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愛的老師

媽媽

文/艾子李

一、

白靜怡從醫院走出來,風吹起她的頭髮,眼裡滿是疲憊。

白靜怡今年38歲,她是一個媽媽。女兒小花在六歲那年得了自閉症,不能上學,只能在家和醫院兩點一線,這樣的生活一過就是兩年多。歲月沒有寬待她的生活,卻異常眷顧她的身體。她的臉上還保持著少女的天真,笑起來的眼角也沒有過多的皺紋,身材至少還是豐潤的。

她是美麗的,每當夜晚獨自對著鏡子的時候,她都會對自己說,我是美麗的,應該擁有更好的生活,更多的風花雪月。

可她的生活卻如同灌腸的一堆肥肉,油膩又污糟。

白靜怡是一個媽媽,她什麼都好,可就是沒人愛。

二、

白靜怡從醫院出來,立刻趕往學校。她匆匆拿著書本走上講台,又匆匆抱著書本從課堂上逃離。日復一日,波瀾不驚。

除了那雙眼睛。

當第一次看見它們的時候,白靜怡就知道,是他了。他戴著一副眼鏡,文質彬彬。每天都穿著不同款式的白襯衫,像初夏的風一樣清涼。他永遠坐在第一排,坐在她的面前,從不遲到,也不早退。不管她講什麼,他都認真點頭,同時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白靜怡一次走下講台,無意中看見他在本子上畫了一張素描,她聰明如冰雪,怎會不知道那就是自己。

白靜怡查了檔案,他叫肖敬,從小成績優異,不光學習好,還會畫畫和彈琴。高中時期就在少年宮兼職,教一幫小孩畫畫,剛進了大學就當上學生會會長,無數光環籠罩在他身上,卻從不見他牽過女孩的手。更讓她感到意外的是,他就是來自於她曾經待過的那座城市。

想到那座城市,白靜怡就心痛起來,那是她生長的地方,也是她失去了自己的愛情的地方,更是女兒的事故發生的地方。她像逃兵一樣帶著女兒來到了新的城市,借著教書的忙碌,想要忘掉所有的一切,也從此封閉一切。可是肖敬卻突然間闖了進來。

他們第一次接觸是在一次課後,白靜怡自從注意到了肖敬的眼神,收拾東西的速度就變得緩慢起來,她用手將衣服上的褶皺扥平,一頁一頁緩慢地合上書本,又慢慢擦去黑板上的筆跡。他就坐在後面靜靜地看著,不論是午間還是傍晚,總有陽光透過窗帘灑進教室,他的眼神格外明亮。等所有人都離開之後,他輕輕走上台,從她手中接過黑板擦,不動聲色地幫她把剩下的板書擦乾淨。

粉筆灰一點一點掉落在他身上,又被他的氣息吹在她的臉上,她看到他的睫毛細長,嘴唇上還有密密的絨毛。她注意到他耳後的髮絲,還有在襯衫里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她輕輕閉上眼睛,聞到了夏日午後的泥土氣息,它們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一點一滴砸在她的身上,密集如漫天的隕石,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

白老師,我擦完了。肖敬靠近她,輕聲說道。那股氣息變得濃烈起來,她睜開眼睛,他就這麼突兀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她甚至能看清楚他臉上微弱的油光。他的聲音軟糯卻又帶有磁性,他再次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她甚至聽不清他叫的是她的名字,還是那聲帶有距離感卻讓人感到曖昧的「老師」。她能感覺到距離這麼近,臉都紅了,她彷彿回到了少女時期,只因為一個眼神就心跳不止。

她已經預感到將來的某一天會發生什麼事。可到了那個時候,小花該怎麼辦?她一心要為小花做的事,又將何去何從。

白靜怡只能倉皇而逃。

三、

醫院的消毒水味道讓白靜怡感到安心。這裡沒有亂七八糟的人和事,只有醫生和患者,這是她的生活中最純粹的關係了。醫生說小花的摔傷不是偶然,而是她自己故意為之,她的自閉症如此嚴重,甚至連媽媽二字都喊不出來,除了防止她再次摔傷,目前並沒有更好的辦法。

白靜怡心疼地看著坐在一旁的女兒,她早就哭不出來,除了心疼,就剩下了恨。她恨那個將她女兒變成這樣的人,也恨自己如此柔弱,柔弱到都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她恨不能快意恩仇,只有將所有的苦楚都一點一點吞進肚子里,努力在女兒面前開懷大笑,期待她在某一天,哪怕只是喊一聲媽媽。

將女兒送回康復中心,她匆匆趕回了學校。白靜怡跑得鞋跟都快掉了,她不敢有絲毫的閃失,因為每一分錢都關乎著女兒的生活和治療。還因為,她那麼迫切想要見到肖敬。她從心底鄙視自己的這份情感,卻又怎麼都剋制不住。

肖敬還是在他的老位置上,微笑著看著她走進教室。白靜怡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自己的喘息,她打開書本,在黑板上寫下新的題目,然後轉身,看到肖敬再次戴上了眼鏡,一筆一划地記下她所寫的每一個字。

下課之後,肖敬還是沒有離開,他這一回幫她收拾好了書本,將它們羅整齊放進她的懷裡。他的指尖修長,不經意間觸摸到了她的身體,她在一瞬間感覺自己僵住了,她感覺到自己看肖敬的眼神變得熾烈,因為眼前這個穿著白襯衣的男孩低頭羞澀起來。她看著他的眼神心跳不止,她知道他也一樣,他的胸膛變得起伏。他們呆立許久,直到肖敬干啞著嗓子說老師,那我先走了。

她不知所措,她聽見自己喊了他的名字,看到他轉身,臉上帶著驚喜的神情。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著了什麼魔,一切都像機械式的被設計好的動作,她放下手中的書本,努力向前走了一步,哪怕這一步重如千斤,哪怕下一步萬丈深淵。

她感覺到一個略有些乾澀的吻落下來,帶著初夏的泥土的氣息。她忍不住張開了嘴,嘴裡的潮濕讓她整個人都燥熱起來,她感覺到有濕漉漉的東西流在大腿上,透過她的絲襪,她的兩腿之間變得粘膩又溫熱。

可是她的心卻在一瞬間變得堅硬起來,那一瞬間是他的手摸上了她的胸。他顯得那樣熟稔,沒有半點羞澀和遲疑。她努力推開他,在他困惑的眼神中整理好被揉亂的頭髮,轉身離開。

她知道他沒有看上去那麼單純,她知道。

四、

小花在每個周末會被白靜怡接回家,她想盡一切辦法逗她開心,陪她玩耍,可是更多的時候只是兩個人靜靜地呆著。她看書,小花就在旁邊蜷著身子坐著,像一隻溫順的小狗。從那次之後小花就總是蜷著身子,白靜怡不敢想像女兒在當時是如何反抗的,她只記得她發現這一切的時候小花渾身發抖,連哭都哭不出來,她顫抖著喊了一聲媽媽之後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白靜怡看不進去書,她打開電視走進了衛生間。外面突然傳來小花的尖叫聲,白靜怡慌忙衝出來,小花又開始發抖了。她努力抱住小花,然後發現電視里一個中年男人拉著一個年輕女孩子的手。男人嘴裡不斷說著,我是喜歡你的呀,我忍不住不去想你,你覺得有什麼問題嗎,感情的問題又有誰能控制的住呢,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也不要再躲了好嗎……男人的手整理著女孩的頭髮,女孩想要躲閃卻又被他拉住了手。白靜怡知道那個女孩接下來將要萬劫不復了,她迅速關掉電視,不斷責備自己,這是小花最害怕的畫面,而她竟然忘記了事先調台。

白靜怡抱著小花,不知道過了多久,小花漸漸平靜下來,在她懷裡睡去了。白靜怡看著房間里擺放的小花的照片,那裡的女兒曾經笑容燦爛,就像五月的陽光。白靜怡在心裡對自己說,小花的事,再不能躲了。

而她也快陷入愛情了,這讓她興奮又恐懼。

再見到肖敬的時候,時間又過去了兩個月。她在那次吻之後再也沒有理過他。她明顯注意到肖敬的眼神從炙熱變得暗淡,他瘦了,這讓她感覺到心疼。可是他們之間突然就漸行漸遠,她知道是自己的問題,卻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她大他19歲,她還有小花,她不願意把身上的這份責任硬壓在別人身上,可是又不得不去接近他。

學校莫名舉辦了一台文藝聯歡會。肖敬作為學院代表上台主持,他在聚光燈下神采奕奕,可是白靜怡的目光全都在他身邊的女孩身上,她看上去那麼年輕美麗,像一隻白天鵝,讓她感到黯然失色。他們在台上自然地互動,白靜怡感覺到自己的心裡燃起了一絲嫉妒,她看著肖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暗暗感到些許得意,上天果然還是公平的,生活欠她的,總有人能補償回來。

她聽見自己心裡的聲音說,你要萬劫不復了,她希望他也是。

愛情有多能成就一個人,就有多能毀了一個人。

白靜怡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38年,歲月贈與她的,是那些不諳世事的女孩永遠無法企及的禮物。

所以她在晚會結束後徑直走到了後台,假裝不經意和肖敬擦肩而過,後台人群熙攘,她被擠到了一邊,緊緊貼到了肖敬的身上。她聽見肖敬的氣息從耳邊划過,他用他軟糯又充滿磁性的聲音低聲道,老師,你為什麼不理我了。

白靜怡在那一個瞬間覺得他們徹底陷落了。

五、

第一次做愛之後白靜怡哭了,她覺得自己太不負責任了。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她在媽媽的角色中禁錮太久,都忘了自己只是一個女人。可是她回過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沒有忘記小花,她是媽媽,她要為女兒做到的事,一定會做到,哪怕犧牲自己的一切,哪怕她渾身上下傷痕遍野。

她摸著自己肩膀上的紅腫,那是肖敬咬下的痕迹,他比她想像得要激烈得多。他的汗水順著髮絲流下來,他們兩個人都濕漉漉地,她分不清究竟是汗水還是別的什麼,一切都輕柔地滑動,她都快忘了該如何迎合,只能緊緊貼在他身上,任由他的手划過她的腹部,她感覺到自己突然就抽緊了,她忍不住去吻他,然後在瞬間就飛了起來。

她好像看見了一片白色的光,那裡面甚至沒有小花,是她八年來最純粹的白色的光。

白靜怡從肖敬的擁抱中感覺到了一種青澀的愛意,他是抱著她入睡的,她則睜著眼睛直到天亮。太久習慣了一個人睡,她不適應卻又捨不得那樣溫暖的懷抱。可是她不得不割捨這一切,她悄悄翻出小花的照片,這樣想著。

她回頭看著躺在床上的肖敬,他那樣年輕,睡得像個嬰兒,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想像接下來的事。她是美麗的,獨自對著鏡子的時候,她對自己說,她還是美麗的,應該擁有更好的生活,值得更多的風花雪月。也可以毀掉一切。

當她是一個女人的時候,她是一個天使,當她恢復了母親的身份時,她又變成了一個魔鬼。

六、

肖敬還是知道了小花的存在,他知道她有一個八歲的女兒,在自閉症康復中心。他從身後抱她,輕聲問道,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白靜怡詫異地抬頭看著他。你想見她?

肖敬微笑地看著白靜怡,然後雙手環上了她的腰。對啊,我想見她,我想見你的一切。

白靜怡呆愣了半晌,搖了搖頭,現在還不到時候。

於是肖敬把頭埋在她的頸間,深吸了一口氣。白靜怡為著他那一句話而轉過身來,她雙手捧起他的臉,然後突然就笑了。肖敬感到她的笑容里有千萬言語,溫柔又苦澀。他想問她為什麼眼裡會有絕望,可是他來不及問,白靜怡的一隻手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早已順勢划過他襯衫的紐扣。她變得主動起來,也更加熱烈。就好像之前若干年的虧欠都在他身上還了回來。她把手順勢伸了下去,指尖沿著褲縫劃開,他就徹底暴露在她面前了。她感覺到手心被溫熱的氣息撲滿,在虛無的空氣中她向前伸去。

肖敬忍不住將頭埋進她的胸口,在最後的那個時刻突然喊了一聲媽媽。

白靜怡被肖敬的聲音拉回了現實,她在每一次想要忘我的時候都被他提醒,你是一個媽媽,你有一個女兒叫小花。

這時門鈴響了,白靜怡想要起身,卻被肖敬一把按住。我來開門,肖敬說這話的時候像一個最自然不過的生活日常,這讓白靜怡感到恍惚不知所措。她聽見門關上的聲音,還有拆包裝的聲音,突然眼前一片漆黑,所有的燈都在一瞬間滅掉。白靜怡第一反應是又跳閘了,她來不及穿衣服,迅速起身拿起手電筒和螺絲刀,想衝到閘門邊,可沒等她走過去,眼前一片微弱的燭光就靜靜飄來。她看著肖敬慢慢走過來,端著一個生日蛋糕,蛋糕上的蠟燭被做成一朵花的形狀,隨著音樂不停地轉動。

生日快樂,肖敬輕聲道。白靜怡像是被一桶冰水從頭澆到了腳,就這麼定在原地根本無法動彈,她感覺到自己的眼裡突然就迸出了眼淚,滾燙地淚水讓她恢復了神智,她呆愣著無法言語,直到肖敬將蛋糕端在她的面前,送進她的嘴裡。

老師,你怎麼了?肖敬不明白她的反應為何如此淡然,也就更加不明白此刻她的心裡早已掀起了一場風暴。他輕輕接過她手中的螺絲刀,她就像被卸下了萬千重擔,突然放聲大哭起來。肖敬被她突如其來的情緒嚇住了,他以為自己做錯了事,趕緊將蛋糕放下,把她抱在懷裡。

他聽見白靜怡清清楚楚地說著,對不起。

肖敬不明白她什麼意思,可是此時白靜怡依然赤裸著身子,他摸到她的皮膚,他就又激動起來了。他緊緊抱著她,她也突然變得順從起來,任由他將她推到桌前坐下,白靜怡的吻主動又熱烈,他的身上沾滿了奶油。白靜怡清楚地聽見肖敬嘴裡說了一聲,老師我愛你。然後音樂突然停止,蠟燭上的花瓣打開,無數火花濺起,飛到他們的身上。

白靜怡在肖敬的動作里漸漸變得茫然,她看向茶几下方,醫藥箱的蓋子半開著,裡面排放著整齊的針管。

七、

白靜怡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接小花回家了。她更願意在周末的時候陪女兒一起住在康復中心的病房裡。那個家讓她感到罪惡。

和肖敬在一起的時候變得多了起來,她在空餘的時候問他,有沒有做過什麼錯事,他思詡半天,搖頭。她在他低頭的瞬間心疼不已又轉眼失望透頂。她忍不住問他為什麼不交女朋友。肖敬的回答模稜兩可,她也就不再多問。他看上去那麼優秀,怎麼可能沒有女孩子喜歡他。

可是她又知道他不會喜歡她們的,他的性格有些極端,他喜歡的,她明白。

也在明白的那一刻堅若磐石。

八、

時間又過去了兩個月。他們之間似乎成了穩定的關係。偶爾也會牽著手逛街吃飯,當然是在離學校很遠的地方。可是肖敬的狀態變得奇怪起來,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學校的事務,還是因為考試的壓力。

他們的聯繫變得時斷時續,白靜怡有了更多的時間去陪小花。可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巨大的失落襲來,她竟然輾轉難眠了。她原以為自己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也心如鋼鐵,可沒有想到還是被蝕開了一角,早就層層包裹的內心突然露出了一塊肉,就這麼暴露在深夜的空氣里,疼得讓她害怕。

白靜怡原本一無所有,除了小花和無盡的仇恨,可是現在有一個叫愛的東西莫名其妙就發了芽,她對它有多渴望,就有多躲閃不及。

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肖敬的變化,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除了她的感情。

最近一次的事,白靜怡還是從教職工大會上聽說的,肖敬竟然因為打架而被警告處分。周圍噓聲一片,主任突然提出讓白靜怡去找肖敬談談。

白靜怡愣了一下,點點頭答應了。走出會議室的時候她的臉還在發燙,她不知道有沒有人發覺,卻又暗自嘲笑自己做賊心虛,畢竟她身兼輔導員,找學生談話倒也理所應當。

談話的進行最後還是選擇在她自己的家裡。肖敬的胡茬冒了出來,看上去竟然有了些滄桑。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坐在她的面前。白靜怡蹲下來,輕柔撫過他的臉。

你最近怎麼回事,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嗎。白靜怡看著他的眼睛。肖敬的眼神躲閃不及,直接對上了她的眼神。她看到肖敬似有萬千言語,卻無法開口。然而她還是看到了他的渴望。

於是她蹲在他的身前,手指再次划過他的褲縫。卻沒有想到被肖敬一把抓住。白靜怡瞪大了眼睛看著肖敬,肖敬的臉突然變得通紅,他欲言又止,憋得眼眶發紅。

你到底怎麼了,白靜怡將他攬在自己懷裡,輕柔問道。她輕輕吻過他的額頭,他僵直的身體漸漸軟了下來。她就順著繼續往下,卻突然一下抬起頭來。他把她推開,默默點了點頭,然後痛苦地抱住了頭。

曾經的堅硬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力。

白靜怡只是俯下身,輕輕地將他的手放在一邊,然後解開他的褲帶,將她所能感知到的都含在了嘴裡。肖敬渾身抖動了一下,他被她突然而來的動作愣住,也開始心跳不止。白靜怡感覺到嘴裡的跳動,那是萬物都在生長,在夏天的末尾草木成灰。

肖敬抓住白靜怡的髮絲,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把沙。她的嘴裡充盈滿滿,認真地幫他,直到噴出一片荒蕪。

肖敬趴在她的胸口上,沉沉睡去。白靜怡看著肖敬的水杯,裡面的果汁早已見底了。她起身,從藥箱里抽出最後一劑針管。

最後一針了,這似乎對於白靜怡來說都已經成了一個機械化的流程。她的手開始微微發抖,她知道這一針下去,從此肖敬將會成為什麼樣子,她看著他睡熟的臉,和如同女孩一樣細長的睫毛。她的眼前出現了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個日夜,她的每一次課,和他每一筆認真的筆記。

還有小花。

醫生說小花可能再也不能說話了,是她自己的選擇,沒有任何藥物能提供幫助。

白靜怡想到小花,手就開始止不住發抖。然而等她回過神來,她手中的針管已經空了。肖敬依然睡得安詳,他的兩腿之間,從此將柔若無物。

九、

再見到肖敬的時候竟然是在看守所里,他在之後變得古怪暴躁,打架酗酒漸漸成了常態,而進看守所的原因,是猥褻幼女。

全校一片嘩然,曾經愛慕他的無數女生,在路上行走時彼此念叨著,他當時摸過我,早就知道他是個變態。

白靜怡抱著書從她們中走過,她聽見她們喊她白老師,她微笑著點頭。

她坐在探監室里,肖敬已經被剃光了頭髮,他臉頰凹陷,黑眼圈明顯。他低著頭,不敢抬頭看她的臉。

肖敬數次欲言又止,都被白靜怡溫柔的眼神止住,他想要放聲大哭,卻早已在這個環境里被逼的麻木。他只是直愣愣地看著白靜怡,嘴裡喃喃著不停地重複著,老師,對不起,我不行了我突然就不行了,我試了很多種方法我都還是不行,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你我不是故意的要去……

白靜怡深吸一口氣,你從來都沒有對不起我,可是這話你在兩年前就已經欠我了。

肖敬頓時抬起頭來,他看著白靜怡,她的眉眼中,他突然看到了一絲小花的模樣。那是他曾經在少年宮兼職代課時的學生,他沒有想到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也沒有想到那個女孩會受到嚴重的傷害。肖敬突然彷彿明白了一切,他看著白靜怡,滿眼驚恐,像是在看著魔鬼。

肖敬突然跳了起來大喊,我愛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有人將他死死拉住,白靜怡微笑著起身,走出了看守所。

十、

白靜怡站在康復中心的門口,靜靜地看著女兒坐在草地上。

小花蹲在地上,看著成群的螞蟻經過,她看了多久,白靜怡就站了多久。

旁邊有孩子過生日,白靜怡看見野餐桌上擺著一個蛋糕,上面是花朵形狀的蠟燭,隨著音樂響起,蠟燭的花瓣就打開了,白靜怡獃獃地看著那朵花旋轉綻放,然後無數的火花四濺,孩子被他的媽媽緊緊摟在懷裡。

白靜怡在那一個瞬間流下了眼淚。然後她聽見小花用乾澀的聲音,微弱地喊了她一聲,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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