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雲圖 | 文明的原罪與個體意識的覺醒

其實一直想寫一篇文章吹一下沃卓斯基的《雲圖》，今天簡單從文明演化的角度說一說。

談「文明的演化」是個很大的辭彙，不敢輕言，因為實在是很難說清楚。在這個方面我最為推崇的是美國作家凱文·凱利（著作《失控》、《必然》）。此外就是我最喜歡的導演沃卓斯基姐妹。而這對導演對於文明演化最好的詮釋的作品，其一是《黑客帝國》三部曲，其二就是今天要講的這部《雲圖》。

《雲圖》是一部氣象萬千的作品，許多人說《雲圖》是講輪迴的，在我看來其實不然，雖然它確實講述了不同時空的看似彼此有聯繫的六個故事，但是《雲圖》的寓意不是每個單獨的故事所展現的，而恰恰是六個故事的集合所展示出來的。

《雲圖》究竟在講什麼？

我們從片名入手：

「Cloud Atlas」，中文翻譯為《雲圖》。然而這個翻譯丟失了英文的本意。 我們從它的英文原名咬文嚼字一下。

「Cloud（雲）」，是由不斷運動著的大群個體（水滴，鳥，魚，蜜蜂，樹葉等等）的集合通過相互之間看不見但卻無所不在的聯繫所湧現出來的，超越個體本身的，變幻無常的意象。「大群」的概念這裡不展開了，簡而言之就是「混沌之中亦有我們看不到的秩序」。Cloud（雲）在人間的投射，就是基於無數人類個體的文明本身。

「Atlas（阿特拉斯）」一詞本是源自希臘神話中的大力神。傳說他因支持巨人族首領泰坦（即烏拉諾斯之子—克洛諾斯）反對天神宙斯，被罰做苦役，用肩膀將天父烏拉諾斯撐起而使之與地母蓋婭分離。這一神話充分體現了從地母蓋婭的懷抱中孕育而來的人類文明「負陰以抱陽」，一直試圖割斷與自然母親連接的精神臍帶成為主宰一切的父神（自我意識的投射）但卻永不可能實現的內在矛盾。

《阿特拉斯聳聳肩》（英文：Atlas Shrugged）是俄籍美國作家、哲學家安·蘭德的名著，一部在西方備受推崇的小說。它在美國圖書銷量史上僅次於《聖經》。它展示了「如果每一個行業具有創造能力的人都停止工作，消失不見，世界將會是怎樣」的圖景，是闡述歐美資本主義精英理念的經典文學。

以上是對「Cloud Atlas」名字的解讀，從這個解讀過程中，我們不難發現許多有趣的東西。

人類文明正如《雲圖》片名所展示的、徘徊在宿命里的雲中大力神（Cloud Atlas）一樣。它是在無數人類個體的掙扎生滅間透過看不見的因果所湧現出來的、超越個體自身的社群意識。

在《思路剎路口及以後》這段故事中，祭祀對扎克瑞（湯姆·漢克斯）說：我們的生命不止屬於我們自己，從子宮到墳墓，我們都與他人有羈絆關係。這裡所闡明的正是這種超越人類認知範疇的因果關係。

在《路易莎·雷的第一個謎》故事裡，湯姆·漢克斯飾演的工程師說：我們的生命和我們的選擇，就像量子軌跡，只有理解了這一刻，才能理解下一刻。在每一個交叉點上，每一次遭遇，都蘊含了一個新的或者潛在的方向。這裡除了在闡述命運本身的不確定之外，也在試圖闡述非線性的因果關係。就如之前提到過的「變色龍實驗」。

而《雲圖》中每個主角以曇花一現的彗星形象表現在不同位置的標記，則是秩序運行中自發誕生的對秩序的質疑，是渺小短暫的個體在生滅間傳遞下來的代表文明生命活力的種子。

文明是活的。活著的原罪，就在於不斷延續著的自我否定精神，正如作為宙斯先輩的大力神對於宙斯的反叛。它既是每個文明興起的活力所在，也註定了文明興而復衰的最終結局。

我很喜歡這部電影片尾的一段總結陳詞：

我們所做的任何事情，在人類宏大的歷史和空間範圍里，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正是這些不計其數的微小的善的信念，使得人性的種子即使在最險惡的環境中仍能夠得以保存，經過時空的洗禮，在未來的某個時間某個世界，放射出最耀眼的光輝。

而這正是這部電影的精髓所在：

事物的美好並不在於其永恆，死亡也別有一番風度。

所以我並不認同某個公知所說的本片是一部「左翼」電影，也不認為導演在刻意表達什麼主觀價值，導演兩人是凱文·凱利的死忠粉，也是赫爾曼·黑塞的信徒，單從這兩點來看我們就能知道他們是不會主動宣揚某種價值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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