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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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經常和小夥伴們在大院子里玩捉迷藏。這種遊戲我從來不想當那個找人的角色。
面向車庫鐵門閉著眼睛數到一百,小夥伴的聲音隨著腳步逐漸消失,數到一百的我回頭後總會恍惚。盛夏的午後,大院子靜悄悄,炙熱的太陽烤的我心慌,遊戲的樂趣已經不見了,整個世界就剩下我一個人,真的有人和我玩遊戲嗎?
迫切想要找到小夥伴的我不敢走進陰涼的樓道,那裡照不進陽光,黑的可怕,和外面是兩個世界。我知道肯定有人躲在裡面,可是恐懼比遊戲輸贏更強烈,我只能在太陽地下逛來逛去,晃來晃去。
總會有沒耐性的小夥伴會出現,那時還沒有近視的我,只要睜大眼睛仔細觀察,守株待兔,就能找到下一個倒霉蛋。
當那個藏起來的人時,我也是做別人的尾巴。
會玩兒捉迷藏的人總會在自己的根據地被發現時迅速找到另一個新地點。新地點一定是適合躲藏,方便觀察,更適合逃跑的。
我永遠找不到那樣的地方,我只知道順著一條路往頂樓跑。
有一次,我跟著一個小夥伴藏起來。她帶著我跑進了那棟我不敢進的漆黑樓道,我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後,保持著抬起手就能扯住她衣角但又不至於踩到她腳後跟的距離。
樓道里的空氣都是涼的,帶著一股霉味。樓道口停著幾輛老式二八自行車。漆黑的樓道似乎早就沒有住家了,我屏住呼吸,憋著尿,視線不敢在某個地方停留超過三秒,那種想看見些什麼,又怕看見些什麼的恐懼讓我大腦極其興奮。我做好了隨時發生意外就尿褲子的準備,那種憋了很久再釋放的快感又讓我感到興奮。
我忘了用了多久爬上了頂樓,推開門再爬上一條狹窄陡峭的樓梯,繞了好幾個彎,我就出現在了另一棟樓頂。
新鮮感對我來說從來都沒有什麼吸引力,它消失的太快了。
當她踩著欄杆得意洋洋的對我說「怎麼樣,這個地方永遠不會有人發現」的時候,我感到擔憂。
如果真的沒有人發現我們怎麼辦?小夥伴們會不會已經開始新的一輪遊戲了?我該怎麼回去?如果她跑了怎麼辦?我一個人怎麼找到複雜的路再從那個可怕的樓道出去?如果有鬼出現怎麼辦?如果我永遠跑不出那個樓道怎麼辦?我馬上就要吃晚飯了啊!
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捉人的小夥伴被我的哭聲引來,找到了我們。第一個發現她,因為她站在欄杆邊,而我蹲著。
她是埋怨我的。
但看見陸續趕來的小夥伴,我心裡充滿了感激。他們的出現幫我趕走了恐懼,安撫了我的擔憂,讓我能準時回家吃晚飯。
後來才知道原來不需要繞過那麼多路,只要推開我身後的那個門下樓,就可以回家了。
這個樓道比那個樓道亮多了。
我是一個極其依賴別人的人。
所以我明明不想做的事,也會為了別人喜歡,而陪著對方去做。這是一種回報,你陪了我,我也願意陪你。
但捉迷藏真的是我打從心底一千個不願意一萬個不喜歡的事情。
對,不是遊戲,是事情。
它無法帶給我快樂,只有恐懼,孤單,憂慮和無止境的等待。
這件事情必須我一個人去完成。我討厭找東西,找人,我討厭尋找。
長大之後發現,我天天都在做「捉迷藏」。
讀書也是捉迷藏,考試不知道考哪裡。
數學也是捉迷藏,正確答案不知道在哪裡。
工作也是捉迷藏,交上去的方案不知道過不過。
交際也是捉迷藏,新朋友的G點你永遠不知道在哪裡。
親情也是捉迷藏,不知道怎樣做彼此能保持最舒服的距離。
愛情也是捉迷藏,每個遵守遊戲規則的人都習慣了不辭而別。
我還是一個人,孤軍奮戰。
我要找到那些藏起來的正確答案。它們藏在那個陰涼的樓道里,十六年後的我依舊沒有戰勝恐懼,我在樓道口踱步。
往左走,勸自己放棄吧,那裡太可怕了,進去之後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往右走,問自己為什麼害怕未知的一切,明明就有百分之五十變好的可能。
樓道里不時會有人出來,帶著找到的正確答案。
樓道里不時也有人進去,但我沒見他們再出來。
有人牽著我的手說:走,我陪你進去。
我也有過一咬牙一閉眼一狠心就邁開腳步的時刻,但最遠也沒能走上一樓。
也許是一抬頭,沒有盡頭的漆黑樓道嚇到我了,
也許是周圍成堆的生活廢品馬上就會活過來,
也許是我將所有的自己都放在了那隻被牽著的手上,壓得對方喘不過氣。
樓道里究竟有什麼呢?
我要找的正確答案是什麼呢?
我到底需不需要這個答案呀?
我這輩子還能不能走進去了呢?
我在樓道外不停的調試自己,
除了恐懼,我差不多快調試完畢了。
我一個人,不敢躲,也不敢藏
在大海里找一滴水
在森林裡找一棵樹
在傾盆大雨中找一滴眼淚
在千千萬萬個靈魂里找靈魂
在浩瀚宇宙中找前行的勇氣與力量
快點找到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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