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首例700公里貝加爾湖無人區重裝穿越,挑戰致命藍冰世界

編者語:穿越貝加爾湖是比攀登珠峰更令人驚嘆的探險,因為從南到北700公里的人力穿越全球只有7個人完成過,完成的人都有極地探險或高海拔攀登經驗,而他沒有;相比於以往徐江軍其他探險方式,付出的最大代價不過是傷痛和疲憊,而這次如果一旦出現錯誤,自己有可能就回不來了。

夢回貝加爾湖

當徐江軍凝視著鏡子裡面的自己,那張在反覆的晒傷和凍傷中變得黑里透紅的臉,鬍子幾乎要蓋滿了半張臉,就像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他幾乎快不認識,這真的是自己嗎?

他摸摸臉頰,還能感覺到被灼傷的疼痛,這是寒冷到達零下30度的貝加爾湖無人區,連續徒步了23個日夜,從伊爾庫茨克到北貝加爾斯克共700公里留下的痕迹。

在北貝加爾斯克的酒店,他偶爾會被莫名的響動驚醒,恍惚間自己還依然在綿延三萬多公里,全世界最深的冰湖上紮營,他聽見帳篷底下傳來由遠及近的冰裂聲,咔嚓咔嚓……彷彿會把整個世界撕裂,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無人戰場,他能感覺到冰面的震動,那種巨大的恐懼每日每夜都在折磨著他,「每天都感覺似乎即將死無葬生之地」。

深夜不能入睡,他去浴室洗澡,發現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自己居然長出了六塊腹肌,這是用腰部拉雪橇練出的腹肌,雪橇上放著七十公斤左右的裝備,腰部還有被繩子勒出的血痕,這種鑽心的疼痛,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留給他的「禮物」。

他走到北貝加爾斯克的街道上,這是個前蘇聯式的小鎮,路口有一家亮著昏黃燈光的小店,只有一個女服務員,他突然覺得很餓,吃了二十多天能量棒,他很想念芬達和薯片的味道。

走進店裡,女人的聲音讓他感到莫名的溫暖,二十多天里,除了恐怖的冰裂聲,和鞋子踩進冰面的清脆響聲,他沒聽見過任何來自人類的聲音,所以他遇見人就想聊天,「你最近過得怎麼樣」,他問服務員。服務員驚訝的望著他,愣是沒反應過來,平時很少有客人這樣問候過她。

貝加爾湖穿越預告片_騰訊視頻 https://v.qq.com/x/page/q0389rjq7kj.html

緣起:我為什麼要穿越貝加爾湖?

時光回到1月初,他離開中國前往貝加爾湖時,送行的好友眼淚嘩嘩的往下流,彷彿這是她看見他的最後一面,透過車窗他能看到好友的揪心,「如果你是我弟弟,我肯定會拿繩子將你捆住,不讓你去貝加爾湖的」,好友後來在電話里告訴他。

徐江軍開始籌劃貝加爾湖之行已有兩年,在此之前,他獨自騎車穿越三大洲,完成了一萬多公里人力旅行,他曾經帶著滿腳的水泡在外高加索步行了42公里,也曾經用2000塊錢的入門單車,帶傷騎穿了歐洲14國,探險早已成為他的生活常態,恐懼能最大程度的激發他的潛能,對他來說,「穿越貝加爾湖是三年人力旅行的一個總結」。

他當然了解穿越貝加爾湖的危險,「這是一個巨大而瘋狂的計劃」,在看完所有關於貝加爾湖的資料以後,徐江軍明白了兩件事:第一,穿越貝加爾湖是比攀登珠峰更令人驚嘆的探險,因為從南到北700公里的人力穿越全球只有7個人完成過,完成的人都有極地探險或高海拔攀登經驗,而自己沒有;第二,以往騎行付出的最大代價不過是傷痛和疲憊,而這次如果一旦出現錯誤,自己有可能就回不來了。

被稱為全世界最艱難的賽事之一的貝加爾湖冰上馬拉松,僅僅只有42公里。按照徐江軍的計劃,他計劃要完成的700公里,相當於15個連續的冰上馬拉松。

為什麼明知有可能回不來還要去?

因為想到這件事,我就不能自拔。

讓徐江軍不能自拔的,是貝加爾湖外星球般的美麗,這裡曾被契科夫形容為「瑞士、頓河、芬蘭」的巧妙結合,晶瑩剔透的藍冰、瘋狂旋轉的繁星、白雪皚皚的群山,世界邊緣般的孤立,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二十多天的徒步過程,就像一個危險的美麗夢境,因為沼氣不能釋放,在透明的藍冰里彷彿有整個銀河系在灼灼生輝,他說,「我就像在水上銀河繫上滑行,腳下有無數璀璨的星辰」。

攝影師:Kristina Makeeva

藍冰只存在於生態環境最好的水源地,貝加爾湖水質的透明度位列世界第二,最深可達40米,在中國透明度最高的湖泊瑪旁雍錯也只能達到14米,凍結的湖水冰層厚度達到70-115厘米,而40厘米的冰面就足以跑10噸以內的車。(資料來源星球研究所)

徐江軍在前期調研中了解到,貝加爾湖最大的危險來自於冰縫、極寒、大風。西伯利亞的狂風可以掀翻一輛卡車,而因為湖底受力不均,冰塊有可能會移動,不止會形成大量冰堆增加徒步的難度,導致隨時變化的冰縫。

但真實的貝加爾湖,遠比想像的艱難。

出發之前:破曉的,不止是黎明

抵達伊爾庫茨克是在1月18日,徐江軍開始了持續四十天的適應性訓練,從溫暖的南方抵達貝加爾湖的第二天,正好是東正教的洗禮日,他還沒來得及適應俄羅斯的寒冷,就跳進了零下19度的冰窟窿冰泳,在朋友鼓勵下,他將頭埋進冰水中三次。

因為在貝加爾湖的冰面上需要越野滑雪,他在去年11月份就用越野輪滑的方式穿越韓國全境,而在準備的前四十天,越野輪滑、滑冰、徒步也成為訓練的主要內容。

住在這個邊陲小鎮的青旅,他不止得到了來自當地人的經驗,還找到了跟他一起穿越的同伴:Fyodor,這也是一個瘋狂的探險家,常年生活在山裡和湖邊,曾數次進入冬季的貝加爾湖探險,經歷過很多生死考驗。

Fyodor的加入,讓徐江軍對即將開始的探險更加有信心。他開始篤信:當你真的有決心去行動的時候,全世界都會為你讓路。

今年大年初一,徐江軍和同伴Fyodor進入零下27度的原始森林徒步露營,這是一片真正的原始森林,白雪覆蓋,有熊群和狼群出沒,他們為了到達海拔1000米左右的露營地,負重70L跋涉在齊膝蓋深甚至到大腿的白雪裡。而在未來的一個月里,他們將以同樣的負重,在同樣深的白雪裡,每天徒步13個小時。

極寒會將許多簡單的事情變得複雜,到達營地後,徐江軍發現隱形眼鏡的藥水和盒子都凍成了塊冰,連用來清理手指的濕紙巾都會結冰。早晚摘取隱形,成為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以至於在後來的行程中,徐江軍不得不將這些東西都貼身存放,以防止結冰。

徐江軍沒料到的是,人為製造的困難,卻比艱苦的訓練更麻煩。他在出發之前,因為簽證的問題,他被移民局抓走關了四個小時,還被列入黑名單,5年之內禁止入境,以至於後來他看到俄羅斯穿制服的都感到害怕,因為隨時都可能被驅逐出境,出發之前他只好一直躲在湖畔的村子裡,連食物等必需品都是朋友送來的。

在真正的探險開始之前,徐江軍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走過了萬水千山。

正式出發的時間是3月1日,梭羅選擇在美國獨立日7月4日這天走進了瓦爾登湖,開啟了自我的覺醒之旅。而徐江軍和同伴Fyodor一起,從貝加爾湖以南出發,走進了自己生命中的瓦爾登湖,這一次,他將面臨真正的險境,這是一次超越自我的生命之旅。

出發時,他念誦著《瓦爾登湖》中的句子:

「唯有我們覺醒之際,天才會破曉。破曉的,不止是黎明。」

出師未捷 連下六天的大雪

剛出發,貝加爾湖就結結實實給了徐江軍和同伴一個下馬威,連下了六天的大雪,茫茫湖面積雪淹沒至膝蓋,能見度極低。

他們用腰部綁著放著50公斤重行李的雪橇,在齊膝深的雪面上深一腳淺一腳的艱難前行,前行時腳和雪橇都會深深的陷進雪裡,雪橇上安放了山地滑雪板,可是由於積雪太深,效果甚微。一天之內,腰上就拉出了深深的血印,徐江軍不得不把腰帶不停的挪換位置,減輕鑽心的疼痛。

他們以每小時2公里左右的緩慢速度,艱難的與風雪對峙,按照原計劃,每天要走滿25公里,這意味著他們每天要走滿12個小時。

腰間的疼痛一次次的警告著徐江軍,每走一步,傷痕只會更深。更令人擔憂的是,積雪之下還暗藏著無數看不見的冰裂縫,這比在光滑的冰面上行走更加危險,因為冰面上的冰裂縫是肉眼可見的,可是積雪下面的危險你無法預料。

在出發之後的第三天,冰裂縫便結結實實的給了徐江軍一個教訓。他在準備燒水時,一不小心就踩破了薄冰跌進了冰洞中,幸好冰洞下面還有一塊厚冰,他才幸免於難。要知道,貝加爾湖是全世界最深的湖泊,深度可達700米,只要掉進去必死無疑。

攝影師:Alxey Trofimov

最低溫度達到零下30度的極寒,讓他們沒有辦法停下來休息。因為一旦停下來,就會寒冷打倒。「除了在睡袋裡和篝火邊,我們一刻都不能停下來,而篝火是不用奢望的,雪地裡面沒有可以用來點燃的木頭,只有睡覺的時候可以休息。」

這是徐江軍平生經歷過的最艱難的徒步,以前在他看來是「地獄般的折磨」的外高加索徒步,也遠比現在輕鬆,至少那時累了可以停下來休息。

深深的積雪不止讓徐江軍和同伴步履唯艱,同樣以人力穿越貝加爾湖為目標的法國人三人團隊,在出發後的第八天放棄了穿越計劃。

同伴Fyodor不無擔心的說,按照這樣的大雪,一個月肯定到不了終點。因為貝加爾湖的北部更寒冷,到時候會寸步難行。

停下來返回還是繼續前行?放棄夢想還是拚命一試?徐江軍一次次的拷問自己。

「最糟糕的時候,我看到雪都想要嘔吐。」

可是風雪過後,乍現在天空中的緋紅黎明,就像戰鬥的號角,在噴薄而出的陽光中,透徹的藍冰夾雜在白雪中,宛如一塊塊晶瑩的藍寶石,巨大的美一次次的震撼著他的內心,在接近崩潰的邊緣選擇堅持。

打不敗的是他心中的信念:「我從來沒想過放棄,除非危及到生命,再難再慢我也必須堅持下來」。

意外的打擊:同伴突然退出

幸好,老天在第六天的時候,終於給了這兩個苦命人笑臉,風雪停止,放晴了。

但是,災難和幸運有時候會同時到來。

由於連日的大雪,同伴Fyodor突然患上雪盲症,就像眼睛裡進了沙子,看到雪就會不停的流眼淚,他們不得不第八天中途在奧爾洪島停下來看醫生。

醫生給出的結果是:Fyodor必須接受進一步治療,這意味著他要提前退出這次探險。

「對於我來說,Fyodor的退出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徐江軍覺得自己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沒有做好獨自面對貝加爾湖的準備,Fyodor是一個有豐富探險經驗的俄羅斯人,他的離開就像一個失敗的預兆,縈繞在徐江軍的心頭。

奧爾洪島是穿越貝加爾湖唯一一個可以輕鬆退出的地方,這裡每天都有車從奧爾洪島往返於伊爾庫茨克,「如果我想放棄,這可能是我唯一的機會,接下來我再想退出就只能叫援助了」。

「我知道,接下來的路將會更加艱難,我只能在心裡跟家人說一聲抱歉,因為我已經為此準備了兩年,上天可能不會再給我第二次機會」

獨自對抗:冰縫、極寒、大風

離開同伴之後,徐江軍真正的邁入了獨自對抗貝加爾湖的行程,他將在二十多天內與冰縫、極寒、大風對抗,與他相伴的只有孤獨,和地震一般的冰裂聲,這對於他來說,將是生命中的史詩之旅。

二十多種從不同方向吹來且無法預測的大風,能瞬間將體表的溫度颳走,比低溫更加恐怖。

為了抵抗大風,扎帳篷的時候需要用5個冰錐往藍冰裡面深深的扎進去,邊角用冰塊牢牢固定好。

徐江軍選擇紮營的地方往往在離岸邊5公里的地方,由於白雪皚皚的山峰、森林阻擋,風會稍微小一點。但是,在紮營的地方,隨時會看到狼的腳印。

徐江軍逐漸學會了閱讀冰縫。有裂縫的冰相反是比較安全的,肉眼可見就可以提前預防,危險的是乾淨的冰,乾淨是由於冰剛剛結上,冰面會很薄,要用手杖戳一戳才能走。遇到凸起的冰,要繞道而行,因為湖底可能會有暖流。

在極寒的天氣中,所有的動作都會變得緩慢,每次紮營、做飯或者拔營出發都會耗費至少三個小時的時間。哪怕6點半起床, 也要10點左右才能出發。如廁也變得很不方便,戴著手套都找不到褲子的拉鏈,只能速戰速決。

最可怕的是失溫症,因為在極寒的氣候下需要不停的運動,汗水又無法排出體外,在低溫下生活接近一個月的時間,稍不注意就會因為失溫危及生命,只能用合適的裝備和勻速運動,讓體溫處於平衡。

最痛苦的是早上起床,冷氣和熱氣相凝結,會給帳篷披上薄薄的霜,睜開眼睛,霜就會掉在睡袋上,經過艱巨的徒步身體已經很疲憊了,很難讓身體重新適應零下三十度的低溫。

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煩,比如徐江軍突然丟失了熱水壺,這導致他在冰面上徒步一天,都沒有熱水可喝,他只有早晚紮營的時候,才能喝上燒開的熱水,中途渴了只能嚼碎冰塊解渴,遇到冰裂縫的時候,就把冰鑿開喝裡面的冰水。

看不見的危險

真正的危險是看不見的。在出發之前,青旅的老闆jack告訴他,「與其說是你能通過貝加爾湖,不如說是貝加爾湖讓你通過。」

jack所說的危險來自於沼氣,沼氣的學名叫做甲烷,由於冰封無法排出,有沼氣的地方冰面會很薄,「幾乎每年都會有本地人因沼氣而死」。人們拿沼氣毫無辦法,沒有規律可循,運氣不好碰上了就會萬劫不復。

人們認為,在貝加爾湖之下是有神靈的。出發之前,徐江軍會按照當地人的方式,背對著山向湖面拜一拜,投一枚硬幣,祈求神靈保佑自己。

最孤單的時候,徐江軍會拿出家人的照片,在茫茫的無人區,遙遠的牽掛是心底唯一的支撐。

聲音帶來的恐懼往往會大於視覺的恐懼,冰面下隨時會傳出可怕的冰裂聲,彷彿火車從腳底開過。在行程結束前的第三天,徐江軍被前所未有的冰裂聲吵醒,在空無一人的冰面上,就像是巨人的怒吼,他顫抖的告訴自己:我再也不想呆在這裡一分鐘。

一個人的史詩

3月23日,徐江軍結束了全程的穿越,抵達北貝加爾斯克。他再次將所有的傷痕變成了勳章。他置身人流之中,炊煙從村莊里裊裊升起。是的,一切都結束了。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摸摸自己的鼻子,感覺到自己還在呼吸,他覺得似乎未來都充滿了希望,「沒有任何事情,比活著更美好」。

徐江軍履歷

單人單車騎穿3大洲16國

在4國獲得10餘次飛盤賽冠軍

目標是完成40075公里的人力環球一圈。

2016夏天徐江軍和加拿大旅行者Yuri Melnychuk徒步穿越了整個外高加索(亞塞拜然和喬治亞),從裏海走到黑海。

2017年3月23日,徐江軍完成從南至北穿越貝加爾湖700公里的挑戰。

撰文、採訪、戶外探險編輯 / 袁玥

供圖 / 徐江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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