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課|子宮也能移植？那樣你就能擁有自己的孩子了！

一、 那些史前的故事

曾經，沒人敢移植子宮。也沒人願意這麼干。因為子宮並不是人體存活必要的器官。就像乳腺癌子宮癌，切除並不會影響人體功能。乳腺子宮卵巢這樣的器官都是為了繁殖而存在的。不存在也不會影響生存。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人們越來越重視生活質量。沒有自己的孩子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所以，很多國家開始把這件事提上日程。

子宮移植這件事，遠比你想像的要早的多。1882年，歷史上有記載的第一個變性人在丹麥誕生了。當然，出生時他是個男孩子。他的原名叫艾納·魏格納Einar Wegener。上世紀20年代，他是巴黎著名畫家。有一天，他的夫人（是的他結婚了）請他扮成女裝作為肖像畫的模特。結果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到底是做男人，還是做女人呢？

最終他還是糾結著切掉了自己的丁丁和蛋蛋，並且還移植了一個卵巢。變性後他改名為莉莉·艾博Lili Elbe。當然後來因為排異問題，卵巢還是摘除了。再後來他又移植了一個子宮，但是排異反應太劇烈，那時還沒有抗排異藥物。最終，他因為這個子宮而死於1931年。（擴展閱讀：Lili Elbe - Wikipedia）英國當紅小生埃迪·雷德梅恩（就是《萬物理論》里的霍金）即將扮演莉莉，出演專門描寫莉莉的電影，《丹麥女孩》。

二、 科學研究四十年

事實上，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醫生們就開始做子宮移植的動物實驗了。那時使用的技術稱為網膜固定術。

所謂網膜固定術，就是把網膜纏繞縫合在子宮外表面，產生一個血管生成的環境。新生血管就會自己長出來。用這種技術，70%的實驗動物子宮能成活。

1964年，Zhordania和Gotsiridze完成了一例綿羊子宮移植。這是兩個喬治亞人。他們把這隻綿羊的子宮和附件都切除，然後用網膜固定術重新放在綿羊肚子里，最終這隻綿羊成功懷孕妊娠。

但是後來發現，網膜固定術由於需要等血管自己長，比較慢，子宮可能出現大面積壞死。於是另一種技術成為了主流。這就是血管吻合術。

所謂血管吻合術就是把一根血管和其他血管的頭或者血管的一側開口縫合。這樣的結果是，子宮可以全部成活。所以之後的實驗和手術都是使用這種方法了。

但是，血管吻合術並不是百分百成功的。在之後的鼠、羊、狒狒等實驗中，依然有30%的實驗無法成功。檢查發現，失敗的原因是血栓導致的壞死。

1966年，艾拉斯蘭醫生把八隻狗的子宮、輸卵管、卵巢都切除了，再放回去。只用下腔靜脈建立了子宮的血供，沒管卵巢。最終有三隻狗成功妊娠。

以上兩個動物實驗都是把動物自己的子宮切掉再放回去。科學家也是怪煩的。此時學者們就覺得，只要保存好離體子宮，再管理好抗排異，那子宮移植是完全可行噠。但是事情會有這麼簡單？呵呵噠。

以前，人們還以為子宮是所謂的免疫特惠器官。就是說，不需要抗排異藥物也不會被排異。但是事實狠狠地打了他們的臉。沒用抗排異藥物的移植子宮都壞死了。可見抗排異藥物是必須用的。

三、 輪到人類了

歷史上第一個正規的子宮移植髮生在2000年。那一年，沙烏地阿拉伯法哈德（Fahad）醫學院的Wafa Fagee醫生完成了這個手術。他將一位46歲婦女的子宮移植到了一位26歲女性的體內。這位患者是由於產後出血切除了子宮。也就是說已經懷孕過了。供體是雙側卵巢多房性囊腫患者，同時切除了子宮和附件。手術是用大隱靜脈與子宮血管吻合。手術很成功！果然土豪出奇蹟呀有木有！患者術後服用環孢素A，硫銼嘌呤，潑尼松來抑制排異反應。還出現了兩個周期的撤退性出血，就是類似月經了。看起來好像真的成功了呢！

但是呢，99天以後，移植的子宮因為供血血管狹窄導致的血栓而梗死了。只能摘掉。為什麼狹窄呢？據說是由於對於子宮的支持不足，子宮在體內扭轉，造成了血管的扭轉。就細了。可見，土豪也不是一定能出奇蹟的嘛。醫生覺得就是抗凝出了點問題。嗯……點問題。他們覺得以後用橈動脈，血管壁厚點，轉不動，大概就沒事了。

據研究，子宮性不孕（英文簡稱UFI）在女性不孕症中要佔到3-5%。原因分兩種，一種是先天性的子宮未發育或者發育不良，另一種是後天的子宮腫瘤導致切除子宮或者結核導致子宮腔粘連。還有產後出血導致不得不切除子宮等。

據說，全球大約每4500名女性中就有1名女性先天性無子宮。在美國，這種疾病在新生兒中的發病率達到了1/5000。這種疾病我們稱為先天性子宮陰道缺陷綜合症，英文縮寫為MRKH。這些患者雖然沒有子宮，卵巢卻發育正常，但是有時還會缺一個腎。缺乏陰道的話可以用結腸、羊膜再造陰道，但是缺少子宮，就造不出來了。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男變女的患者也想擁有自己的孩子。就像第一個例子莉莉那樣。以往，這些人群只能去領養孩子，或者找代孕母親。可是代孕非法呀。怎麼辦呢？

2002年，El-Akouri 等首次發表了同基因小鼠異體子宮移植懷孕並生出正常小鼠的報道。這是第一次異體子宮移植懷孕動物的報道。

離體子宮保存還是個問題。因為離體器官再放回去，會面臨缺血再灌注損傷。由於缺血以後，血液再流通導致大量鈣離子內流，生成大量自由基，很多細胞就壞死了。這就叫缺血再灌注損傷.

2003年，El-Akouri將六個小鼠子宮在威斯康辛大學保存液( UW 液)中保存24小時，仍然有五個可以妊娠。

2005年，瑞典的Wranning研究發現，大鼠的離體子宮在灌注液保護下，也可以在低溫下保存24小時。隨後他們發現在UW液和低鉀右旋糖苷器官保護液( PER 液)下，人類離體子宮可以保存6小時。

2008年，Sieunarine發現，保存在施爾生液( Celisor 液)中的離體人類子宮24小時後仍然沒有受損。

2010年，瑞典的馬茨·布萊恩斯通團隊擁有了一隻成功移植子宮並且懷孕生子的大鼠。他們說：「我們首次證明了移植的子宮可以孕育後代。」這真的是一個大事件。這是第一隻能夠通過移植外來子宮生育的基因不同的老鼠，也是第一個這樣做的動物。不知道有沒有留個照片？

同年，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聖約翰地區醫療中心婦科和外科醫生Edwin Ramirez宣布他們為一頭擁有外來子宮的綿羊進行了成功的剖腹產。瑞典的Wranning也用五隻羊做了相似研究。也在2010年，廣東省批准廣醫三附院進行「靈長類動物同種異體子宮移植的研究」，這是亞洲第一個靈長類研究。

之後，在2011年，黛莉亞·澤特（Derya Sert）女士在土耳其阿克代尼茲大學醫院接受了一次子宮移植手術。主刀醫生是奧馬爾·厄茲坎（Omer Ozkan）教授。子宮供體是一位因車禍去世的婦女。手術後三周，澤特首次出現月經。雖然子宮看起來很健康，但是，患者懷孕兩次都流產了。直到兩年後，澤特才經過人工授精成功懷孕。但是沒有關於其是否生產的消息。

Sert夫人在和35歲的穆斯塔法結婚時說過：「如果我有一根魔棒，我希望我現在就能懷孕。我只想用我的雙臂抱著我的孩子，我只想成為一個母親。」現在，她有了至少一半魔棒。還有一半就成功了。

Ozkan教授說：」讓每個女人都能接受移植的子宮，這需要很長時間。我們希望在事情有發展前先達到一年半的目標。到目前為止，移植手術看起來都很好，而這個目標極有希望在三個月內達成。」看，他確實成功了。雖然只是移植子宮，可這仍然是史上第一個成功的人類異體子宮移植手術。

2012年9月18日，另一個爭奪第一的團隊，瑞典哥德堡大學和薩爾格倫斯卡大學醫院的馬茨·布萊恩斯通團隊進行了兩例子宮移植手術。他們在1999年就開始努力了。兩例都是母親移植子宮給女兒。接受子宮移植的兩名女性年齡30歲至40歲，其中一人是天生沒有子宮，另一人因宮頸癌而切除子宮。據說兩人目前狀態都不錯。但是還沒有生育。

2013年5月10日，日本慶應義塾大學和東京大學宣布在摘除食蟹猴的子宮並且又重新植入後，猴子生下了小猴子。這次用的也是血管吻合術。手術後第35天，食蟹猴重新來了月經，第116天確認自然懷孕，注意是自然懷孕不是人工植入受精卵喲！然後剖腹產就生下小猴子了。

2013年，馬茨又為9名婦女進行了移植，有4名婦女進行了生育。另外有一人因為子宮感染，另一人因為血栓，都需要移除子宮。

四、 第一個移植子宮中誕生的嬰兒

下面，我要講一下第一個從移植子宮中出生的嬰兒的故事。

他叫文森特。在瑞典，這個詞的意思是征服。他征服了移植子宮這個人類努力了近100年的事。2014年9月初，一聲響亮的啼哭從瑞典第二大城市哥德堡薩爾格倫斯卡（Sahlgrenska）醫學院婦產科手術室中傳來。他，來了。

來的時候，他只有1.77公斤重。國外將體重低於1.5公斤的嬰兒稱為極低體重嬰兒。他只差一點。出生的時候，他的父親就在旁邊。一個漢子淚流滿面。「他跟別的孩子沒有什麼區別，但是他長大後肯定有跟別人不一樣的故事可以講。因為他是獨一無二的。」是的，他是獨一無二的，唯一。

其實小文森特來的並不容易。從2011年開始，他的母親就在做試管嬰兒。前前後後一共做了11個。你一定奇怪，為什麼一個沒有子宮的女人，卻忙著做試管嬰兒呢？其實這是因為，他做試管嬰兒的地方，薩爾格倫斯卡醫院，還在做子宮移植。

2013年初，她和另外八個志願者一起接受了子宮移植。她的子宮來自一個61歲的朋友。她七年前就絕經了，而且已經有了兩個孩子。她還與文森特的母親血型相同，配型吻合，且不抽煙，身體健康，不胖不瘦，簡直完美。

手術的時候，取子宮一共花了10小時7分鐘。把子宮安上又花了4小時55分鐘。術後六天就出院了。43天後，她來了人生中第一個月經。

我想她一定是喜極而泣的。大姨媽這個讓人又愛又恨的東西，對於她來說，卻只有愛，沒有恨。大姨媽來了四天，才四天就走了。還不夠一周呢。還好，以後就每個月都來了。感謝大姨媽。

移植子宮一年後，醫生解凍了三個胚胎，從中挑選了一個健康強壯的種子，放進了文森特媽媽的肚子里。幸運的是，三周後發現，懷孕了。要知道試管嬰兒其實沒這麼容易懷孕的。

兩周後，醫生們檢查到了胎心跳。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不過，十萬八千里這才剛開始呢。十月懷胎呀，也許比十年還要漫長。

31周5天的時候，孕婦出現了前兆子癇。高血壓，頭疼，血小板降低。如果懷孕繼續下去，對母子都不好。於是醫生們決定，讓他來到這個世界吧！於是，他來了。

他來了，僅僅在26分鐘的剖腹產後。所有人都帶著紅紅的眼睛，可是所有人都帶著笑容。哎呀，這才是真的笑帶著淚吧。

文森特是四個移植子宮並懷孕的女性里第一個生下的孩子。是九個在瑞典接受子宮移植的女性里第一個生下的孩子。是全瑞典數萬無子宮女性中第一個生下的孩子。也是全球數百萬無子宮女性的希望呀。

五、2015年的子宮們

2015年，美國俄亥俄州克利夫蘭診所打算在接下來幾個月進行數例子宮移植。他們已經從已故供體內取出了子宮。其器官移植外科主任安德烈亞斯·G·察基斯博士稱將先進行10次試驗。目前已經有8名婦女準備好接受移植。英國於10月也宣布要進行實驗。據說整個手術要花費5萬英鎊。

法國於2015年11月11日核發了子宮移植許可，由法國中部城市裡摩日（Limoges）醫院的婦產科團隊進行。預計2016年進行第一例。

14日，南方醫科大學珠江醫院婦產科團隊，也就是原來的廣醫三附院王沂峰教授團隊成功對恆河猴進行了自體子宮移植並恢復月經。他們準備對三個20多歲的婦女進行子宮移植手術。

近日，第四軍醫大學西京醫院宣布，西京醫院11個學科協作、38位專家教授聯手，終於成功地完成了一例子宮移植手術。這是中國第一例，而且是母親移植子宮給女兒。

這一例手術的成功，讓很多患者獲得了希望。本例西京醫院手術的患者就是先天性子宮未發育。完全沒有長子宮。這種情況下，想要懷孕就必須移植子宮了。

西京醫院的這一次子宮移植手術成功了。但是手術成功並不意味著萬事大吉。術後子宮可能因為血液供應不良而壞死。可能因為適應不良而無法懷孕，甚至還可能出現其他併發症。比如由於服用抗排異藥物而導致的白血病，產生其他瘺管。直到患者能夠成功懷孕並且生下孩子，最後再摘除子宮，這次手術才算圓滿成功。

五、 後記

僅僅從技術上，其實男人也可以移植子宮懷孕產子。但是，在倫理學上阻力巨大。畢竟這不符合自然規律。而且，由於子宮移植不是為了救命，在醫學上也有爭議。抗排異藥物其實不是最關鍵的，腎移植已經進行了超過50年，期間無數服用抗排異藥物的婦女生下自己的孩子。唯一的問題是容易出現畸形和早產。

很多人覺得，移植子宮有什麼用？你為什麼不去領養或者代孕。可是代孕是違法的，怎麼能做違法的事情呢？全世界可能有數百萬沒有子宮的婦女。只要是女人，早晚都會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的。這是本能，是無法控制的事情。我們也應該尊重她們的需求。醫學的目的並不是救死扶傷，而是讓生命活的更有質量。有自己的孩子，顯然會讓這些女性生活的更有質量。只要供體和受體都沒有意見，這就是一個無可指摘的事情。

現在人們大都接受了那些跨性別者。那些男變女的人們，難道不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嗎？她們既然自認為是女人，恐怕都是想要的吧。子宮移植就為他們帶來了一個希望。理論上，在男性體內是可以接入子宮的。

移植子宮的嬰兒目前都是需要剖腹產的。因為生產時子宮頸無法按照需求擴大。目前也沒有啪啪啪生下的嬰兒。但是未來還是有可能的。

讓我們祝福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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