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夢之路：回首作家江南的寫作歷程（中）
（四）
nn第三個階段發生的事情大家都比較清楚：《龍族》火遍全國，一部書能收到千萬級別的版稅，漫畫、畫集、電影、遊戲、周邊等各種衍生物紛紛面世。江南本人更是從不溫不火的狀態到一舉榮登作家富豪榜榜首，完成了從小眾作家向大眾作家的轉型，真正功成名就。
（江南第一次登頂榜首的2013年中國作家富豪榜）
《龍族》不僅是這個階段江南的代表作品，在江南的整個寫作生涯中，也是一個極為重要的轉折點。
nn從《龍族》開始，江南開始從「寫自己想寫的東西」轉型為「寫大家想看的東西」。換句話說，就是開啟了全方位商業化寫作的大門。
nn對於一位面向市場作家，說他的作品商業化，並不是一種貶低。小說不像詩歌這種比較私人化的文學種類，一本小說能夠在商業上大獲全勝，同樣是一種成功。而且一本高度商業化的小說，可能在文學上的價值不高，但肯定會是一本「好看」的小說——當然這隻品位低如只看通俗小說的本人的一家之言，諸位聽聽就好。
nn
我敢打賭，《龍族》絕對不是江南忽然想起了要寫這麼一本青春幻想風格的小說，而是認真進行了市場分析之後才有目的的動筆。它所設定的受眾目標也很明確：12歲到20歲之間的青少年讀者，其中又以中學生為主體。因為這個年齡段是目前中國人里閱讀比例最大的，口味也相對比較容易把握，只要定位明確，寫作手段嫻熟，再加之成熟的商業化操作，不愁小說賣不出去。
nn所以《龍族》甫一面世便讓無數少年讀者失掉抵抗力，迅速成為狂熱粉絲，其角度把握之精準、力度拿捏之老到，彷彿高手出招，一擊即中。說穿了，《龍族》不是江南最好的作品，但它就是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江南在《龍族》之前的作品，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江南自己想表達的東西在裡面，例如《此間的少年》和《涿鹿》是對青春的紀念，《九州縹緲錄》是對熱血的嚮往，《上海堡壘》是對往事的緬懷，《光明皇帝》和《天王本生》則是對幻想世界的一場狂歡。如果說這些小說都還帶有江南本人的印記，那麼到了《龍族》，江南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想方設法贏得讀者的青睞。
nn江南在文字圈裡摸爬滾打多年，已經完全掌握了讓小說吸引讀者的技巧。如果你讀過江南的大部分作品，那麼你很容易就能發現：《龍族》有很多他之前作品沒有的特點，而這些特點恰恰是《龍族》取得成功的關鍵。
nn首先是精心策劃的人物設定。《龍族》的角色設置絕對是江南認真考慮過的，幾乎所有目標年齡段的讀者都能在書中找到喜歡的角色。之前的江南小說，沒有哪一本設置了這麼多性格迥異卻又各具吸引力的角色：代入感極強的廢柴男生路明非，俏麗潑辣的御姐諾諾，外表堅毅內心敏感的型男楚子航，帥氣而叛逆的豪門少爺愷撒，白爛師兄芬格爾，熱血老頭昂熱，絕美少女夏彌，清純女生陳雯雯，賣萌的小魔鬼路鳴澤，三無冷美女零，森女系理財高手蘇恩曦，作風凌厲曲線誘人的酒德麻衣，相愛相殺的源氏兄弟，強悍如怪獸又單純如白紙的繪梨衣……總之一句話，《龍族》中幾乎每一個人物的設定，都有其受眾群體，可謂「有殺錯無放過」。
nn其次是對成熟故事元素的運用。之前的江南小說，總會有一些令人眼前一亮的東西，帶給人或多或少的新鮮感。比如《此間的少年》就開創了用武俠人物來寫校園生活的先河；《天王本生》的佛教神話、《光明皇帝》的摩尼明尊教傳說、《涿鹿》的上古背景，至少在當時也是很少有人寫的；《上海堡壘》的人類對抗外星文明入侵的背景雖然並不新鮮，但以城市為堡壘的設定也顯得比較新奇。而寫作《龍族》時，江南卻一反常態，專門選擇一些已經經過市場檢驗的成熟元素作為素材。比如在主題選擇上，江南就很討巧地選擇了以「龍」這樣一個中西奇幻中都有的角色作為故事背景，輔之以神秘身世、異類血統、魔法校園、少年軍團、美女型男、拯救世界的重任、令人血脈賁張的戰鬥……就連書中出現率極高的「言靈」的概念，也是從日本人那裡直接拿過來的。是不是覺得這些元素都已經爛大街了？沒關係，正是因為這些都是已經足夠成熟的元素和橋段，才大大降低了閱讀的門檻，從而吸引越來越多的年輕讀者加入，這其實也是商業化小說成功的捷徑。
nn
然後是密集的懸念設置。沒有哪一本江南小說會有《龍族》里這麼多懸念，就以《龍族》第一本為例，裡面各種各樣的懸念可謂俯拾即是。像小魔鬼路鳴澤到底是怎麼回事？薯片妞和肯德基男到底是誰？酒德麻衣口中的「老闆」到底是誰？冰窖中的「哆拉A夢」又是誰？帕西的血統是怎麼回事？和諾瑪在一起的男人是誰？路明非父母的真實身份是什麼？路明非到底有沒有言靈？這些都是作者有意設置的懸念——有的懸念對於情節發展其實並無太大必要，其目的就是要帶動讀者來分析、討論，從而提升作品的話題度和受關注度。比如很多人都在猜路明非其實就是黑王，路鳴澤是他的另一個人格，關於這個話題網路上起碼有幾千篇貼子在討論了，但是在作者揭曉謎底之前，讀者能做的仍然只有翹首以待。
nn最後，《龍族》里有意貼近青少年生活和心理狀態的文字也特別多。比如路明非動不動就是大段大段的吐槽，對學校、對朋友、對同學、對敵人、對暗戀對象……幾乎無所不吐。這種風格有一個很顯著的好處：即拖長了故事的篇幅，又讓讀者不覺得累贅，甚至很有代入感，因為路明非的那些吐槽，很多時候其實就是這個年齡段的讀者的心裡話。加之有些很搞笑的吐槽，也正好舒緩了整本書的節奏、調節了打打殺殺的氣氛。所以江南明知大段大段的吐槽會使故事節奏顯得不夠緊湊，甚至稍顯拖沓，他仍然要把路明非設定為一個吐槽達人。
nn
（火遍全國的《龍族》系列小說）
（五）
nnnn當然，在作出迎合讀者的改變的同時，江南自身的寫作特點和優勢在《龍族》中仍然保留了下來。
nn江南擅長寫感情戲，以致有人說「江南的小說統統都是披著奇幻/科幻/青春/武俠皮的言情小說」。其實這個說法並不準確，他只是擅長寫那種男女之間懵懂曖昧似有若無的憋屈情感故事，寫得特別好，特別入心，特別容易讓人感同身受。段譽和王語嫣，蚩尤和雲錦，江洋和林瀾，息衍和蘇瞬卿，阿蘇勒和羽然，皆如此。
這個特點在《龍族》中同樣突出，比如說在《火之晨曦》里，那麼大場面的三峽屠龍戲我看過就忘了，印象最深的卻還是路明非對陳雯雯和諾諾的暗戀戲，看得一路唏噓不已，由此可見江式感情戲的殺傷力。連我這種讀過江南所有小說、早就過了青春期的老讀者都不能倖免，更不消說那些初次接觸江南作品的小正太小蘿莉了。又比如上杉繪梨衣這個角色的人氣在《黑月之潮》里異軍突起，受歡迎程度完全壓倒作者欽點的女主角諾諾，以至於很多人對《奧丁之淵》里諾諾「強行女主」深表不滿。除了繪梨衣那種單純的性格確實容易招人喜歡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在於，路明非和繪梨衣的愛情故事，正好是江南最擅長寫的那種類型，所以寫得特別細膩生動、特別容易感人至深。同時，江南又發揚了一貫喜歡虐女性角色的「特長」，安排了一個悲劇性十足的結局，為其加了不少同情分。所以很多人都說，龍族雖然寫了這麼多人物，印象最深的卻是原本並非主線的繪梨衣的故事。nn江南一向出色的對文字和讀者情緒的掌控能力，在《龍族》中也運用得不錯。尤其是江南慣用的煽情文風，更是發揚光大，往往讀者明知道江南在煽情，但就是控制不足一起熱血沸騰或者淚如雨下。比如楚子航在屠龍眼看就要掛掉時輕聲說出的「爸爸」、那頭笨龍舔著夏彌的屍體說的「醒來啦醒來啦……陪我玩陪我玩……」、繪梨衣日記里簡簡單單的一句「Sakura最好了」，都是看似很簡單的煽情手法對不對？但放在那段文字裡面，就是有一種讓人心裡酸酸的效果，淚點比較低的讀者，估計當場就飆淚了。
nn
（和很多人一樣，我也很喜歡上杉繪梨衣的那段故事）
（六）
nn值得注意的是，龍族一方面好評如潮，圈粉無數，一方面卻又引來了江南老讀者們的集體吐槽甚至嫌棄。有人覺得《龍族》太低齡化，有人覺得模仿《哈利·波特》的痕迹太明顯，還有人覺得《龍族》就是一本升級版的《小時代》，因為兩者的共同特點都是經常出現奢侈品牌……
nn這說明江南的讀者群體從《龍族》面世起便已經分裂了。在《龍族》之前，江南的粉絲團主體，除了一小部分是《此間的少年》和在《今古傳奇·武俠版》的讀者，大部分還是憑藉九州系列小說聚集起來的，這個讀者群體年齡相對較大，與《龍族》的讀者群體交集甚少。
nn有一件事很有意思，之前江南的龍族粉和九州粉之間經常隔空嘲諷——直接開罵的倒是極其少見，說明江南的讀者平均素質還是比較高的。一方說對方是「老古董」，另一方說對方是「小屁孩」。然而《龍族》的讀者現在也漸漸長大了，江南卻又推出了更為「低齡化」的《天之熾》，於是在通過《天之熾》入坑的小讀者面前，龍族粉又享受了當年九州粉的地位。
nn所以，對於一路看著《此間的少年》、《光明皇帝》、《縹緲錄》乃至《九州志》前幾季的讀者來說，不必指責，不必憤怒，更不必有類似被背叛被侮辱的感覺——「喵的江南你現在居然寫這種中二玩意兒你對得起我們這些老讀者嗎？」同樣，讀《龍族》長大的讀者，也不必對江南拋開《龍族》去寫《天之熾》而大動肝火。
nn有這種心態的讀者，從本質上來說，無非是自己長大了，江南卻沒有拿出符合自己當下年齡和閱歷的作品，反而扭頭奔向了「低齡化」，所以才會覺得一個曾經喜歡過的作家，竟然已經和老讀者們漸行漸遠。對於有這種心態的讀者，我倒是建議不必這麼糾結，你就當這個江南是另一個作家就行了。
nn何況《龍族》能這麼火，也絕非浪得虛名，至少稱得上「精彩」，《天之熾》的蒸汽朋克風格也挺有意思，帶著放鬆的心態去看，也許會獲得不一樣的樂趣。
nn當然，我也覺得從內容深度和文學品質上來說，《縹緲錄》確實要高出那麼一丟丟。但問題在於，《龍族》的受眾可能是《縹緲錄》的幾十倍，兩個數量完全不在一個級別的群體，是很難放在一起比較的。
nn可以預料，《龍族》必將成為影響整整一代人的作品，很多年以後，當《龍族》的主力讀者們長大成人，他們會同樣覺得這部作品是自己難以磨滅的青春印記。
nn總不能說讀《縹緲錄》長大的人就比讀《龍族》長大的人更高大上吧？
推薦閱讀：
※細數「江南十二釵」（6）蘇瞬卿
※情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終：一個老粉絲眼中的九州IP、遊戲和影視
※觸樂夜話：說起《悟空傳》你想起什麼？
※息衍——江湖夜雨十年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