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難》第三十一章 鑲玉絳紫洞簫

任公子每掰下一片萱草花,那花便被山風吹到雲端,花瓣一沾到冰涼的雲氣,瞬時大如艨艟巨艦,遮天蔽日的萱草花擋住了烈日拷打般的暴晒。

「諸侯之境嘛,」任公子搔搔後背,不屑地溜了他一眼,「這個嘛,升至此境者,德才出眾,能驅使天下英傑,開刃之日,天下之智勇、清廉、賢良、忠聖、豪傑之士紛紛化入此劍,此劍一揮,直往可斬怒目金剛,舉起可斷萬丈層雲,按抵可斷東流之水,揮動可令崇嶺坍塌,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一旦進入諸侯之境,宰割山河、分裂天下,四境之內,無人敢與爭鋒,這便是諸侯之境。」

封居胥心生嚮往,一臉艷羨,任公子料知他會有如此反應,「看你那樣兒,」他冷哼一聲,「先聽完天子之境再發傻也不遲。」

「上仙教訓的是,敢問何為天子之境?」

胡嬰寧聽他倆文縐縐跟那兒咬文嚼字覺得好笑得很,跟念唱詞一樣,一口一個「敢問」、「上仙」,她兩個嘴角向下撇,接著聽任公子講下去。

「天子之境,是三易劍之化境,神佛妖魔見狀紛紛作鳥獸散,諒你千年的道行,萬年的修鍊,此劍輕輕一揮,一切便化為烏有,」任公子本來繪聲繪色談興正濃,講到這兒時卻黯然神傷,世間總有比他更強大的力量存在,縱使像自己這種上古大仙也招架不住,他怕封居胥看出他神色不對,輕輕一揮手,天上的萱草花幻化出不同的顏色,紛紛翻轉胡旋不止,日光變換著,金色玫瑰色紫羅藍色此明彼暗,交錯有致,他的神情被這晃人的顏色掩蓋住了,「天子之境時三易劍將以幽燕作劍端,齊魯作劍刃,秦晉作劍背,兩湖作劍口,兩廣作劍把,用四夷包著,用四時圍著,命渤海環繞,以恆山為帶,更要驅使五行訣來制衡此劍,持劍之人殺伐決斷毫不猶豫,才能以陰陽為開合,驅使春夏秋冬四季來扶持運作,」講到這兒時,任公子抑制不住激動之情,說話都有點顫,封居胥更是聽得靈魂出竅,「升入此境,運使此劍,所當者破,所擊者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按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決地紀,天地為之低昂,山海因之崩解,達到此境,三界賓服!」

封居胥怔在當場,胡嬰寧也聽呆了,這麼說,如果得到三易劍並且升入第三境,改天換地都不在話下,她平日里自由瀟洒慣了,多數事都不放心上,可現在她兩耳嗡嗡作響,原來這大千世界,非止人間熱熱鬧鬧,城頭變幻大王旗,你方唱擺我登場的,就連那看似不可改易的天道都能憑著一柄寶劍扭轉。

任公子那件藏青色長衫上深色的蝙蝠袖在山風中不斷地撲動,「赤松子那個酒鬼也不知道是幫你還是害你,」他慢慢地搓擰雙手,「也怪不得他。這世上的神兵利器基本上被歷代求仙問道之人給得盡了,就剩三易劍等寥寥幾件,想成仙,不能沒有神兵護體,先不說那毒蛇猛獸、強盜綠林,就說那渡劫吧,天降雷電真火,沒神兵護著,早把你弄成一攤血水了,更何況求仙之人遍訪名山大川,不定哪天就被邪魔妖道給吃了咽了,」他停止搓擰雙手,「可三易劍真的太難得了,叫我看,求此劍比成仙還要難,小夥子,回去吧,跟地上躺著的狐狸精雲雨一場就得了,回你西北老家夠你吹一輩子牛了,何必去闖這龍潭虎穴。」

封居胥沒有答話,任公子看他的眼睛,知道他不怕,抬眼看天,「徒勞,」也不知道是說自己還是說封居胥。

他眼睛慢吞吞地轉動著,翹起拇指向右肩後方的峭壁上,甩出又長又厚的眼皮,「我得回去了,既然你成仙之心篤定,就當我剛才什麼也沒說好了,他日遇見赤松子,就說他給我的那瓶酒不怎麼樣,還害我跟你這兒費這麼多唾沫,叫他再給我捎一瓶好酒。」

任公子說完,如來時一樣,甩著眼皮勾住峭壁上凸出的石塊,左右交替著盪回來時的方向。

胡嬰寧見他走了,趕緊刺溜立了起來,弓著身子綳直後腿,仰頭打了個哈欠,化為人形,「雲雨你姆媽,本仙又不是雞,」她發泄完,天上的萱草花也散了,日光復又擊打著他們暴露在外的皮膚,「哼,小氣鬼,自己不在這兒,就撤了法術。」

封居胥還沒從剛才的情緒中走出來呢,他知道三易劍難得,更明白成仙之路崎嶇坎坷,可讓他回頭······

他早就回不去了,在酒泉犯了人命官司,回去就是個死,即便一路順遂,沒有給自己招災惹禍,他也不願意回敦煌。

他早已被三易劍的威力逗弄的心神動搖,不由自主摸了下前襟,裡面是任公子贈予的兩件法寶,釣龍用的繩跟鉤。

「秋寶,」胡嬰寧彎起胳膊兩手交疊放在後腦勺上,「你看那棵松樹,那些松針抖得多厲害啊,你說是松在動呢?還是風在動呢?」

封居胥看向那棵松樹,想了想,隨即答道,「風吧。」

胡嬰寧搖搖頭,「再給你一次機會。」

「松?」

「不是風動,不是鬆動,」胡嬰寧邁著步子走近他,伸出食指戳著他的左胸,「是你的心在動。秋寶,三易劍難求是一回事,你去不去取是另一回事,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你不去取劍,這一生都要被這陣風給吹得心旌動搖,我要是你呀,」她說到這兒,食指猛地一送力,把他心窩都給扎疼了,「想也不想,現在就去陵陽山尋那釣龍之車。」

這話說到他的心坎了,他一把將胡嬰寧摟在懷裡,也不說話,她本就粉紅的臉頰被這麼突然一抱給攪得更紅了,順勢就把小腦袋搭在他的肩頭。

「你在這兒啊?」

封居胥扭頭,是祁連雨。

「我······」封居胥因失約而惴惴不安,再加上懷裡摟著胡嬰寧,他想要推開她,胡嬰寧跟他來勁兒,越是推她,她越是死拽住他的衣領,眼神突然變得兇狠,鼻子皺起來,那彷彿是說再動我一下就弄死你。

祁連雨別過頭,嘟噥了一句,「你們忙,我先走了」,她轉過身,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復又回頭,「一個時辰前我在大禹陵,見香爐峰漫天花雨,好奇過來看看。」

胡嬰寧鬆開封居胥,板著臉走到祁連雨身旁,她氣勢洶洶的圍著祁連雨嗅著鼻子轉了一圈,伸出手拽住她的手腕一擰,祁連雨緊蹙眉頭,疼得啊的叫了一聲。

「快放了她,」封居胥趕緊過去拉架,攬過胡嬰寧的肩膀,「你欺負她幹什麼。」

胡嬰寧理也不理他,眼睛眯成一條線狠狠地盯著祁連雨,「袖子里藏著什麼?」

「你鬆開,」祁連雨用一隻手推打著胡嬰寧拽她的胳膊,「你管我袖子里有什麼啊!你快鬆開,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胡嬰寧發力一擰,直接把她擰跪在地上,「小娘桑,敢跟本仙耍橫,」一根洞簫從祁連雨袖管里滑了出來,那洞簫一看便是仙品,她把祁連雨推坐在地上,撿起洞簫。

「還給我!」祁連雨撲上去要搶回那根洞簫,「不許碰我的簫管!」

「你的簫管,」胡嬰寧施法令自己變得比她高出一頭,一隻手按住她腦袋讓她動彈不得,另一隻手轉著簫管玩,「放你姆媽的狗屁,這是你這種凡人能有的東西嗎?」

封居胥看清胡嬰寧手裡的簫管跟上次在蘭亭見到的不是一根,那次祁連雨吹奏時他清楚的記得那根簫管是淺紫色的,而胡嬰寧手裡抓的這根是絳紫色的,而且比原先那根更加的精緻。

「小娘桑,不跟本仙說實話是吧,」胡嬰寧眉毛一挑,用眼神逼視她,「就單說這竹子,不是凡品,」她舉至唇邊吻吮著吹了一聲,隨即講道,「這世間唯有松竹桄榔能夠稱「林」,其他樹木則臃腫支離,各自兀傲不群,當不得一個「林」字。生在江湖濱岸的竹子長得瑣細歪斜,長在岩崖窟穴中的竹子則孤獨無伴,這兩者也不能稱「林」。成林之竹,只能在吳越找到,這根蕭管,嘖嘖,用料真是世間難尋啊,」講到這兒,她推了祁連雨一把,祁連雨知道她的厲害,不再敢靠近。

胡嬰寧仔細把玩著這簫,這把鑲玉絳紫洞簫在日光下燁燁生輝,她沖封居胥搖了搖,「秋寶,你可撿著寶貝了,」說罷旋即化身為狐,祁連雨嚇得趕緊躲在封居胥背後。

「你別鬧了,快把人家的簫管還給人家,」封居胥老母雞護小雞一樣張開雙臂擋著胡嬰寧。

「還給她可以,」胡嬰寧蹲坐地上,舌頭舔舐著胸前的毛,「那得讓她告訴我,這把洞簫到底是從哪裡得來的。」

「我偏不說!」祁連雨說完又把腦袋縮在封居胥身後。

「行,」胡嬰寧伸出前爪繼續舔舐,「那本仙就讓你個捏西斯見識見識本仙的厲害。」

胡嬰寧朝她呼了一口氣,祁連雨的長袖登時消失不見,再呼一口,衣領消失,露出白皙無暇的鎖骨,封居胥一扭頭,眼珠子都瞪大了,祁連雨趕緊捂住肩膀,卻把胳肢窩的腋毛暴露無遺。

「嘁,」胡嬰寧用後腿撓著背,怪聲怪氣地說道,「腋毛好美哦,日光一照亮晶晶的,我說小姐姐,你要是還跟我這兒嘴硬,我讓你把奶子也露出來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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