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愛情·中篇小說】買家（1）

1、

黑暗的房間，閃著興奮的喘息聲。

床上，張啟新脫掉塗樂樂的衣服，激動地吻著對方，撫摸著對方。很快，張啟新壓在塗樂樂身上，激烈的運動著。

張啟新吻著塗樂樂，塗樂樂卻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塗樂樂說道：「我懷孕了。」

張啟新一驚，停了下來，將床頭燈打開。

「真的假的？」

「你說呢？」

張啟新沉默不語，從塗樂樂身上翻下身來，無力地躺在塗樂樂身邊，看著天花板。

「多久了？」

「一個半月了。」

「打掉吧，他來的不是時候。」張啟新的臉上看不出悲喜。

塗樂樂臉色複雜，有些憤怒。

「五年了，到底什麼時候可以？！房價年年漲，月月漲，天天漲！再不買，我們永遠買不起，啟子，我想有個家，買房結婚，把我們的孩子生下來！啟子，五年了，我得給家裡一個交代！」

張啟新背過身：「房子，買得起嗎？」

單薄亮光的窗口，在這座大樓顯得孤寂，但是北京的夜晚燈火璀璨而夢幻迷離，可以將一切孤寂掩蓋。

一夜很快就過去了。

清晨的光線照亮了這座小屋，狹小的屋裡打理得井井有條。塗樂樂掀開被子下床，面有急色的走出屋子。

外面打著隔斷間，大廳顯得逼仄不已，塗樂樂看到廁所門關著，前面還有一個穿著弔兒郎當的男青年拿著盆等著，塗樂樂臉上露出不甘心的表情，折回屋裡。

塗樂樂嘆氣：「廁所又有人，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張啟新正站在試衣鏡前，打著領帶。

「總比我們之前住的地方好，廁所直接對著門口。對了，隔壁又換人了，你出門記得把門關好。」

塗樂樂坐到梳妝台前不爽梳著頭髮。

這時候，有人敲門，張啟新打開門。門外是一個精瘦的老頭，穿得很簡樸，他是房東王大爺。

王大爺操著一口河南口音，北京有不少房東是河北河南的，畢竟離畢竟近。

王大爺堆著笑臉：「小張要去上班啊。」

「是啊，您有事嗎？」

「是這樣啊，下個月不是要簽新一年的合同嗎？房租要提500。」

塗樂樂聽到拍下梳子起身，走到老頭面前：「王大爺，怎麼又漲房租？還500！？」

王大爺的笑臉沒了：「周圍都漲了，我這還算少的了。」

「您這不能亂漲啊，這租金已經2400了，漲500誰住啊？」

王大爺的臉上浮現出不屑的表情：「怎麼沒人了？像你們這種北漂的多了，我這個地段不愁沒人住，你要行就住，不行就搬走。」

塗樂樂也急了：「嘿你這說的什麼話！」

張啟新連忙在背後拉了拉塗樂樂，走到塗樂樂前面，把兩人隔開。張啟新堆出笑臉：「王大爺，我們也是老住戶了，這樣，提200，2600，您也省得找，我們也省得搬。萬一新搬進來的吵吵鬧鬧您和老伴也受不了，王大爺您說是吧？」

王大爺故作勉強說道：「行吧，兩百就兩百吧，又讓你們佔便宜了。」

王大爺終於走了，張啟新連忙關上門。

塗樂樂沒好氣：「什麼人啊，亂漲價還說我們佔便宜！」

張啟新嘆息說道：「北京這是要趕人走啊。」

「什麼意思，北京要趕人？」

「北京要控制城市人口，水電費、地鐵公交，特別是房租，都漲起來，生活成本高了，自然很多外地人就會被擠出去了。」

「王大爺和他老伴不也是外地人嗎，說到底還是要有房！」

2、

早晨，街上人流洶湧。

張啟新一臉倦怠，提著黑色辦公包，快步走著。路上擺著鏈家地產等房產中介的廣告牌，兩名中介銷售站在一旁發著傳單。

張啟新經過的時候，銷售遞來傳單，張啟新遲疑了下，伸手接過。

張啟新邊走邊看，上面房源信息都是四五百萬。張啟新經過一個垃圾箱，將廣告隨手放入垃圾箱。

地鐵里是比肩繼踵的人堆，地上和把手上都是房地產廣告。張啟新從把手上拿下一卷廣告，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廣告上寫著山東某臨海城市房子，買房送菜地，還附著海子的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張啟新笑了笑，他有的只是現實的苟且，不敢奢想詩和遠方。

公交上的電視播放著新聞。新聞播報里說著：「與去年同月相比，70個大中城市中，新房價格同比上漲的城市有69個，北京以20.6%的漲幅再次居首。上海、廣州、深圳的同比漲幅皆超過20%。而同比下降僅有溫州，跌幅為1.8%……」

塗樂樂坐在座位上，獃獃看著自己的腹部，用手摸了摸，表情有些出神。

這時候，報站女聲響了：「北京婦產醫院到了，請刷卡下車……」

塗樂樂聽到廣播回過神來，連忙起身。

這裡是北京的CBD，一處高聳的大廈聳入雲端，大廈外面四個鏤金大字「鼎盛大廈」。張啟新走進大廈，乘坐電梯，在第17層出來了。

前台女孩向張啟新打招呼：「經理」。張啟新點了點頭，走了進去，前台後面牆上四個大字「合盛珠寶」。

這天是公司的半年度重要會議。

投影儀在白布上投下PPT方案，「合盛珠寶2013年1-6月銷售部業績」。上面是公司業績同比增長柱狀圖，顯示出今年上半年連年增長。

一圈十人圍坐在會議桌上，公司的老總陳總站著為大家講解：「今年上半年，我們拓展了華東和東北的市場，在上海和大連都設立了辦事處，上半年公司的銷售額首次突破一千萬。

大家鼓掌。」

大家在陳總的帶領下，熱情鼓掌，動作和表情都非常標準。

陳總熱情昂揚：「今年，公司還要再上一個大台階，大家要爭取在下半年取得更好的業績，下半年，我們的目標是」陳總伸出兩根手指，「兩千萬！」

陳總飽滿的神情，彷彿攀登珠峰的勇士：「現在珠寶行業不是很景氣，可能大家覺得這只是一個口號，但是我要告訴大家，最近公司一個老客戶鑽美珠寶需要一千萬的鑽石，只要這單談成，就和上半年的業績持平。煤老闆做珠寶，不差錢。你們加把勁，把這單拿下，我可以在這裡向大家保證，公司給的獎金夠你們在北京買房的首付！現在已經到六月份，下個月初，把這一季度的獎金一起發給大家！」

雖然陳總的大餅，張啟新已經吃了不少，但是聽到陳總當著所有員工的面宣布這一消息，張啟新還是眼睛一亮，他知道這事多少靠點譜。房子房子房子，無數次心心念念的房子，彷彿已經在前方矗立，閃著金光，為他敞開了大門。

那就是他和樂樂的家！

陳總對員工的反應很滿意，他又按了遙控器，幕布上出現另一幅畫面：2013年上半年銷售部銷售人員的成績表。

上面顯示著不同的銷售人員的銷售業績柱狀圖：由高到低是李濤、習娜、何雲龍、張啟新。而張啟新的業績是最低的。

張啟新看著屏幕原本興奮的神情變得凝重和緊張。

陳總指著屏幕第一個最高的柱狀，「李濤」，說道：「小李，現在你可是銷售部的榜樣，幹得很好！大家鼓掌。」

李濤露出自信的笑容，周圍的人投來讚賞的目光，熱烈的鼓掌自然也是標配。

陳總又指著第二高的柱狀圖「習娜」：「娜娜，我果然沒看錯你，比小李就差一點，加油！」

習娜點頭露出得體的微笑。

陳總又指著坐在習娜旁邊的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說道：「雲龍，有進步，所以自信很重要！做事，有自信不成也成，沒自信成也不成！」

雲龍打雞血似的說道：「陳總說得對！我有信心更上一層樓！」

陳總非常滿意：「好樣的！」

熱烈的氣氛之中，張啟新卻如芒在背。陳總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刺，扎在他的背上。張啟新叉著手，強作鎮定。瞥見同事眼神交流，向自己投來嘲笑的目光。

陳總瞥了眼張啟新，卻並不繼續指著張啟新的柱狀圖——柱狀圖顯示他的業績比雲龍的差一大截，很是平庸——而是按了下遙控器，出現另一個畫面，「下半年市場形勢」。陳總繼續分析：「北京的市場現在已經基本飽和……」

陳總的辦公室里，張啟新站在桌前，陳總正提著毛筆寫著「天道酬勤」。

陳總頭也不抬：「小張啊，銷售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這個季度你的業績逐月降低，小李他們可是突飛猛進啊，你作為銷售部經理怎麼回事，業績不好服眾啊。」

張啟新有苦難言：「陳總，這個月——」

陳總並不等張啟新說完：「再這樣下去，這個銷售經理我要換人了。」

張啟新又想到會上的事：「那個大單——」

陳總再次打斷張啟新的話：「這個大單讓小李來做，你跟著，做成了銷售部都有獎金。」

張啟新好像被扇了一巴掌：「可是陳總——」

陳總第三次打斷張啟新的話：「行了，現在不是搶功的時候，這次客戶其實更想跟我們的對頭聚寶公司合作，我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這隻肥鴨進別人的嘴裡，你出去吧。」

張啟新悻悻走出門外，關上門。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講完。

婦產醫院的手術室門上，紅色的手術燈熄滅了，一個女人從手術室裡面色蒼白卻微笑地走了出來，一個男人趕忙扶住女人，兩人顯然是情侶關係。女人笑著搖了搖頭，示意沒事，走著走著卻突然很傷心的哭了起來，他的男朋友難過地擁抱女人。

門口走出一個戴著口罩的醫生，他拿著單子念道：「塗樂樂。」

塗樂樂正獃獃地看著女人。

醫生再次喊道：「塗樂樂！」

塗樂樂反應過來：「醫生，是我。」

醫生只點了點頭，轉身進屋，塗樂樂起身，跟醫生走進如冰窟的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