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間惆悵客,卻向榆關那畔行
近代學者王國維說他: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若以我淺見,就是五代以來,能與其比肩者,僅二主、東坡、稼軒寥寥幾人而已。
此人便是納蘭性德。
納蘭這個琉璃盞、青花瓷一樣的男人,承平少年,烏衣公子,詩情天分絕高。奈何,獨惜享年不永,力量未充,未能勝起衰之任。
他出身豪門,鐘鳴鼎食,入值禁宮,金階玉堂,卻因愛妻早亡,後續難圓舊時夢,自言「我是人間惆悵客」。
納蘭英年早逝,三十而亡,然而,來了人間一遭,他能像一個天生巫師一樣,輕提毛耗,字裡行間便畫出了無數的精靈。
納蘭性德的詞,不是精靈,勝似精靈。讓看到它的人,著魔入道,不能自己,或瘋、或癲,沉淪其中。
木蘭花令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人生若只如初見。
短短一行字勝過千言萬語,剎那間,那些不可言說,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湧上心頭,讓人感慨萬千。
在這污淖的塵世里,多少事,終不過是夢一場。若真能實現,又怎會「何事秋風悲畫扇」?
如果,這一刻天使讓我許個願,我不要天下萬世太平、不要長命百歲,我只要與你如初見。
人生只有初見一場,那該是多美好,還是多遺憾?
畫堂春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葯成碧海難奔。
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愛情是什麼?誰能說得清、道得明呢!想得到的、得到的、已失去了的人,可謂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這首《畫堂春》,字字句句都是愛情的悲唱。明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怎奈分隔兩地,暗自神傷。
萬里河山,春風十里,都不如有你在身邊依偎。
漿向藍橋易乞,葯成碧海難奔。
愛人已逝去,若相會,惟有在天河相親相望。亦如是他的愛,註定了漂泊,再也沒有歸期。
焉能叫人不傷悲?
南鄉子·為亡婦題照
淚咽卻無聲,只向從前悔薄情,憑仗丹青重省識。
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
別語忒分明。午夜鶼鶼夢早醒。
卿自早醒儂自夢,更更。
泣盡風檐夜雨鈴。
多少次,我們手舉時光刻刀,在歲月之鏡前,不停地雕刻自己,把自己雕刻成夢裡的那個模樣。而此刻,我只想手提畫筆,畫出你的模樣,熱情和冰冷相間,恰好與黎明相似。
這應是納蘭此刻的心境。
愛人仙逝多年,該給她繪一副肖像了,這樣便可永遠與她相會相伴,無奈丹青未染,已淚眼盈盈,心中又生出無數傷悲。
終了,一片傷心畫不成。
陰陽隔,天地訣,人鬼殊途啊。此生,再也不復再見,那就讓我在夢裡約會你吧。
醒來覺是夢,不勝悲。
還好,屋檐前,有風鈴一串,陪著我,念著你。
浣溪沙
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
我是人間惆悵客。
不需多言,只此一句,納蘭的哀愁都溢了出來。
飽嘗人間離愁別苦,才會情不自禁,潸然淚下。為什麼眼裡常含淚水?或許,是對生活愛的太深沉。
這就是納蘭,一位多情、深情,又敏感的男子。滿腔愁苦,轉過身才發現,自己是如此可憐,竟然連哭泣似乎也毫無價值。
殘雪冷,花屏冷,月光冷。
他對生活、對生命溫存如故,不料生活卻辜負於他;天地冷、萬物冷,亦不如他的心更冷。
這位人間惆悵客,他能做的、可以做的,似乎,也只有在腸斷心碎後,憶平生了。
讀納蘭詞,有一種凄忱處,令人不能卒讀,人言愁,我始欲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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