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九州一家監禁殺人事件(八)

大家好,這一篇是接近尾聲前最後的黑暗。

之前有兩名讀者在微信公眾號後台問我關於電擊的一些細節:電壓多少、器材如何設計、通電多長時間可以讓人屈服、電擊後如何不讓人死亡等等,我一律沒有回答。直覺告訴我這樣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你並不能確定是誰在打聽這種事情。所以這以後就會變成我寫作時,自律的一條道德標準:為了防止不必要的模仿,我會主動迴避一些可能會對他人造成傷害的細節。

希望各位讀者們能夠理解。

這一次更新會有密集的死亡情節,感覺不適的讀者可以等到明天閱讀結案後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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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方譽的死亡,基本可以理解為是松永太「控制行為」失控的開始。

1997年12月21日晚上,在每天晚上例行開始的「全體大會」上,松永太冷冷地命令緒方譽坐到房屋的正中。其他成員都以緒方譽為圓心,扇形排開。松永首先開了口:

「分家將家族資產遷走,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我沒有。」緒方譽正襟危坐,嚴肅地答到。

「那怎麼我剛剛跟你提出將家族資產質押,這些家族資產就被轉移了呢?你其他家人都在這裡乖乖地呆著,只有你一個人在外面。消息一定是你泄露出去的!」

「我並沒有做那種事。轉移資產是分家們想出的主意。」

「你還敢狡辯?!給我拿電擊設備來!」

純子依照吩咐,將電擊設備拿來,並且按照松永的指示,將導線接在了父親的手指和胳膊上。電擊開始,沒有幾秒鐘的時間,緒方譽就倒在了地上抽搐起來。然而,他的牙關緊鎖,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一聲慘叫都沒有發出來。

看到緒方譽如此倔強的反應,松永命令將電擊的位置換到緒方的大腿上。通電之後,緒方譽癱倒在地,仍然沒有發出任何的慘叫。當天晚上,對緒方譽的電擊前後持續了近2個小時,然而緒方譽一直拒絕承認是自己指使分家們轉移了資產,而且在電擊中也始終堅持著,沒有露出任何退讓屈服的表現。

也許是長久以來的尊嚴感,一直在支撐著緒方譽的精神。他不願意在家人和松永的面前露出軟弱的一面,也不願屈服於松永太的電擊懲罰。他同意搬到松永家,是因為自己的全部家人都已經成為松永太的俘虜,被松永太玩弄在掌心裡。即使是為時已晚,但為了解救自己的家人,緒方譽仍然決心要鋌而走險,自己孤身一人也要救出全部家人。

這樣的情景,在很多「潛入傳銷組織營救被困家人」的新聞里,我們都可以看到類似的情節。緒方譽之所以沒有選擇報警,很大原因還是因為他不願事情鬧得過大,讓自己的家族蒙羞。「如果自己可以解決,就自己一個人解決。」有著這樣英雄主義想法的他,來到了松永家之後,才發現拯救家人的方案根本沒有任何的可行之處:所有家族成員都已經被分化,並且互相猜疑,互相傷害。緒方譽想要團結全家人一起對抗松永太的想法,剛剛跟妻子靜香一說,就馬上被聽到的人們立刻報告給了松永太,隨之而來的就是持續的電擊懲罰,減少他的口糧,甚至是幾天時間禁止上廁所。

12月21日這一天,就這樣結束了。緒方譽之前的十二指腸潰瘍病沒有康復,在來到松永家之後,病情更是進一步惡化,進食之後馬上就會出現嘔吐,身體只有一天天地虛弱下去。21日當晚,緒方譽開始吐血,他年逾花甲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持這樣的虐待了。

22日清晨,松永命令緒方譽、主也、恭子和理惠子四人外出扔掉垃圾,自己與純子、靜香和孩子們留在家中。上午10點20分左右,松永突然給恭子打去電話,命令他們迅速返回。等緒方譽一行人回到公寓的時候,發現松永正在打罵主也和理惠子的女兒,小彩。

看到他們回來,松永停止了打罵,對緒方一家人說:小彩非常不聽話,必須接受懲罰。不過她這麼小(當時僅有10歲),恐怕承受不住這樣的懲罰。作為她的家人,誰願意替她受過呢?

松永命令緒方全家人跪在面前,他先指著理惠子說:「你是母親,應當對女兒負起教育的責任。你來替她接受懲罰,怎麼樣?」

理惠子嚇得癱倒在地,連忙擺手說:「不不不,小彩一直是她爸爸負責照顧的,跟我沒有關係,請不要電擊我。」

主也在一旁聽到後,也連忙辯解說:「小彩變成這樣不是我的問題!是她自己,不,是家裡人都嬌慣的問題!」

緒方譽看到家人如此軟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清了清嗓子說:「小彩的問題,由我這個一家之長來承擔後果吧。」

他拖著已經病重而且虛弱的身體,走到屋子正中,脫下上衣,作出了準備接受電擊的姿勢。

看到眼前這個老人還如此倔強,擺出一副精神上仍然在反抗的姿態,松永也自然怒火中燒,他命令純子拿來電擊設備,將接頭接在了緒方譽的手指上。電擊開始,一聲不吭,甚至連身體都沒有倒下,他在用這樣的姿態,表示著自己的堅強。也許,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他想用這樣的行為,來激起家人們團結一致,集體反抗的決心。

然而,他失敗了。

松永見手指電擊並未起到想要的效果,他命令純子將電擊的位置改為嘴唇。因為在這之前他們從未對人的頭部進行過電擊,所以純子有些擔心。她在詢問松永的時候,松永不耐煩地說:

「讓你電你就電,難不成你想包庇他嗎?」

純子不敢違命,迅速地接好電源,開始了對自己父親的最後一次電擊。

「啊啊啊啊......」緒方譽發出了低沉而痛苦的聲音,隨後身體前傾栽倒在地,腦袋頂在地板上,身體仍然保持著正坐的姿勢。

純子見狀,絲毫沒有產生對父親的憐憫之心,而是擔心松永因為電擊時間太短,轉而開始對自己的電擊。於是她對倒在地上的緒方譽吼道:

「不要裝死!坐起來!電擊時間還沒完呢!」

見緒方譽沒有反應,純子準備對緒方譽的大腿開始電擊。就在她要接通電源的時候,松永突然說話了:「快住手!」

純子驚訝地停止了動作,只見松永衝到緒方譽的身邊,將他的身體放平。此時十歲的小彩突然哭喊到:「爺爺死了!!」

松永命令大家都不許出聲,他伸手探了探緒方譽的鼻息之後,對聚在周圍的人發出了命令:

「主也和純子來負責做心臟按摩!我負責人工呼吸!理惠子和靜香來揉他的腳!」

一番折騰之後,緒方譽的身體還是漸漸地冷卻、僵硬。他終於撒手而去,即使是在家人面前的最後一次「反抗」,也沒能讓家人從被松永的控制中醒悟過來。

而這一切,都被在隔壁房間里的恭子,冷冷地看在眼裡。

看到緒方譽的死,純子殺死自己父親清志的仇,似乎終於得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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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屋裡的人,沉浸在令人恐懼的沉默里。

對於松永來說,緒方譽的死,就宣告了他再也沒有可能獲得緒方家的資產了。眼前這一屋子緒方家的家人,其實只是他的累贅。

首先發話的是松永:「剛才我做人工呼吸的時候,看到緒方譽嘴裡的金牙不見了。應該是剛才在電擊的時候,牙斷落在氣管里,導致了他的窒息。致死的原因是純子的電擊。」

所有人都一言不發,生怕此時說出話來,就會讓自己也背上害死緒方譽的罪名。

「現在人既然已經死了,那麼我們來商量一下如何處理屍體吧。」松永繼續說。

「辦個葬禮下葬吧?」靜香說。

「不行。如果辦葬禮的話,必須先通知警方。這樣一來警察勢必會調查這裡,不僅僅是直接殺死他的純子,你們所有人都會被逮捕。這樣不行。」

「那麼我們把他移放到以前的屋子裡,說他在那裡死的,可以嗎?」

「以前的屋子現在被黑社會討債的人,還有警察監視著。這樣做就是自尋死路。」

.......

純子似乎明白了松永的真實意思,於是她說:「要不...就按照處理清志先生的方法處理?」

純子所指的,自然是分屍後丟棄。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松永抬起頭對純子說:

「既然你提出來了,那麼就由你負責處理吧。」

被松永指名參加緒方譽的分屍工作的有五人:純子,理惠子,主也,靜香,以及主也的女兒小彩。

對於只有十歲的小彩來說,讓她參加分屍,從人性出發是難以想像的。然而松永特意讓她參加,目的只有一個:讓緒方家的每一名成員的雙手,都沾上血。他對哭泣不止的小彩說:

「小彩,你聽好。你前年去神社玩的時候,因為之前爺爺不給你買玩具,曾經許願過讓爺爺去死,對吧?今天爺爺死了,就是因為你當時許願的結果,你要記住。」

恭子依照松永的指示,帶著松永的兩個兒子和理惠子的小兒子搬到了外面居住,由她來負責所有小孩的看管。公寓的門窗都被鎖死,鑰匙都掌握在松永的手裡,食品和水都定時由松永送上門。

純子對參加分屍的人員進行了分工,五個人將緒方譽的遺體搬進浴室,按照之前分屍清志的方法,將屍體切成無數小塊,然後煮熟、粉碎,灌進罐子里,然後丟入海中。分屍處理的工作,一直持續到新年才完成。這期間,松永幾乎不分晝夜地監視著所有人的行動。

「聽好了,你們所有人都參加了分屍的工作。如果有人敢逃跑、報警,那麼你們所有人都會被登在報紙雜誌上的頭版上,讓別人看你們的笑話,談論你們有多殘忍,多變態。如果不想成為他人的笑柄,那就盯好了你們身邊的人,不要讓他們作出蠢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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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方譽之後,慘遭毒手的是他的老伴,緒方靜香。

因為目睹了丈夫死亡的慘狀,同時還被迫參加了分屍,靜香的精神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經常突然無故慘叫起來。松永為了防止靜香的慘叫被鄰居聽到,於是開始對她電擊懲罰。但這樣事實上更加加重了靜香的癥狀,她開始不吃不喝,每天醒過來便開始大聲喊叫。不得已,松永只好命令純子將她關進廁所中。這樣過了幾天,松永將緒方家其他人都叫到一起,對他們說:

「靜香這樣的鬧法,只會讓鄰居起疑,招來警察。但如果警察來了,參與了分屍的你們肯定日子不會好過。所以如何處置靜香,你們商量個結果出來,給你們1個小時的時間。」

緒方家的人們都沉默著,他們不願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於是提出「是不是可以把她送到精神病院」,但松永一口回絕了這個提議,理由是緒方家欠自己的錢還沒有還清,自己也拿不出錢來送靜香進醫院。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松永見這些人遲遲拿不出結果來,於是便開始自己準備起電擊設備。

看到電擊的設備已經準備好,緒方純子首先嚇得開始哆嗦。她見所有人都默不作聲,於是試探著說:「我們...把媽媽殺了吧?」

聽到純子的發言,緒方家的其他人並沒有顯示出驚訝的神情,反而是大多鬆了一口氣。一想到自己可能會被母親發出的噪音招致警方前來調查,最終導致自己被逮捕,也許很多人都已經想到了除掉緒方靜香的主意,但沒有一個人敢把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說出口。所以純子的這句話,其實已經得到了大部分人的默許。

松永聽到純子的這句話,並沒有表示異議,只是接著說:「那你打算怎麼下手?」

「用刀捅死她的話,可能會弄得到處是血,收拾起來很麻煩。我覺得勒死她比較好。」純子平靜地說。

松永讚許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由松永指名,主也和理惠子拿著電線走進了靜香被囚禁的廁所里。一番搏鬥之後,靜香被自己的女兒和女婿勒死。隨後也遭到了分屍和拋屍,流程與緒方譽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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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這段時間裡,因為缺乏外出尋歡作樂的機會,松永開始強迫理惠子與自己發生關係。只要逢迎松永,自己就能避免被電擊的命運,所以理惠子也沒有任何的反抗,聽由松永的擺布。而此時的主也,儘管看到自己的妻子被松永霸佔,但疲於自保、身體虛弱的他,也絲毫沒有能夠抵抗松永的能力,只好採取了聽之任之的態度。

1998年2月初,松永突然發現理惠子已經兩個月沒有來例假了。如果理惠子真的懷孕,他一方面擔心這樣的事情,會刺激主也和純子聯合起來反抗自己,另一方面他也擔心懷孕之後需要去醫院檢查等等,導致自己囚禁緒方一家的事情敗露 —— 況且他的本意是徹底擺脫緒方一家。於是松永在理惠子懷孕的事情敗露之前,對純子、主也和小彩,偽稱「理惠子已經瘋了」,下達了「處置理惠子」的命令。

所謂的「處置」,其實就是讓他們三人殺死理惠子。然而,這對接到命令的三人來說,是一個非常難以完成的指令:理惠子是純子的親妹妹,是主也的妻子,也是小彩的母親。

同樣,在松永的電擊威脅下,三個人制定了殺死理惠子的計劃。實施當天,松永帶著他們三人和理惠子,一起外出去採購食品,回來的路上去兜了風。深夜回到家裡,松永對理惠子說:

「今天准許你自己睡,到浴室去睡覺吧。」

理惠子喜出望外,謝過松永之後,就自己走進浴室,倒頭便睡。而參與殺死理惠子計劃的三個人,排著隊去松永的房間里領到了一截電線。松永最後囑咐他們:「今晚務必解決理惠子,這是你們答應我的。」

純子、主也和小彩,三個人不開燈默默地站在浴室的門外。而門的那一邊,就是他們的至親理惠子。浴室中傳來了理惠子熟睡後的鼾聲,而門口默默站立的三人,隨時有可能進屋去要了她的命。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轉眼已經是凌晨。三個人一直默默地站在理惠子的門外,一聲不出。突然,主也小聲說:

「如果我們今晚不殺掉她,明天松永還是會殺死她,對吧?」

純子和小彩點點頭。

主也於是拿過純子手中的電線,靜靜地推開門。理惠子背靠著牆,坐在浴室的地上,面容祥和,也許還在做著一家人曾經其樂融融的夢。

主也小心翼翼地將電線在妻子的脖子上纏繞了一圈,突然,理惠子睜開了眼睛。

看到眼前神情緊張,瞪大了眼睛的主也,理惠子卻毫不驚慌,她似乎已經猜到了一切。她面露微笑,對主也說:「小也,我要死了,是嗎?」

驚恐的主也點點頭,說不出話來。理惠子閉上了眼睛。主也含著眼淚,對妻子說:「理惠子,對不起。」之後就勒緊了手中的電線,理惠子的身體漸漸失去了力量,慢慢倒在了浴室的地上。

主也不忍心看妻子就這樣死去,他想回頭看看純子和小彩。然而當他回過頭,發現浴室的推拉門不知何時已經關上了。但是,因為浴室里燈光的照射,還是可以從半透明的浴室門上,看到門外站著的純子和小彩的身影。

此刻他才意識到,原來昨晚當他們三人默默站在浴室門前的時候,理惠子其實是一直可以看到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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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置完理惠子,三個人在松永門外,等待著他的醒來。此時這三個人為何不聯合起來直接殺死松永,我也思考了很久。也許是剛剛殺人後讓他們的思緒無法集中,或者是擔心屋裡的松永並沒有睡著,而是靜靜地談聽著他們的動靜,再也許是彼此三人早已喪失互相的信任。但無論如何,他們三個人喪失了最後一次除掉松永的機會。

接近天亮的時候,松永打開了房門。純子走進去向松永報告:「事情已經處理完了。」未曾想松永一個箭步就衝到了浴室門外,打開門,看到了被勒死在地板上的理惠子。他轉過頭,對這三個人大喊道:

「誰讓你們這麼做了?!你們怎麼擅自就殺了她!!」

在場的三個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辯解什麼。據純子之後的供述,當時他們真的以為自己理會錯了松永所謂「處置」的含義,但事後想起來,這只是松永為了將殺人的責任和罪惡感轉移到他們三人的身上,而特意做出的行為。

之後,松永以「擅自殺死理惠子」的名義,對純子、主也和小彩,都進行了長時間的電擊。

理惠子的死,顯然對主也造成了非常大的打擊。他從那天起,便整個人變得木訥起來,身體急劇消瘦下去,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此時的主也,也已經走到了完全崩潰的邊緣。1998年3月初,距離理惠子的死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主也從一名體格壯碩的青年,已經消瘦到無法站立的地步了。

造成主也如此消瘦的原因,除去精神折磨之外,更多地是來自於松永在起居上的虐待。1998年4月10日,松永在附近的城鎮里物色到了一名新的金主,為了前去與對方約會,松永命令主也、純子和恭子三人一起同他外出,並且將三人放置在國道邊上的一間快餐廳里,命令他們在這裡不許外出,食物隨便點,耗上一天時間等他回來。松永之所以選擇這三個人,是因為他們三人彼此憎恨,不會發生集體外逃的情況。然後松永就開著車去找新金主約會了。

因為很久沒有吃過飽飯了,所以主也拚命地點了很多食物,狼吞虎咽地將食物一掃而空。據純子回憶,當天主也幾乎吃下了6人份的食物,而且有非常多的油炸食品。晚上,松永找到他們接他們回去,當天晚上主也就持續不斷地嘔吐,直至第二天清晨。

松永見到主也的異狀,開始詢問純子昨天給主也吃過的食物。當他聽到主也吃下了大量的炸豬排的時候,意識到主也可能是急性腸胃炎,於是吩咐純子給主也喂一些胃腸葯。但是,主也虛弱的身體,其實在這次暴飲暴食之後,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厭食癥狀,純子給他多次吃下的胃腸葯,都被他吐了出來。於是松永命令純子停止喂葯,只是將他和小彩關在浴室里。為了防止主也脫水而死,松永命令小彩不停地給父親主也灌水。

4月13日,連續幾天沒有進食的主也,幾乎到了大小便失禁的休克狀態。松永走進浴室,查看了主也的情況之後,掰開他的嘴,強灌了一瓶精力飲料和一罐啤酒進去。之後他得意洋洋地說:「最後再給你喝一罐啤酒吧。」

當天下午,主也靜悄悄地死在了浴室里。死因不明,但跟松永強制他喝下的含大量咖啡因和酒精的飲料有關:如此虛弱的心臟,在當時已經無法承受過強的刺激了。同樣,松永命令小彩和純子負責主也的屍體處理工作。

此時的恭子,因為表現非常馴順,所以獲得了松永相當的信任,她只負責照看松永的兩個兒子,以及小彩的五歲的弟弟優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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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也死後,松永意識到小彩和優貴,對於他來說已經喪失了意義:最初這對姐弟只是為了要挾主也和理惠子這對夫妻的人質。現在既然緒方家的大人們都死了,那麼這對姐弟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松永這個惡魔,開始將魔爪伸向了姐弟中的弟弟,優貴。

優貴自從進入松永家之後,一直由恭子照顧,所有的殺人、分屍的現場,他都沒有看到過。所以無論是純子、小彩還是恭子,在心裡都認為優貴是安全的。然而松永卻不這麼想,一天,他將十歲的小彩一個人留在房間里,命令她原地跪下,然後將電擊設備接在了她的腿上。

「小彩,叔叔問你一些事情,你一定要如實回答。」

小彩看著自己腿上的電擊設備,恐懼地不住點頭。

「那第一個問題,小彩,現在爸爸媽媽都死了,你和弟弟打算怎麼辦?」

「我想帶著弟弟,回到老家去住。」小彩所謂的老家,是指緒方譽的父親的家。

「那如果你帶弟弟回去了,親戚們來問你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到哪裡去了,你怎麼說?」

「我不會說的。」

「就算你不說,你覺得弟弟會說嗎?」

「弟弟還小,他也不會說的。」

「弟弟現在還小,但是長大了還是會說的吧?」

「他不會說的!我跟他都不會說出去的!」

「那如果弟弟說出去了,你這個做姐姐的,能夠承擔責任嗎?」

「我不知道...」

「如果弟弟說出去了,警察來抓你,那你還怎麼承擔責任啊?」

「不知道...」

「小彩,你聽我說,」松永突然蹲下身,湊在小彩的臉前,一字一句地說:「叔叔想放你走,但是因為你有弟弟在,叔叔對弟弟很不放心,怕他出去以後亂說亂講,然後會害得你蹲監獄。所以如果你要是想從這裡出去,回到老家去生活的話,就得想個辦法讓弟弟不能說話才行。」

小彩半天沉默著沒有出聲,但是松永太卻將手伸向了電擊的開關:「小彩,怎麼樣?想好了沒有?」

小彩還是默不作聲。松永太開始了電擊,小彩痛苦地在地上翻滾著。反覆4、5次電擊之後,小彩哭著說:「我明白了,把弟弟殺掉就可以了,是吧?」

松永過來拍了拍小彩的頭,對她說:

「你去跟阿姨說,讓她來幫助你。」

這些對話,都被守在門口的恭子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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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5月17日上午,純子和小彩將剛剛還在屋內玩耍的優貴帶到了廚房。小彩扶著弟弟優貴的肩膀說:「小貴,你想見媽媽嗎?」優貴開心地點了點頭。於是小彩便吩咐優貴在地上躺好,純子將準備好的電線從優貴的脖子下面穿過去,翻到上面繞了一圈。負責照顧優貴的恭子,此時也站在了優貴腳的方向,雙手摁在優貴的膝蓋上。優貴看到電線,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並且把目光投向了姐姐小彩。

看到了優貴,純子不禁想起了還在旁邊屋裡,剛才跟優貴在一起玩耍的自己的兩個兒子。「也許我的孩子,有一天也會這樣被勒死吧...」想到這裡,純子覺得應該盡量減少優貴的痛苦,於是她下令讓恭子整個身體趴在優貴身上,按住他的雙腿,同時叫小彩和她一起拚命往反方向拉電線。拚命拉扯電線,感覺優貴的身體漸漸失去了掙扎的純子,抬頭望向優貴,卻發現他正睜著一雙困惑的眼睛望著自己,於是她嚇得繼續拚命地拉緊了電線。在一個女人和兩個小女孩的努力下,優貴只有五歲的生命結束了。分屍、拋屍,一切照常。

三周之後,拋屍的工作基本結束。而松永此時在繼續給小彩洗腦:

「小彩,你殺了爸爸、弟弟,還把他們切成一塊塊地扔掉了。你知道這是什麼罪嗎?」

小彩沉默不語。

「算上爺爺,你已經殺了很多人了。這不是一個好孩子應該乾的事情,是要蹲一輩子監獄的,你知道嗎?叔叔覺得你與其這麼活著,不如趕快死掉,來世再做一個好孩子呢。」

「叔叔...其實根本沒有來世...對嗎?」

松永嘿嘿地笑著,對她說:

「叔叔其實也不知道有沒有來世。不過只要你活著,我就會每天電擊你,不給你吃東西,最後讓你腐爛在廁所里。你願意這麼活著嗎?」

小彩哭了起來。

「不過,如果你願意去死的話,也許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還有弟弟都在天堂等著你,你們一家又可以團聚了。這樣不好嗎?」

小彩知道自己也逃不過這場厄運了,恐懼和孤獨讓她不知如何是好,讓她從開始的抽泣,變成了一邊哭一邊不斷地嘔吐。

松永將純子和恭子叫到跟前,對她們說:「小彩不想活了,拜託咱們殺了她。」

純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連忙問小彩:「小彩,你瘋了嗎?你真的不想活了?」

小彩點了點頭,對於幼小的她來說,別無選擇。

於是純子和恭子將小彩帶到弟弟優貴死去的地方,讓她躺平。小彩聽話地躺下了,為了讓電線更容易勒住自己的脖子,她還稍稍揚起了下巴。

恭子負責從下面按住她的腿,純子跨坐在小彩的身上,用電線同樣勒死了這個不幸的少女。咽氣後的小彩,臉上沒有一絲痛苦,反而帶著一副解脫後的神情。

因為時間已經是6月初,天氣漸漸炎熱,松永加緊催促著恭子和純子對小彩進行了分屍。

至此,一年前開始搬進松永租住公寓的緒方一家六口人,已經全部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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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方一家的慘案,源自於家長的虛榮,源自於成員之間的猜疑,源自於家族觀念中的禁忌,也源自於各自想要求生的私心。這不禁讓我想到了南京大屠殺中,成千上萬名中國被俘士兵被區區幾百名日本士兵屠殺於煤炭港、魚雷營、大灣子三處的史實。

我知道很多讀者看到本案,會說「他們幹嘛不聯合起來幹掉松永」,同樣,我們也會問「為什麼這些中國軍人不能聯合起來逃跑,幹掉只相當於自己百分之幾的日本兵?」

因為人總會希望別人替自己出頭,替自己殺出一條血路,讓自己能夠生還。所以我們會覺得那些戰場上勇於犧牲自己的人才是英雄,然而,當命運將成為英雄的機會交到你的手上的時候,你會退縮,你會覺得好死不如賴活著,你會覺得,自己當個普通人挺好的。

所以最後大家都難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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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恭子的大逃亡

徹底解決完緒方一家之後,松永從緒方家敲詐得來的財物,也幾乎所剩無幾,於是松永便加緊了對新金主的籠絡工作。

1999年5月,松永終於成功地釣上了一名女性。她家住小倉市的臨鎮,與丈夫生有一對雙胞胎兒子。夫妻二人最近經常吵架,而且發展到了家暴的程度。在松永巧言令色的追求下,這名女性欣然同意與丈夫分居,並且與松永一起租下了一套公寓,帶著雙胞胎兒子一起開始了同居生活。

這段關係開始後不久,松永便將純子也介紹給了這名女性,說是自己遠方的親戚,可以幫助照看家務。之後,松永以「你丈夫在僱傭私人偵探尋找你,我需要給他封口費」以及「你丈夫同意離婚了,但是需要一筆分手費」等等緣由,在兩年之內,從女性的身上騙取了3300萬日元。

自然不必說,這些錢也都被松永揮霍掉了。這段時間裡,恭子依然負責著照看松永的兩個兒子的工作。2000年4月,恭子從初中畢業,就此開始了「全職保姆」的工作。松永借故「帶著兩個孩子,很容易被你老公發現」的口實,半強制地將當時與他同居的女性的一對兒雙胞胎也帶到了恭子的公寓中。

與此同時,松永對恭子的虐待也開始逐漸升級,動不動便對她打罵、電擊,而且逼迫她償還「撫養費」。如果我們對比下小彩、優貴與恭子的待遇,不難發現,恭子這個女孩有著異乎尋常的情商和忍耐力,即使是自己父親早已去世,作為人質失去了利用價值的階段,恭子也能夠俯首帖耳地讓松永認為她「仍有可用之處」。可以說自父親去世的1996年開始,到2002年的這6年時間裡,恭子一直是行走在刀鋒上,一步走錯就會招致殺身之禍。

但是,恭子的復仇心,從未熄滅過。

2002年1月30日,恭子趁受松永命令外出購物的時候,開始了她的第一次逃跑。

她逃跑的目的其實很簡單:找到自己的祖父祖母,讓他們給自己開一個賬戶,將存摺和印鑒都寄給松永,然後再逃到別處,每個月向賬戶里打錢。她希望用這種方式,償還清松永的「撫養費」,以使自己恢復自由。

然而在第一張里我也寫到了,這次的逃跑以失敗告終。松永將恭子帶回公寓後,對她進行了嚴刑拷打,拔去了她的腳趾甲,並且強迫她寫下了「我承認父親清志,緒方一家都是我被殺的」的自白書。

「如果你再敢逃跑,我會把這份自白書交給警察,讓你成為全國通緝犯!」松永對恭子威脅到。之後,他又強迫恭子用美工刀割開食指,寫下了「我再也不逃跑了」的血書。

與此同時,覺察到事態發展不妙的松永,從之前同居女性的公寓里不辭而別,帶走了一切可以證明自己曾經在那裡生活過的證據,潛逃回了那間殺害清志、緒方一家的公寓。這裡是那些冤魂喪命的場所,同時也是松永這個惡魔的最後一站。

這之後的兩周時間裡,松永命令純子對恭子嚴加看管,如果有任何可疑的舉動,就要立刻報告松永。據純子後來的供述說,松永當時其實已經在準備殺掉恭子滅口了。

兩周的時間裡,恭子表現得服服帖帖,並且每天主動要求接受電擊,以作為自己逃跑的懲罰。然而,恭子的想法顯然並沒有騙過松永。在二周後的晚上,松永遞給純子一根晾衣繩。

「今天夜裡給我除掉恭子,用這個勒死她。」

純子拿著繩子走出了房門的身影,被恭子從門縫裡看得一清二楚。直接告訴她,她現在要麼跑,要麼死。

於是恭子趁純子還在房間里猶豫的時候,打開自己的房門,一把將純子推翻在地,連鞋也沒穿便跑出了這間隱藏了無數罪惡的公寓。跑到街上後,她先攔下了一輛計程車,頭腦混亂的她只會給司機做出「一直開」的手勢。直到開出城外,司機問她是不是遇到了麻煩,然而這麼多年生活在松永的恐怖之下的恭子,完全不敢輕信陌生人,所以只是支支吾吾地表示要下車。之後,她沿著海岸公路,用被拔去指甲尚未康復的兩隻光腳,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一處加油站。她向路過的司機討來了打電話用的幾枚硬幣,撥通了爺爺榮藏家的電話。

之後,就是我們開篇時的那一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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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在法庭上,作為最重要的證人出庭的恭子,對於事件有條不紊的陳述,以及堅定有力的語氣,讓檢方和辯方都刮目相看。當檢方的檢察官問她,為什麼這麼多年沒有喪失活下去的勇氣,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才選擇逃跑的時候,她清晰地說:

「我活著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替我父親的冤死復仇。所以我一直在等待機會,從我10歲那年開始,我等了足足7年時間。他們都認為我是個小孩,認為我什麼都記不住,認為我已經是他們的奴隸了。但是,我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每一天都在心裡默念著我要活下去,我要讓一切真相大白。復仇的時刻終於到了,我只有一個願望,就是要看著松永太和緒方純子被判處死刑。」

被告席上,緒方純子淚流滿面,松永太之前狂妄的笑容,也似乎在臉上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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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更新內容:

事件中參與犯罪的松永太、緒方純子和服部恭子的最終判決。

松永太的行為解讀。

服部恭子之後的生活。

緒方一家為何不能反抗。

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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