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問題與庫爾德人

2017年2月23日，新一輪關於敘利亞問題的日內瓦和談召開，遭受長期內戰的敘利亞迎來了和平的曙光。隨著政治對話的不斷開展，敘利亞政府和反對派武裝最終會走向政治和解。但是，在未來的政治安排中，約佔敘利亞總人口十分之一的庫爾德人又將何去何從？

敘利亞庫爾德人分布

敘庫爾德人的認同感

擁有220萬人口左右的庫爾德人是敘利亞的第二大民族，人口數量僅次於阿拉伯人，約佔敘利亞總人口的十分之一。敘庫爾德人主要分布在敘利亞的東北部，與伊拉克和土耳其相鄰。敘庫爾德人人口數量與土耳其、伊拉克和伊朗國內的庫爾德人相比明顯較少，在四國之中，敘庫爾德民族問題常常被忽視。敘利亞政府長期實行不平等的民族政策，一定程度上造成庫爾德人對國家的認同十分薄弱。

敘利亞歷史上頒布了一系列阿拉伯化法令，對國內的少數民族進行強制同化。此外，所謂的土地改革也使一些庫爾德人失去土地。20世紀50年代，庫爾德人民族屬性和文化特性受到威脅，一些庫爾德民族積極分子開始成立許多組織，如庫爾德民主青年統一協會、敘利亞庫爾德民主黨等組織。這些組織維護了庫爾德人作為一個少數民族的特性，推動了敘利亞民主化，一些組織的鬥爭目標是解放統一庫爾德斯坦。然而，庫爾德人的反抗為他們帶來了殘酷的鎮壓。1960年，敘利亞民主黨數百名成員被捕，庫爾德語和庫爾德出版物、音樂都被禁止。

1963年，阿拉伯復興社會黨在敘利亞上台，他們對庫爾德人採取更激進的同化和歧視政策，直接否認庫爾德民族的存在，庫爾德人的節日、服飾、語言、學校等全部被禁止，甚至連新出生的庫爾德兒童都必須起阿拉伯名字。並且，為了防止敘庫爾德人與土耳其和伊拉克的庫爾德人聯繫，建立一個「阿拉伯帶」，庫爾德人鄉鎮名稱也被改為阿拉伯名字。

70 年代，穆兄會在敘利亞的勢力不斷壯大並從事反覆興黨政權活動。這一時期政府忙於鎮壓穆兄會，開始放鬆了對庫爾德人的高壓政策，一些庫爾德人被吸收到政府和軍隊之中，但這並不能改變庫爾德人的處境。

20世紀90年代，伊拉克庫爾德人通過不斷的反抗獲得自治，敘利亞庫爾德人受到鼓舞，他們的民族意識重新高漲起來，許多庫爾德組織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這些組織的主要目的是實現平等的公民權利，承認其少數民族權利，實現自治，但並沒有提出獨立的要求。

2010年末，始於突尼西亞的中東政治大動蕩很快波及敘利亞，敘利亞國內抗議活動引發動亂，內亂很快演變為內戰。敘庫爾德人迎來了爭取民族權利和實現自治的歷史絕佳機遇。

捲入內戰並打擊ISIS

敘利亞內戰之初，庫爾德人對政府軍和反對派都持懷疑態度，隨著雙方衝突的不斷加劇，庫爾德人一直保持謹慎和低調，避免捲入內戰之中。

2012年末，敘利亞政府軍和反政府武裝在庫爾德人居住的艾因（Ras al-Ayn）發生衝突，庫爾德人趁機佔領了當地政府機構和安全設施，敘利亞反對派隨後攻擊庫爾德人在艾因地區的一個檢查站，並打死了一名庫爾德人民主黨聯盟（PYD）成員，庫爾德人從此捲入了敘利亞內戰之中。庫爾德人在與反對派的武裝衝突中，最終抵擋住了反對派武裝的攻擊，並將大量ISIS成員驅逐出去，控制了土耳其和敘利亞邊境地區。

庫德人面臨的最大的威脅是ISIS，為此庫爾德人全民皆兵，甚至庫爾德女兵都會上前線打擊ISIS。庫爾德人經過與ISIS的激戰，基本佔領了敘利亞東北部地區，他們計劃成立一個過渡政府來管理佔領區。庫爾德人成為打擊ISIS的重要力量，美國因此支持敘庫爾德人在敘利亞北部開闢戰線與ISIS作戰，庫爾德人成為美國打擊ISIS的關鍵力量。

但是，庫爾德人武裝力量的不斷壯大引起了土耳其的擔憂。2015年10月，美國和俄羅斯向敘庫爾德人提供武器，支持其打擊ISIS的軍事行動，這讓對庫爾德人心存芥蒂的土耳其十分不滿。之後，土耳其發動旨在清剿ISIS和庫爾德武裝的，代號為「幼發拉底河盾牌」的軍事行動，進入敘利亞作戰，並對庫爾德武裝人民保衛軍佔據的地區實行空襲，隨後在反對派的配合下與庫爾德武裝展開激戰。土耳其這次軍事行動實際的目的是為了打擊庫爾德武裝力量。

庫爾德人在與反對派武裝和ISIS的作戰中，軍事力量不斷壯大，控制的區域也在逐漸擴大，實際上庫爾德人在敘利亞已是自治的狀態。土耳其擔心，一旦敘庫爾德人自治區合法化，將導致土耳其境內的庫爾德人效仿，從而對土耳其國家穩定和安全造成威脅。

目前，庫爾德人處於四面楚歌的境地，除了南部ISIS的威脅，他們還要面臨北部土耳其的虎視眈眈，以及東部伊拉克庫爾德人不明朗的態度。但敘利亞和談的開啟，意味著敘利亞內戰接近尾聲，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出現了：敘庫爾德問題怎麼辦？

不可忽視的族際關係重構

族際和教派關係的重構是敘利亞未來政治發展面臨的最為迫切的問題。從民族國家的類型上看， 敘利亞屬於有核心 ( 遜尼派) 的多民族國家。復興黨政治體制的癥結就在於「核心的邊緣化」。敘利亞危機在很大程度上是這種權力結構的危機。因此，在敘利亞未來的政治圖景中，舊的權力結構必須被打破，從而建立一種基於民主制度的新型族際關係。在即將到來的國家重建中，庫爾德人平等的民族地位和權利必須得到承認。

換言之，敘利亞必須把庫爾德人納入其政治重建進程之中，而不是一味的忽視這個群體。

2017年1月23日，敘利亞和平國際會議在哈薩克首都阿斯塔納召開，此次會議是在敘利亞政府軍取得優勢的背景下召開，俄羅斯、土耳其、伊朗、敘政府和敘反對派都悉數參加。但這次會議的缺陷在於，幕後主導力量的美國只是作為觀察員列席，沙特、歐盟更是沒有參加。敘庫爾德人的被忽視，意味著這次會議難以取得實質性的進展。

敘利亞內戰早已不是簡單的內戰，其背後亦是大國之間權力的角逐。美國、俄羅斯、沙特、伊朗、土耳其加劇了敘利亞局勢的複雜性和難解性。因此，在敘利亞未來的政治重建中，大國因素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如果大國之間的矛盾和分歧無法解決，敘利亞和談進程必將是海市蜃樓。

掌握大片領地的庫爾德人抵抗了ISIS的攻勢，已然成為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如果未來的政治安排中庫爾德人被繼續忽視，敘利亞將會爆發新一輪動亂。總而言之，敘利亞和談中，大國是關鍵，敘政府和反政府武裝組織是核心，敘庫爾德問題是重心。

這場持續六年的內戰已將敘利亞變為廢墟，40多萬人死於戰亂，500多萬人淪為難民，顛沛流離。長期的戰爭使交戰的各方精疲力竭，政治和解成為各方的共識。和談為政治解決敘利亞問題營造氛圍，族際和教派關係成為未來敘利亞重建的關鍵。

庫爾德問題必須在敘利亞政治重建中得到重視，庫爾德人抗擊ISIS的無畏受到人們讚揚，他們對平等的訴求也應得到各方的傾聽。

今日主筆 李明偉

參考文獻

姚大學、閆偉：《敘利亞危機的根源及未來政治生態》，《西亞非洲》，2012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