藩鎮割據。當時藩鎮節度使競相使用各種手段拉攏有名的文人和官吏,以壯大自己的勢力。張籍一貫主張統一、反對藩鎮割據,自然會堅決拒絕李師道的拉攏。於是作此詩表達自己的政治傾向。

再如:唐李商隱《無題》

八歲偷照鏡,長眉已能畫。

十歲去踏青,芙蓉作裙衩。

十二學彈箏,銀甲不曾卸。

十四藏六親,懸知猶未嫁。

十五泣春風,背面鞦韆下。

這首詩應當是李商隱最早的一首無題詩,寫一名少女從童年至少年的青春經歷:她早早地就懂得修飾儀態,稍稍長大之後便勤學才藝,然而等到待嫁的年紀依然守在深閨,當時光再次流轉,又一個春天來臨的時候,她在春風裡孤獨地哭泣。

這樣的一首詩,明明可以有題卻偏偏無題,因為它所詠嘆的並非字面上的那名少女,而是秉承著《離騷》以美人香草喻君子的傳統,借那少女的身世訴說自己入世之際的忐忑不安。這時候,李商隱已經熟讀過儒家經傳與道教典籍,能寫一手出色的古文,詩歌的才華也隱隱然有躋身一流高手的態勢了,而這一身本領究竟能否在玉陽山下的紅塵里得到世人的賞識呢?一個恥於自媒自炫的人究竟能否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正如詩中那個只曉得修身與學藝的女子,究竟能否得到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呢?

以上兩則事例就是我的「學術上的研究」。如果只是為了「娛樂上的欣賞」,我就會借文本闡發自己的思想,幾乎不會去管作者、時代等文本以外的影響因素。

23:20

16.12.21

上官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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