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看懂《愛樂之城》了么,你就噴?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的電影不再唱歌跳舞了。

小時候,媽媽總是和我提起樣板戲的年代。對於遠離政治中心的小鎮青年們來說,樣板戲和一系列諸如《白毛女》、《洪湖赤衛隊》、《紅色娘子軍》等歌舞劇影片是他們對於青春最美好的記憶。直到現在,媽媽還時常哼唱著:「九九那個艷陽天來喲,十八歲的哥哥坐在河邊~」。

雖然這些影片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歌舞片,但它們延續了民國時期的歌舞電影和戲曲電影風潮,讓我們看見了在炮火歲月下的別樣浪漫。

很長一段時期,電影承載著的是時尚風向標的責任,無論是好萊塢還是新中國,觀眾模仿著電影中的主角的妝容、服飾,甚至是言行舉止。電影在造夢的同時,喚醒的是人們在蕭條歲月中對美和愛的渴望,以及對生活的熱愛。

而歌舞片更是這當中尤為重要的一環。在那個沒有電腦特技的年代,在巴斯比·伯克利、阿斯泰爾、金傑·羅傑斯、吉恩·凱利等一代又一代天才的創造中,極盡編排感和盛大奢華的歌舞場面是人們獲取視覺奇觀的最佳選擇。

正是這些銀幕上的「奇觀」架構起了一個個基於現實又帶給人無限遐想的「平行宇宙」,讓觀眾沉浸其中,並不自覺地將之幻化為對現實世界的美好憧憬。可以說是好萊塢黃金時代的那些歌舞片為當今的一切視覺大片奠定了「電影需要充滿無盡的想像力和可能性」的群眾基礎。

直到有一天,人們不再唱歌跳舞了。

歌舞片的沒落可以說出許許多多的理由,正如西部片的式微和膠片的遠去一樣,雖然值得惋惜,但卻無能為力,就像《愛樂之城》中的塞巴斯蒂安對於經典爵士樂的那份頑固的懷舊。而也正是憑著這份頑固的懷舊,達米恩·查澤雷為我們獻上了這份珍貴的禮物。

沒看《愛樂之城》時,對它充滿了各種期待;看完了《愛樂之城》,從電影院出來,想了很多。想著調度精妙的開場戲是如何拍攝的,想著致敬了多少影視傑作,想著翻來覆去的《卡薩布蘭卡》梗,想來想去卻也想不到居然有這麼多人會對這部優秀的影片報以如此的惡意。

難道我看的是假《愛樂之城》么?

看了很多影評人和觀眾批評這部片子的文章,說它劇作技巧不夠高明,我認;說它演員的歌舞表演略顯生澀,我也認;說它賣弄迷影情懷,一味地打懷舊牌,我也認;可是你說這片子三觀極歪,故事老套、簡單,形式大於內容,我是無法忍受的。

我是喜歡《愛樂之城》的,儘管它並不完美。雖然看起來講的只是一對好萊塢男女的分分合合的愛情故事,但我認為它是極其真誠和勇氣的。因為在愛情故事的背後,它講的是「人」或者說是「藝術家」內心深處永恆的對於孤獨的曖昧態度。

人總是會被相似的靈魂所吸引,米婭是一個懷才不遇的三流小演員,在日復一日的試鏡中疲憊地堅守著自己的理想。和每一個懷揣演員夢的人一樣,她也希望有一天遇到能賞識自己的光芒的伯樂,於是她才會跟著室友盛裝參加各種party,這只是職業的社交需要,而不是有些人口中所說的不務正業或者是想要藉此「潛規則」。然後機緣巧合米婭遇見了和自己一樣有著對藝術的極大熱忱卻只能在餐館兼職彈琴的塞巴斯蒂安。

的確,正如他自己所言,塞巴斯蒂安是個「混蛋」,他拒絕了姐姐對他的關心,用冷漠的方式處理著與家人的關係;他不是一個好員工,上班的時間都無法控制住自己想要表達的創作欲,結果被開除。而這一切,只是源於他對傳統爵士樂的熱愛。但毫無疑問,他是有才華的,而在才華之上,他更有出色的技巧和職業技能。

所以,看到這裡,我們都可以預想到,兩個人都有著獲得成功的能力,他們所需要的無非就是一個機遇而已。因此,影片開場的前半小時說建立起的關鍵信息除了介紹兩個人物以外,最重要的就是樹立起了「機遇」這個概念。而正是源於「機遇」的不確定性才會引爆了兩人最終的分手。

於是兩人的相遇和相愛都是那麼順理成章。但可惜,兩人卻又是不同的。

對於一門心思搞爵士的塞巴斯蒂安來說,他眼中的成功其實只是取悅自己,他的夢想是開一間爵士餐吧,但歸根到底只不過是想要通過找一個根據地的形式復興傳統的爵士樂,只不過是想要給自己一個舞台。或許他自己都不曾深究過這個問題,他的音樂只是想要做給自己聽的,所謂「復興傳統爵士樂」不過是他給自己的夢想披上的華美外衣。因此,他的老同學才會告訴他:「你過於執著於過去,而爵士是活在未來的。」

但米婭不同,米婭的職業是演員,這註定不是一個關起門來欣賞的行業,演員所需要獲得的是觀眾的喝彩和認可。所以,當精心編排的獨角戲觀眾寥寥並且無人喝彩之時,她會毅然決定放棄自己的理想,遠走他鄉。這不是因為自己的演出男朋友沒有來捧場的撒嬌,也不是屢招失敗後的一蹶不振,這是對自我的徹底否定,因為再沒有什麼比無人欣賞自己的表演帶給一個女演員更大打擊的事了。而這一點恰恰是塞巴斯蒂安無法給予她的。米婭的表演好嗎?當然好,我們透過她一次次試鏡的片段就可以管窺,塞巴斯蒂安當然也看得出米婭是一個極具才華和天賦的女演員,所以才會真誠地一次又一次地鼓勵她、支持她。他和觀眾們一樣深信,米婭缺的只是那個「機遇」。

然後,「機遇」真的來了,原本可以藉此機會複合的兩人卻默契地選擇了分手。這真的好奇怪,這真的好大膽,而我只想說:「導演真的好牛逼!」

導演違背了慣常的大團圓套路,卻用看上去強硬但實則最符合人物性格的突如其來的分手為這段愛情故事畫上了句號。真不愧是拍出過《爆裂鼓手》的人,他太了解一個把事業和理想放在第一位的人的心思了!

藝術家是需要孤獨的,大部分傑出的藝術家終生都生活在和孤獨的鬥爭與纏綿之中。並不是說家庭美滿無法誕生傑作,但人生永恆的孤獨才使得一個人能有更強大的動力投身於創作,並因此催生出更強有力的作品。就像電影《梅蘭芳》中,梅蘭芳的妻子對孟小冬說的那句:「別毀了他的那份孤獨」一樣,與其說他們需要孤獨,其實他們需要的是心無旁騖的全身心投入。愛情很美好,但心裡一旦有牽掛,就多少會消磨英雄意氣;財富很可貴,但耽於斂財的同時,喪失的就是對藝術最本真的追求。

所以,當盼望已久的機遇來臨,他們彼此都知道,這是必須孤注一擲去完成的理想。因為在夢想面前,他們都不過是偶然出現在生命中的美好的意外,一句「我會永遠愛著你」的背後蘊含著的是追夢路上的惺惺相惜和對過往歲月的無限感恩。

你當然可以說這是三觀極歪的「唯成功論」導致的個體愛情悲劇,那不過是因為你的狹隘無法理解對有些人來說這世界上遠有著比自身情感體驗更為重要的東西。

時隔多年,兩人戲劇般的重逢,一如《卡薩布蘭卡》的那句經典台詞:「世界上有那麼多的酒館,為什麼你偏偏走進我這家?」再次彈起那首屬於兩人回憶的曲子,後悔當然是有的,誰還沒想過如果當初呢?一曲終了,塞巴斯蒂安抬頭望向米婭,恍惚之間竟有一些亨弗萊·鮑嘉的神韻。

這一瞥是投向兩人的過往的,也許此後再無這樣的情緣了。而這一瞥又何嘗不是導演借影片投向那漸行漸遠的歌舞片時代的呢?

我當珍惜再會時,再親一親轉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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