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屠刀,立地成廚

文/北邙

池州城東,一輪孤月當空,已經是三更時分。家家戶戶早已熄了燭火,白日里繁華的市井如今全沒了人影,唯有窸窸窣窣的蟲鳴聲,伴隨著從遠處遙遙傳來的打更人「天乾物燥——」的悠長的呼喊,四野更顯得空曠,萬籟俱寂。

在這一片寂靜夜色之中,唯有城東巷口一點嫣紅,仍然不合時宜地亮著微弱的光。

那是用竹竿挑起的一隻小小的紅色燈籠,糊燈籠的紙還是從人家門上撕下來的用舊了的門對,裡頭的燭光也頗黯淡,不多不少,剛剛好照亮下面這幾張破舊的竹桌竹椅,和一個被煙熏得昏黑油膩的土灶台。

看著灶台的是一個乾瘦的老頭兒,滿頭頂著亂糟糟的黑白夾雜的頭髮,腰上系著一根麻繩當帶子,上頭插著一根老舊不堪的黃銅煙管,站在土灶前頭,正慢吞吞地剁著一把蔥花。如果有心人注意,不難發現,他每一刀下去,不多不少,恰是三毫三分,好似是用尺規量出來的一般。

遠處夜色正濃,忽然嗡嗡之聲大作,一團墨色將一個人影緊緊裹住,那人影握著一個藍布包裹,揮舞著老頭兒的攤子猛地沖了過來。那墨色忽地化作一個巨掌,當頭拍下,白色人影反手迎上,被那股力量一撞,頓時飛了出去,重重摔進了老人身後那看似破爛的桌椅之中。說來也奇,那桌椅好似有靈性似的,頓時讓開一片空地,讓那一襲白衣錦袍的少年劍客重重摔到了青石板的地面上。

「好痛……」白衣劍客撐著桌子,緩緩站起身來,將藍布包袱放在身旁,一邊揉著手腕,一邊忙不迭地躬身向著老頭兒行禮道:「晚輩藏兵樓門下弟子陳業,見過姚老劍尊。」

「嗯。」老者不咸不淡地應了一聲,問道:「吃些什麼?」

「一碗紅湯爆魚面,一份五香水晶硝肉,若有新鮮的豬油,煩勞再炸三兩老酒花生。」陳業從袖中取出一個紋著金絲小劍的布包,解開纏絲,問道:「敢問前輩,多少銀兩?」

「……沒有這些東西。」老者頭也不回。

「那就來個三仁茸絲炒飯也好,或是……」陳業還在絮絮叨叨說個沒完,老頭兒卻轉過頭來,雙手在油膩膩的圍裙上擦了擦,道:「藏兵樓的小崽子現在都在你們那勞什子的破樓里享福享慣了?還五香硝肉,茸絲炒飯?要不要老頭子給你起個三蒸三煮,八珍薈萃的魚羊四時鮮好了?」

「……那晚輩悉聽尊便,前輩有什麼便上什麼罷了。」

老頭兒不滿地用煙管敲了敲桌子,又吹了吹,才把它別在腰間,轉過身去,往灶台里加了把柴,潑了一勺豬油熱鍋,還沒來得及爆進蔥花,陳業卻忽道:「且慢,前輩,這油香怎麼如此奇怪?」

老頭子握勺的手猛地一僵。

陳業閉上眼睛,抽了抽鼻子,喃喃道:「香則香矣,卻嗆鼻得很,還帶著幾分辛辣,莫不是吃剩的廢油回鍋重煉過的?」

老頭子轉過身來,戟指大怒道:「現在的年輕人,當真不識好歹!我這分明上好的精鍊豬油,居然說是什麼廢油重練?」說著,他惱羞成怒,重重地把鐵勺扔進鍋里,「罷了罷了,既然吃不慣老頭子的手藝,恰好今天渾身酸痛得很,就此打烊,不做生意了,少俠請自便吧。」

他說著,便要提起竹竿,去挑滅那盞昏紅燈籠。

夜色之中,忽然傳出陣陣掌聲,一個衣著五彩的俏麗少女笑著走了上來,道:「前輩說的是,既然身體不適,不妨早收攤便好。」

陳業見她出現,臉上頓時浮現出驚怒神色,右手緊握包裹,道:「三姑娘,姚老前輩的燈籠還在這兒,你還敢進來?連規矩都忘了不成?」

那少女沖他吐吐舌頭,笑道:「你是客人,就不准我也是客人?姚老劍尊,三兒可沒在您的燈籠下動武,可你看他好凶,那包裹里藏著的就是刀劍呢。」

老頭兒淡淡道:「武器收進去。」陳業恨恨地鬆開手,少女得意地一笑。老頭兒又道:「花蟲十甲也給我除了,毒給我放回兜里去。」

少女的笑容頓時僵住了,半晌方苦著臉道:「前輩好厲害的眼力。」

「要個屁的眼力。你們天府藏兵,倆鄰居打了上百年了,也沒分出個高下來。你這一身花花綠綠跟染坊里剛出來似的,除了八閩外道那些鬼鬼祟祟的傢伙,就數你們天府異族好這口。知道你是天府的,還沒看出你偷偷戴上了花蟲十甲準備放毒,真當老頭子瞎了眼睛?」老頭子罵了半晌,拍了拍桌子,道:「既然來了,都是客人,你吃什麼?」

沒等少女開口,老頭子先瞪眼道:「先說好,如果跟那小混蛋一樣點什麼稀奇古怪的,趁早給我先滾咯,別逼老頭子趕人。」

少女露出一個無辜可愛的燦爛笑臉:「前輩拿手什麼,晚輩就吃什麼。」

「哼,這才成話。」老頭子臉上露出笑意,轉過頭去,剛想起鍋,猶豫了一下,打開一旁的櫃門,取出一個陶罐子來,有些心疼地摩挲了半晌,才從裡頭舀出小半勺白如凝脂的豬油,想了想,又倒回去了幾分,這才把剩下的灑進了鍋里。

那三姑娘也不客氣,就坐在了陳業的對面,撥弄著頭髮,笑吟吟地看著他。

陳業看著她,眼神變幻不定,過了半晌,忽然笑道:「你還是忍不住現身了?」

「有些人鬼鬼祟祟,千里迢迢地來躲在老前輩的燈籠底下,該不會天真到以為真能逃過一劫吧。」三姑娘巧笑嫣然。

陳業出奇得沒有反唇相譏,而是淡淡道:「這是最後一頓了吧。」

「不錯。」三姑娘笑道,「吃完姚老前輩這最後一頓,你也該上路了。」

「我不是說這最後一頓,」陳業看著她,忽然露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容,「我是說,咱們的最後一頓。」

三姑娘似乎沒料到他會這般說話,愣了一下,好似有些恍惚,可是很快臉上又浮現出慣常的輕笑神色,剛要開口,陳業卻靜靜道:「這頓飯吃完,我就不逃了——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擺出這個樣子見我了?」

三姑娘纏繞著頭髮的手指頓了一下,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過了片刻,才輕聲道:「那你說,我要怎麼對你?」

說著,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譏誚的笑意,不知道是笑陳業,還是笑自己:「別忘了,咱們可是天府和藏兵樓……三百年的大仇啊。你想怎麼樣呢?」

「你知道的,三天三夜,你追殺了我足足九百里,可我到現在還沒拔刀。」陳業道。

「你是怕你陳少俠一出兵刃,小女子就要身首異處了?」三姑娘伸出食指,輕輕敲打桌面,笑著說道。

「藏兵樓的規矩——兵藏鞘中百鍊,出鋒必見生死。可是如果真的這樣,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咱們也許就不該一起僥倖活下來了吧。三姑娘,這把葉痕刀的樣子,你當真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陳業抖開包裹,一把通體修長,晶瑩翠綠的長刀赫然出現,雖未出鞘,卻已隱藏不住那股冰冷殺氣。三姑娘看到這把刀的時候,竟有一瞬間的失神。

她當然記得這把刀。

那一年的崑崙萬壑深處,天地一白,漫天飄揚的雪花中,驟然亮起的那一抹翠綠色的刀光——自幼秉承師命清修一十七年,如果不是貿然闖入的那道刀光,她早已修成天府中她這一脈秘傳不宣的「鏡水經」了,又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正出神間,老頭兒重重地將一個粗瓷大碗端上了桌,麵湯灑出一片,空氣中頓時彌散著食物的香氣。陳業也不客氣,抄起筷子便噗哧噗哧地吃了起來,邊吃邊道:「姚老前輩,咱們藏兵樓王婆婆的話當真一點不錯。」

「她說什麼?」

「她打我小時候就一直說啊,堂堂劍閣的九鼎劍尊姚夕平,自打二十六歲那年悟出火神劍勢之後,莫說當世劍道無敵,就是百年來,劍閣火字一門中,也沒有能勝過他的。可是說到廚藝,這輩子,也出不了第九流的命。」

「放屁!」老頭兒一拍桌子,怒道,「這面下得不好吃?」

「好吃,好吃……只是說不定啊,還能再好吃一點。」陳業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捲起袖子,笑道,「前輩,陳業將死之人,可否借爐灶一用,只煮一鍋麵就好?」

「用!」

陳業微微一笑,竟真的走到灶前,生火煮水,敲開雞蛋,調配醬料,打熬湯汁,嫻熟無比地忙碌起來,老頭兒站在一旁,伸長了腦袋想要看他如何煮法,看了半晌,卻生起了悶氣,怒道:「這般眼花繚亂,煮個面罷了,哪來這麼麻煩!」

陳業沒答話,三姑娘卻微微一笑:「前輩有所不知,他素來便是這個樣子,不然怎麼說比起什麼藏兵樓的高徒,他更合適當個廚子呢?」

老頭子睨了她一眼,道:「你們認識?」

「自然是認識的。」

「那你為什麼要殺他?」

三姑娘看著陳業在灶台前忙忙碌碌的身影,忽而笑道:「也不一定是要殺他,他若能殺了我,也是一樣的好。」

「狗屁不通!」老頭子冷笑道,「就為了什麼天府和藏兵樓的三百年恩怨?」

「不然呢?我的二師叔,七師叔,都死在他師父的刀下,他的幾個師弟師妹,又是我大師姐活生生折磨死的。三百年恩仇,早已盤根錯節,數也數不清了,既然生在江湖,就早該忘了什麼兒女情長,不過是江湖事江湖了便是了。」

「我偏不,」陳業忽然道,他沒有回頭,整個人的背影籠罩在灶台的火光之中,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堅毅,「我如果非要帶你走呢?」

「你憑什麼?憑這把葉痕刀?」三姑娘反問道,「今天第一個要阻你的,就是你的師父師叔伯們,你要對他們拔刀?」

陳業沒有再說話。

他默默地掀開鍋蓋,撈出兩碗面來,湯汁清澈,蔥花翠綠,絲絲紅椒勾起誘人食慾,卧蛋軟糯恰到好處,糖漿一般的蛋黃幾乎要流淌出來。他將兩碗面端到了老頭兒和三姑娘的面前,忽然展顏一笑:「那你說,我至今不肯拔刀,是為了留著面對誰呢?」

三姑娘愣住了。

陳業反手持刀,轉過身去,看向遠處的無邊夜色,淡淡道:「我誘你來到姚老劍尊這兒,只是因為江湖人人皆知,天下無敵的老劍尊歸隱市井,只立下了一個規矩,就是紅燈照處,不見江湖。我只想再有一頓飯的時間,能跟你好好說句話。」

「我知道你身後跟著多少天府的高手暗伺著,就像我一樣,幾位師叔師伯不也一路跟著輾轉千里,就等著想看咱們這一戰的結果嗎?」

說著,他忽然揚聲道:「曹師伯,弟子不肖,今日別無所願,只願帶她歸隱江湖,不問世事,從此不敢再稱藏兵子弟。此刀還歸師門,還請師伯恩准。」

寂然夜色之中,過了半晌,才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若是老夫不準呢?」

「那弟子,只能以命相抗了。」

說著,他頓了一下,忽然回頭,露出一抹笑意:「你看,我也不問你願不願意,就先自作主張了,會不會特別……傻?」

三姑娘看了他半晌,好似第一次認識這個男人似的,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並肩站在了他身邊,雙手一搖,戴上了那副天下絕毒的花蟲十甲。

「這可是師門哎……你怕不怕?」

「怕,怎麼不怕?可是我更怕你之前那樣,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

「……笨蛋。」

三姑娘臉上似乎有一點點紅了,她一揚手,絲絲縷縷的蟲線好似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一般,化作一道黑幕,不遠處的屋頂處出來一聲冷哼:「三兒,你想用師叔教你的百蟲方來對付師叔嗎?」

話音未落,一股赤紅色的洪流猛地從說話處洶湧奔來,狠狠地撞在三姑娘的蟲群之上,三姑娘臉色煞白,雙手捏訣,嘴角溢出鮮血。陳業目中閃過決絕神色,葉痕刀猝然出鞘,十丈刀氣噴薄而出,好似山洪崩塌,斬向那赤色洪流。

忽然,月色更加清冷了幾分。

「月寒刀?」陳業低喝一聲,那月色忽然凝聚如同實質,化作清冷刀氣,半途攔下了他那翠綠色的葉痕出鞘一刀,二刀相交,他的刀氣頓時一滯,隱約有了崩潰的跡象。

他嗔目大喝,目眥欲裂,使盡全身力氣向下斬去。

「好了,好了。都把我的規矩當成是放屁了?」

一個輕飄飄的蒼老聲音響了起來,陳業手中一輕,漫天刀氣頓時化作無形,再看那邊的蟲群之時,更是四散而逝,潰不成形。

「老前輩要管我們二門的家事?」

屋頂之上,一個魁梧的男人身影沉聲問道。

老頭兒理都不理他,一邊夾起碗底最後一根麵條,一邊嘆道:「好面。這碗面啊,怕是我一輩子也做不出來了。」

他笑了笑:「不過,能再吃到一次,也算知足了。」

陳業道:「晚輩借前輩寶地一用,只為有話要和三姑娘說。如今心愿已足,不敢再煩前輩清凈,這便告辭。」

話音未落,老頭兒擺了擺手:「這小姑娘很會說話,很合老頭子的胃口。可是剛剛有一句話,卻說的不中聽得很。」

三姑娘和陳業面面相覷,不知說了什麼,得罪了這位老前輩。

「江湖事江湖了,確實不錯,可是沒了兒女情長的江湖,還能有什麼意思呢?」老頭子哈哈一笑,「小兔崽子有骨氣得很,老頭子當年如果能有你這一半膽氣,什麼九鼎劍尊,誰稀罕誰做去,也許今天,這個攤子上就會多了一個煮飯婆了吧。」

「她煮麵的本事,可比你小子強得太多了。」

老頭子微微合目,好似還在回味那碗面的滋味,不知為什麼,臉上竟浮現出了幾分苦澀笑容,好似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劍閣宗門外的那一道崩天裂地的決絕劍氣。

從那之後,三十年了,他劍道無敵,江湖縱橫,最後離開師門,開了這個小小鋪子,號稱什麼紅燈之下,不見江湖,看起來威風八面,可誰知道,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再嘗一次那個人親手做出的一碗面呢?

「你們兩個,往西走吧,找個地方安身立命,從此江湖上,你們除名了。」

老頭兒擺了擺手,轉過身去,不再看他二人。

陳業目中閃過驚喜神色,反手將刀狠狠插在青石板上,俯下身去,朝著遠處拜了三拜,三姑娘也脫下了手上天下絕毒的佩甲,朝著夜色施了一禮,二人攜手一笑,向著身後的方向翩然離去。

「你們敢!」

夜幕之中,傳來男子的沉聲怒喝。隨著這聲怒吼,月色重新凝聚成了無邊刀氣,遠處的赤色洪流也隱隱成型,騷動不已。

老頭兒抬起頭,眼神冰冷,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

「你們……敢?」

昏紅色的燈籠忽然滅了。

一把赤金色的小劍從中飛了出來。

下一秒,方圓百丈頓時化作劍氣赤獄!

月光刀氣一觸即散,雄壯男子單膝跪地,渾身骨骼咔咔作響,竟然無法站立。另一側的女子身邊卻是無數劍氣縱橫交錯,化作一道無形囚籠,將她牢牢鎖在其中,不敢動彈分毫。

老頭兒背負雙手,迤迤然走在這無數劍氣之中,鬚髮飛揚,宛如火神重生,凜然不可直視,神色之中卻有幾分悵然。

「三十年了,你真的沒再來見過我,可終於還是讓這小傢伙傳了一碗面來。嘿,你也不願讓他們兩個重蹈我們當年的覆轍嗎?」

老頭兒哈哈一笑:「不錯,我們這些老不死的還睜著眼不肯進棺材,可不就是為了讓這下一代的江湖兒女,不用再像我們當年一樣嗎!」

他猛地伸手,彷彿開天,劍氣凜冽,好似無邊火焰吞吐,燒紅了半個池州城。

「不管你們是藏兵樓還是天府……天亮之前,都給我老老實實留在這兒吧。」

「動者——死!」

「喂,你怎麼知道姚老劍尊會出手幫我們?」

「我也不知道,是王婆婆讓我來的。」

「王婆婆,就是你說的那個從小教你做菜,像是你親婆婆一樣的那個樓里前輩?」

「對啊,我只敢跟她說你的事情,沒想到她聽完之後居然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卻刷地落了下來,我嚇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說錯話了,沒想到她擦了眼淚,就指點我往這兒來,說讓我按照她平日里教的,給姚老劍尊煮一碗面,如果他還記得故人的話,那三十年前,他欠的那一劍,今天該還上了。」

「欠了一劍?王婆婆和姚老劍尊認識?」

「我不知道,王婆婆沒說。可我從記事起,每天早上王婆婆起身之後,都會煮一碗面,放在窗台上,也不給人吃,有幾次我餓了想偷吃,都被狠狠打了幾下板子呢。我問過王婆婆,說這碗面是給誰的,她說是煮給一個負心人,也是一個可憐人,她也知道的,那個人再也吃不到這碗面了,所以餘生蹉跎,不過是留下一個念想罷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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