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陳嘉映
原作於2015年6月。雖然比鄧曉芒年輕幾歲,還身在北京,但他很少公開講學,這和他一直研究的海德格爾挺像。6月6日晚,難得他再到北大開講座,主題對我頗有吸引力——有客觀的歷史敘事嗎?我們開講前一點才趕到,卻發現還有不少位置。他遲到了一會,主持學生的口音也那麼親切,貌似經濟學家汪丁丁也在場。完整講座錄音(本來坐在前排,錄音質量挺好,可惜北大某男生鼻子實在是……):陳嘉映:有客觀的歷史敘事嗎?_土豆_高清視頻在線觀看
他對比三種學科,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人文學,來講這個主題,對初學哲學的人來說,是不錯的——便於理解(即使他說話總是帶有英文單詞),有助於破除主客二分(或者說是唯心和唯物)的思維。但對我而言,確實比較平淡了,所以我兩次出去給手機充電,看看微博、說說什麼的。期間,陸續也有些人離場。
他認為,馬克思的歷史觀,如馬克思自己說的,是科學的,這也沒什麼錯,但後來怎麼理解就不知道了。最後部分,也許是他這次講座的最具現實意義之處:我們(應該是我朝)過分把非唯一性,當成不好的;教科書從小學到大學,說的歷史都是一樣的。我認為,這是歪曲歷史唯物主義的結果:馬克思所謂的科學,歷史規律,都是在特定社會條件中的,而社會條件是相對穩定的,至於什麼時候變了,不是當權者說了算的。有人問他,是傑出人物創造歷史,還是人民群眾創造歷史。他說,回答「共同」,「都有」?但實際是,歷史主體從少數人,日益變為多數人,平民化,這從歐洲19世紀興起。其實準確說,最初的歷史主體,是每個人的,如早期原始社會,後來才變成帝王將相這些的。
提問環節時間挺多,但除了我之外,貌似沒人問哲學問題。講座結束後,也有人繼續提問,也沒有哲學問題。我和他在講座上的問答:
一問陳嘉映_土豆_高清視頻在線觀看
我說的大意是:他認為,歷史敘事不能像自然科學那樣客觀,尤其是客觀的唯一性。這是有道理的,敘事,是某人從某角度,在某條件下敘事,沒有純粹的客觀。但,自然科學不也是這樣嗎?這些存在者,乃至「世界」,客觀性是相對的,非客觀的也有唯一性:我敘事需要需要,語言不是我臆造的,如語法,而語法產生於某時期的社會生活。他開頭也承認,像秦朝建立的時間,凱撒被誰謀殺,這些算「微敘事」,有唯一版本。他後來也說,非客觀不等於主觀任意。唯一性,也是相對的。若說有絕對的唯一,就是超驗的屬性,而歷史是經驗的,豈能證明?他的回答,不算回答,算是調侃。
講座結束後,我還想再問幾個問題,主要關於海德格爾哲學的。畢竟他在國內是行家,《存在與時間》中譯本最早的譯者就有他,能和他交流的機會卻很少。但求籤名與合影的人,總是打斷我的話,而他不像鄧曉芒那樣能邊應付那些人,邊回答問題。
我和他在教室內的問答:
二問陳嘉映_土豆_高清視頻在線觀看
我說的大意是:在《存在與時間》中,海氏認為存在者可以通達存在。但他認為,歷史敘事,乃至人文學,達不到客觀的唯一性,意味存在者之間有不可通約、不可理解之處,存在者又如何通達存在呢?而通達存在,有一種追求最終唯一性的感覺,這和海氏反對形而上學,是否矛盾?還有,海氏在《存在與時間》中批評康德誤把存在等同於系動詞「是」,可他又用「是」,把存在(Sein)看成非主觀或客觀,也非第三者的東西,阿多諾批評這是不可能獨立存在的,這如何理解?
第一個問題,我之後又問了一次。第一次,他沒回答;第二次,他抽著煙說,問題太大,就像之後我問他如何看待時間性,說海氏的時間觀是內時間觀(主觀時間)是否是誤解一樣。第二個問題,他也沒回答。第三個問題,他建議我看《形而上學導論》中Sein的四種用法。
我和他在回去路上的問答:
三問陳嘉映_土豆_高清視頻在線觀看
我說的大意是:張一兵認為(參閱《探索海德格爾之路中的迷失和可能的光亮》),海氏不是把存在抬高為最高本源,而是對存在打叉。馬克思也是這樣,所以他立足於歷史中的實踐關係。但張一兵扯到了海氏晚年的「本有」,可這又如何通達?而這個譯名,感覺是「本來就有」,這成了先驗屬性,和海氏的意思不符吧?而海氏的時間觀之所以說不清(應該是海氏哲學的一大問題),因為他用語言在闡釋,卻跳過了語言,跳過了創造和使用語言的身體,「此在」不知為何就會說,就會說。(所以,《存在與時間》並不難讀;而身體,也是讓人在交流中獲得唯一性(其實是共識)的保證之一,參閱《知覺現象學》相關章節)
他同意我對海氏「存在」的理解。但他說,晚年的海德格爾誰都看不懂,我看那幹嘛?如果看不懂原著,可以看相近的,看的懂的。海氏的時間觀,「本有」,這些問題,他的書《海德格爾哲學概論》中都有講。
我說,像他講座中說的(不僅是理工科),如今總是先看最新的作品,忽視了之前的理論。海氏生前絕想不到,由於政治氛圍和水平體現(我以前就解釋過),國內研究哲學的,總會提到海氏,相關作品實在太多。國內不少人似乎覺得,海氏前期思想沒什麼疑難了,晚年的大家看不懂,自己研究出來了,才顯得有水平。結果,誤解也很多,那怎麼辦,看德文原版?可就算懂德語,也沒有海氏那樣的德語生活環境。我還提了個建議,也許很多讀者也有同感:修訂版的《存在與時間》,對海氏用到的希臘文,中文解釋只出現在該詞在書中第一次出現之處。之後出現,讀者總得翻回之前的對照。而希臘文不像英文,字形的差異,國人很容易混淆,想翻回之前的對照也不容易。
他的回答和之前回答一個女生在講座上問他如何分辨歷史的真假或善惡一樣:多看,多想。翻譯問題,正在做的新的修訂版解決了。
我問,國內研究海氏的人,誰比較靠譜些?他說,北大老一輩的研究者、張祥龍、孫周興,算靠譜。
我說,鄧曉芒這年紀了,還積極地當「公知」,而他卻像海德格爾,歸隱黑森林了。結果海德格爾不解釋,後人各種亂解釋。希望他能多公開講學,免得誤解,也啟蒙民眾。
他說,鄧曉芒是他好朋友,確實精力充沛。有機會,他還會講的。
我們幾個人一直走到北大小西門,然後各回各家,他自己騎車回首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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