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余華《兄弟》里印象深刻的點

此前，在余華的作品中，只看過《活著》。比起《活著》簡潔樸實的文風，《兄弟》就像個兔崽子，字裡行間透著一個字——野，還摻雜著濃濃的「混」（二聲）味兒。很多描述雖然用詞簡單但意味卻濃墨重彩，用盡一切有力道的詞句反覆夯實，就好像是吃飯只吃大魚大肉最後積了食的感覺，實在是用力過猛。另外覺得作者寫這部書寫得很隨性、很任性，想寫多點就寫多點，想寫成啥樣就寫成啥樣，不想寫了就戛然而止。這些也許都是這部書毀譽參半的原因吧。

有人說這部書上部是《美麗人生》，下部是《美國往事》。

有人說這部書上部是絕唱，下部是爛尾。

不過余華的文筆還是很流暢的，整個故事行雲流水般敘述出來，適應了的話足可以體驗一氣呵成的快感。

以下只記錄印象深刻的點。

藏在廁所便池裡的人

這個印象真的是超級深刻，雖然開篇扯的一大堆關於偷窺屁股的細節讓人覺得絮叨冗長，但是一看到描寫偷窺的姿勢，就立刻讓我想到了這張圖。

（圖出處見水印）

這張圖是「日本女教員宿舍便池管道離奇死亡事件」的相關圖片，也是一個男的跑到女廁所便池下面，至於是不是偷窺……

但是這部書里並不是這樣的角度和構造，也不是這樣的動作，書里的那些動作我雖然仔細看了，卻沒有想出來到底是怎麼個姿勢，既不是頭朝下倒掛著，又不是樹懶姿勢。畢竟中國的廁所不是日本這個構造的，躺到下面去直接就憋死在糞池裡了。

正能量滿滿的宋凡平

上部書正是因為有宋凡平這個人，讓人一下子就想到了經典電影《美麗人生》，不管真相多麼殘酷，都可以為自己在乎的人營造一個美麗的童話世界。當然這種代價一般都是極其悲哀的，不管是在那部電影里，還是在這部書里。

不好說宋凡平這個人是個多完美的人，有人說他對於前妻的感情遺忘如此之快，有人說他太過老實不知變通不適合現代社會。但是他真的是個很有愛的角色，是個塑造得比較豐滿的角色，比起其他人，他是最早就鮮活起來的那一個。

不管是作為丈夫還是父親，宋凡平都表現得不錯。尤其是作為父親，他總是能輕易搞定孩子遇到的所有問題，由於太過輕易，使得他在孩子眼中像個無所不能的神。

宋凡平每一次解決兩個小孩子的麻煩時，都讓我覺得眼前一亮，這是個全新的視角，是我從不曾擁有過的視角。若干天后回想，大概是因為我從來都是把孩子當作縮小版大人，而不是殘缺版大人吧。我從不會想要給他們營造童話世界，而是從一開始就告訴他們真相。其實，在某些情況下，完全說真話和完全說假話，是可以殊途同歸的。

七情未滿六欲溢出的李光頭

從一開始，就比較膈應這個角色。至於膈應的原因，找了很多詞都覺得不太貼切。說是狼心狗肺也不太對，說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也不太對，李光頭也並不是什麼冷血變態，說他是勢利眼的話又會覺得太片面。想來想去，想了個生性涼薄，但也不能說表達到位。

李光頭有七情六慾，只是情比較輕，欲比較重。對於情比較輕的這部分，我能想到的大約就是：遇到同樣一件事，有人傷心程度10分（滿分10分），有人傷心程度2分；有人感動程度8分，有人感動程度1分。李光頭呢，多數時候都是低分的那個。所以他在我眼裡總是難以理解他人的感受，也難以感受他人的善意，顯得比較冷漠，更別提什麼換位思考、共情了。

在看到他揭發宋凡平之後，面對宋凡平屍體，以及與李蘭去公共浴池時的樣子，總覺得少了很多情感層面的東西。但是並不等於說他是個人渣，他對李蘭的體貼也是有的，對宋鋼的關心也是有的。從某個層面來說他的思維模式很理性，也很有效，就是有時少了點人味兒。想到這裡，這個人又讓我想到了日本動畫《亞人》里的主角永井圭，不過永井圭沒這麼些猥瑣氣質。

但是六欲，李光頭不只是一點不缺，甚至滿到溢出。所以他能給李蘭做」轎車「，能用屁股換三鮮面，能用金錢撩撥林紅，能迅速戳中所有人的慾望點，所以他適合做商做賈。

（圖出處見水印）

被承諾拴住直到死

宋凡平的「我會去接你」和宋鋼的「最後一碗飯也要給李光頭吃」。

如果說宋凡平是個死心眼，宋鋼就是青出於藍的死心眼，就是把前浪拍死在沙灘上的死心眼。如果說宋凡平最後因被承諾拴住而死，宋鋼就是一輩子都被承諾拴著直到死。

宋鋼為了林紅可以卑微到塵埃里，可以忍辱負重咬牙承受一切而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這種愛很可憐。然而宋鋼這個可憐之人有其可恨之處，如果說李光頭太放得開，宋鋼就是完全的另一個極端，太放不開。無論思想、情感、性格，還是言語、行為、眼界，全都放不開。這就導致了宋鋼的善良沒有被強大的東西守護著，於是被殘酷的世界反覆地踐踏，直至其慘死。

宋凡平的死，讓我難過到想要流淚，宋鋼的死卻沒有，即便他的死法如此恐怖和悲涼，也沒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宋鋼就是後者，用來和朱門做對比的後者。

一個無法調和婆媳矛盾（弟媳矛盾）的人，一個創業選擇沿街叫賣玉蘭的人，一個抹不開面子的人，一個無法表達真實情感的人，一個靠壓榨自己來取悅別人的人……一個宋鋼這樣性格的人，即使是幫，也很難幫出個好結果，與其說他時運不濟，不如說這就是他的命吧。

（漫畫《地獄先生》）

商賈亦有道

對李光頭印象的轉變，是從他收廢品還債開始的。把欠的所有債記在小本子上，默默賺錢分期還債，這都還可以想得到，但是竟然還會還利息！也許是我生活圈子太小，這麼多年來就沒遇到過一個不殺熟的人，所有借錢的都堂而皇之不提利息，很多連借條都得是出借方主動提。李光頭這一行為真是讓我眼前一亮，這個人不光有經商的頭腦，也講經商的道義。

現在這個社會上光明磊落的商人可能還沒棕色大熊貓多，能把無尖不商理解成無奸不商的商人們，能有幾個不奸的？

事業飛速發展時期的李光頭，還想著曾經的幾個老股東，就算不缺他們這點錢了也還是給他們再次入股的機會。所以在後面鐵匠裁縫剪刀都沒有再次入股時，我都替他們惋惜，眼看李光頭有能力做生意，也已經把生意做大，欠了債即使收廢品也要還錢還附帶利息，有什麼不能再試一次的理由呢？

除此之外，李光頭還養著福利廠的所有員工，還真有點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架勢。

有人說這部書講的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但是看到這種情節，你真的認為李光頭是個十惡不赦的惡棍么？

（圖出處見水印）

《活著》不會讓你哭，只會讓你感受到哭不出的無奈。

《兄弟》會讓你笑，也會讓你哭。

兩本都是值得一看的書，雖然風格迥異，側重點不同，但都是精彩的書。文學藝術作品，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感受和理解，不管與作者想要表達的是否一致，體驗過就足矣。

余華的書蠻好看，悲慘無奈殘酷，卻不會讓人感到絕望，大概就是這雲淡風輕的文風，起到了最好的療愈效果吧。

如果你覺得文藝作品總是太過誇張，那也許你還沒看到——

生活永遠比文藝作品更誇張。

註：圖片均來自網路。

本文微信版點這裡：

記錄余華《兄弟》里印象深刻的點

【微信公眾號：沉水沉水】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