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過只是想在一個純粹的地方做一些純粹的事

有一個蠻有意思的故事,就是不那麼讓人愉悅

在大陸的學生組織里,總有人覺得自己人脈通天,呼風喚雨,無所不能,怎麼會缺朋友?

可是學生組織里的事,大多局限於學生組織里。

每年學期末學校周邊的小飯館裡,總有某些組織的幾桌,喝大了,人人哭的稀里嘩啦:什麼你不留任我他媽一個人好孤獨啊,什麼永遠都是兄弟姐妹啊,什麼一輩子都是某某組織的人啊。然而太多人不明白那都只是一瞬的事,離開了那裡,失去了交集便失去了共同話題,到頭來還是孤獨。

彷彿什麼都沒有出現過,空中的星封禁了你的嘴,你沉默得像一隻王八。

你說不,你要熱鬧。每個學生組織都喜歡帶著大一的小孩出去通宵唱歌,喝酒,在一部分人眼裡,這基本是頂頂有趣的事情。有人不想去,他們便不樂意,用尖銳的嗓音說"大晚上的,你又沒什麼事,我大一的時候……" 大一的小孩哪見過這陣仗啊,便服了軟。

天亮了,他們還要在朋友圈感嘆兩句:

學生會,辛苦了。工作好累!

他是我一學長,也是上一屆校學生會主席的競選者。當時他參加競選時沒有一個人看好,一是當時他所在的院系小,天然得到的支持就少。二來他的履歷確實一般,更顯弱勢。何況在他之前,他自己的學院里還不曾有人擠進校會,自然沒多少支持。

他不信邪,累死累活兩年只有唯一一個目的 —— 打進校會。

而我,是他招進來的,也是他一手帶起來的,自然關係不一般,知道他很多事。

為了搜集情報,他能夠涎皮賴臉地跟其他院會的幹部稱兄道弟,據說短短一個月他的 "鐵哥們" 數量就破了三位數。隔壁學院每逢周五就組織戶外活動,傍晚時暑氣逼人,他揮汗如雨地和他們學生會的人一起搭帳篷搬水。

有次我和朋友在操場碰到他,他小麥色的皮膚已經深了一個色度,咧嘴笑的時候牙白的滲人。朋友擠眉弄眼的對著他遠去的背影,眼神古怪。

"你一直看著他幹嘛?"

"你說他何必呢,為了那麼虛的東西。"

2

聽說這個師兄和院會朋友出去吃飯,基本都是他買單,眼皮顫也不顫。明明他的生活除了日常開支應該不會有什麼剩餘,也沒見他做過什麼兼職,我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錢,只是每一次部門活動時拉到的贊助,剩餘下來的錢也沒見過流進學生會,那些錢到哪兒去了他也沒和我說過。

哦,忘了說,他是我們學院外聯部部長。

一到聚餐的時候,就到了他拉著一部分人上躥下跳的時候了。他們手持酒瓶與酒碗,在桌與桌之間來回的打轉,沙啞著嗓子吼叫道:

"你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

"我們這麼久的交情了"

總要跟人喝出個勝負來,每每喝的臉從白,到紅,再白。這還不夠。還不能達到能讓他們爽的地步,還要拖著酒瓶,搖搖晃晃的走到主席們的面前,聲如洪鐘,稱兄道弟一番,引得周圍人齊刷刷地看。

然後再慢悠悠地把酒給喝了。

好了,舒服了。

3

但最讓我為之側目的還是他討好老師的那股勁

那段時間,聽說有人販子在學校附近的小學出沒,老師的孩子正好在那上學,那師兄得了消息就趕著去請命,想要接送那孩子上下學。

"我弟也在那裡上學,接一個是接,接兩個也是接。"

"可你還要上課...."

"我們現在課少,不怕。"

"你學業重要,還是不麻煩了,我可以請保姆。"

"現在隨便一個保姆都要五六千,不划算。"

"......"

學長又扯了一下不知道是道聽途說還是真的調查過的消息,我大概可以想像老師是怎麼被說服的。

4

競選那天學長和其他人一樣準備了PPT和計劃稿。計劃稿很詳細,裝訂精美,前兩面寫了大綱和細綱甚至還具體到了落實時間。他的計劃稿足足是一般競選人的兩倍高,不看內容,光這份誠意就讓人感到很大壓力。

但是我這個學長,這個計劃稿比別人兩倍高的競選人還是落選了

我在廁所聽到了他打電話抱怨:

"還爭什麼爭?"

"上面都內定了,有個小子為了拉票直接請所有有投票權的人吃了飯,美曰其名說是聯絡感情,實質上就是赤裸裸的拉票;還有個混蛋給老師送禮,搞來了一個青馬的名額,培訓回來直接內保晉級,我們這些老老實實準備競選稿的人簡直傻透了!"

我拉起褲鏈,提了提褲子,沒急著出門,不動聲色繼續聽,果然:

"這樣玩有什麼意思?"

"我們累死累活一兩年,熬夜準備講稿,最後還不是拼不過那些花幾個錢的官富二代?"

"我也是腦抽了才想繼續留著,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不留也罷!"

他又狠狠罵了一通才算解氣,然後精神抖擻的走回會場,像只戰勝的鬥雞。

5

一般能站到那個講台上的都是各院系裡面的佼佼者,水平不會差太多。所以平心而論,他的演講並沒有比別人好。而且我一個低年級的都明顯感覺到他演講時

半個小時的演講,對於他來說遠遠不夠,ppt上全程無重點,滿滿的都是廢話。

是的,講真,他講廢話的時間半個小時是遠遠不夠的,他有一次喝醉了,我送他回去的路上,也許是許久的壓抑讓他大吐心聲,近乎嘶吼道:

"學生社團這種地方,能學到最大的一項本事就是 說 廢 話,而且是大幅度提升。

沒有開玩笑,我是很認真的說出這句話。生活中,說話有兩種技巧是必須掌握的。一種是把兩個小時的話說成五分鐘,例如告白、裝逼、寫情書;另一種則是把五分鐘的話說成四個小時,例如作報告、在領導面前發言……說廢話,的確一門藝術。

在學生組織任職的時間越長,說廢話的能力就越能精進。我也出去參加過幾次學生組織交流論壇,各個學校的主席都在台上各顯神通,某某組織的組織架構啦,新媒體啦,什麼什麼現狀如何改善啦,這些話你是不是似曾相識。

這真的是一門本事,正常人都不懂的問題能從我嘴裡蹦出答案來,那我不牛逼誰牛逼?這三個問題,就好像學生組織的仁波切一樣,一代一代地傳承了下來。從主席們口中聽說,他們很多人早就成為當代大學生中的男神女神很久了。

但就內容而言,還是有一種做政府工作報告的喜感,只是笑點沒那麼密集罷了。這個喜感的來源,只是因為他,太當真。

就好像小時候,大家一起過個家家,你演媽媽,他演爸爸,他真就以為自己是爸爸了。動不動還覺得你們應該晚上一起睡覺覺。爸爸多厲害啊,會修電視機,還會騎電動車。

可惜啊,他只是扮演了爸爸而已

6

第二年輪到我的時候,我重複了師兄的老路,帶著一種孩子蹣跚學步的驚奇感,我粗糙的模仿前輩找關係、套近乎的套路。我漸漸知道當我想要的更多的時候,所謂光鮮的履歷或者煽情的講稿是不夠的。

如果不成為利益相關者,那麼我永遠也得不到旁人的支持。

在我成功靠著套路當上部長的時候,我的那位學長也一改之前競選失敗時的頹廢樣,畢竟我被他帶的這麼"優秀",他也沒理由一直倒霉下去。

大三開學不久,他便趁著校科協的候選人搖擺不定,成功打通分管老師,鑽了空子,當了科協外聯的主任,又繼續他那吃香的喝辣的生活,可惜,我不在是他的幹事,享不到福了。

聽說他最近憑著他那"優秀的政績"換了一部果7,又到外面和女朋友租了房子過著逍遙日子,有時候也挺羨慕他的,關鍵也沒有人舉報hhh。

7

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

在我的世界裡,想到大學生,第一應該想到的詞:是熱血,是勇敢,是敢於探索人生無限的可能性。而不是小小年紀就故作老成,學著大人天天開會,順風接屁,把時間浪費在根本無所謂的東西上。

就像爛香蕉味和鯡魚罐頭味混合在了一起,達成了生命的大和諧。

學生組織每年注入新血液的季節都是剛開學的時候。那時候大家都還是雛兒,前腳剛進大學,後腳就被這些XX會,XX中心盯上了。宣傳招新的時候,他們一定會說這麼一句話:

"學生會就是一個微縮的社會,來鍛煉鍛煉對今後的職場生涯是很有幫助的。"

講台上的學長學姐們侃侃而談,如有神助,彷彿已是天選之人,成功人士buff 加成,15k,管培生,BAT大格局,厲害得不得了了。

連工作都沒有做過,怎麼能就這麼輕易的說出 "你今後的職場生涯" 這幾個如此沉重的字?我以為這是一種誤導。讓那麼多大一新生們,真的以為自己通過了學生會的面試就要走上人生巔峰了呢。

有人要反駁了,不,我工作過,就去年暑假,在某某企業、某某公司、某某報社某某小組實習過。這樣好像也說得過去。列印複印文件,複製粘貼一些稿件,分類一下材料,就是工作了。

我的小堂弟自從他農村的家裡裝了電腦,來我家看我在打遊戲的時候,都會忍不住以他1000分不到的天梯水平來指導我。每次他這麼做的時候,我就會狠狠地毆打他。他怕疼,後來只能跟老家村上那個不知道叫小狐還是小虎的小他兩歲的小孩講他玩影魔的過人之處。

曾經恐懼著生活會把自己變得市儈,然後決心與之抗爭,但最終還是生活他媽的贏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無欲則剛,有欲則柔,柔則變通,大概長大了就覺得這都不是事了?

我當然可以故作清高的離開學生會,自此好像就天空海闊了一般。

但我卻不自主的想起那時一起共甘苦的同伴,我們把自己的部門當成家一樣去呵護,他在大二結束時離開了,帶著略顯複雜的表情在我競選前拍著我的肩:

"你比我不容易,同流不合污需要過分的聰明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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