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劍

在前些年的時候，老楚辭掉鐵飯碗下海經商，先是賣葯，後來改賣了獸葯。

老李成了處級幹部，祖上的房產趕上了拆遷，兄弟姐妹平分。

三十年來，老李和老楚都有著自己的圈子，但後來結交的朋友要麼功利心太重，要麼互有所圖，要麼年齡代溝，要麼沒有共鳴。

雖然搬去很遠了，老楚每年都要偕同家人來和老李聚會，感嘆世間冷暖，喚起彼此回憶。

國慶有點冷。

老楚一杯雪花下肚，抬眼問：兒子呢？

老李嘆口氣，滿面悲愁：出國旅遊去了。

老楚眉頭一挑：去哪啦？

老李夾菜：馬爾地夫，今年都去三回了，還說沒去夠，整天到處玩，上回還非給我報一名，非拉著我和老婆子跟他去台灣玩一圈，我說不去還不行，年輕人真是...跟我們老年人想的不一樣。

老楚點頭：對，現在年輕人就喜歡玩，我們那會哪有這樣的，你就拿我姑娘說吧，帶我去西歐那次，我看大街小巷全是咱們的小年輕，比人家國家人還多。

老李嘖嘖不快：多費錢啊，你說我去台灣那次，一碗面，合人民幣一百多一碗，我說不吃，我兒子說不行！你凈給我丟人！該吃吃！好傢夥，那一大碗我都吃不了！不過那面是真不錯，肉是真多，比咱大陸確實強多了，還有人家那環境是乾淨，人家那紅綠燈，嘿，就算一輛車沒有，也沒一個闖紅燈的！那素質！

老楚頻頻附和：對對對，國外人素質肯定是高，就說我去塞班那次吧，那邊的人都特別樂於助人，走路你碰了人人家還跟你道歉，不過也不能都說外國就是好，我去泰國時候就覺得他們那邊環境也一般。

說罷，老楚得意地轉桌找菜。

老李被擊得一屁股鑲在椅子上，舉著筷子久久動憚不得。

媳婦弟弟妹妹孩子趕緊招呼，吃吃吃，您吃這個，這個好清肺的，服務員我們烤鴨還沒上啊不上退了啊。

春節年味重。

老李在空曠的客廳里到處渡著步子：老楚你可夠貪心的啊，老兩口住這麼大房子？這六百萬也拿不下來啊，你那獸葯生意看來夠火啊！

老楚使勁擺手：不掙錢不掙錢！這不是為孩子么，孩子們住城裡，等啥時候累了就回來度個假，這邊山清水秀的，要說城裡也是太擠了，空氣不好，尾氣也重，老住那邊容易生病，老李你可得注意身體，等退休了你也搬郊區吧，別跟自己身體較勁！

老李眉頭皺了那麼一瞬：喲，你這屋牆皮怎麼覺得顏色不對啊。

老楚探頭：哪不對？鋼琴白啊。

老李轉了轉視角：就是覺得暗...哦我明白了，你這房頂低，所以顯得暗，我知道了知道了，你這房型是76年的圖紙，我弟弟不是跟設計院么，估計你這個房是他們設計的，因為頂太低後來就改良了。咱那第一套房也是這個房型，是吧葉砸？後來第二套，東直門那個，咱不就買了個82年的房型么，對吧葉砸？

老楚的嘴角抽搐了幾下，然後樂呵呵地和老李的媳婦葉砸攀談起來。

老李被騙了。

老李在牛奶理財上扔了100多萬，一年返利23萬，他豁出去了，又投了200萬。

沒了，全沒了。

人沒了，公司地址沒了，錢沒了。

警察說，正在抓人。

老李問，一般多長時間人能抓著？

警察說，不好說，這種案子得慢慢取證，四五年都有可能。

老李直接暈過去了。

心梗，腦淤血，腦中的錢眼和心臟附近的血管一起被堵住了。

兒子熬出了黑眼圈。

房貸還還著，存款沒多少，老爸的支架錢得去湊。

錢都被騙光了，爹又是個寧可死不能丟人的人，兒子只能偷偷去借。一個親戚借5萬，多跑幾家。

葉砸說，要不找你楚叔叔借點吧。

兒子咬牙：媽你又不是不知道，楚叔叔要知道了，我爸敢給自己拔管子。

葉砸說你不去我去。

老楚從沙發上直接跳起來。

「借5萬？！」

兒子哆嗦：要不您看...您能拿3萬也行...

「5萬夠嗎？！20！！不對拿30！！不對缺多少你給我說！！」

老楚來回來去轉圈，兩隻手一個勁哆嗦。

「你說你傻不傻啊...跟你說那都是騙子，就是不聽...有病吧你...還有你！為什麼不一開始跟我說！！」

兒子趕緊扶著他：楚叔叔您別著急，平時我看您跟我爸老較勁，我我我不敢找您說啊。

「胡說八道！！」老楚怒吼，「他要是死了！！老李要是死了！！我以後找誰較勁去啊！！」

老楚哇一聲哭出來。

醫院的窗戶投進和藹的光。

老李剛吃了半個蘋果。

老楚把香蕉撕開：我說老李啊，要不還是說幹部好呢，你看你這病房，單間！好傢夥，一般人可沒這待遇！

老李吧唧嘴：哪兒啊，再好的病房我也不樂意進，我寧可回我家廁所睡去。

老楚咀嚼著：得了吧，回家能治病么？還是大醫院待著吧，我之前也是得病不想在醫院躺著，之前我那牙在國內怎麼都看不好，我姑娘帶我去了趟美國的醫院，嘿，好傢夥，要說人家那醫療環境真是好，人少，葯先進，我這病放人家那都不是事，就是貴啊，唉，貴。

老李點頭：對，技術從那邊來的可不是，不過近幾年國內也好，你就說我妹妹他們醫院吧，國外那些生產線都給買斷過來了，我現在找他們那邊拿葯也不花錢，老楚你可別讓外國人坑了啊！

老楚牙根嚼得使勁。

旁邊的媳婦弟弟妹妹孩子趕緊招呼：您喝水吧，還有水么再做一壺，哎喲這牛奶都壞了你們誰拿走。

老楚又氣呼呼地走了。

老李也把點滴調快了一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