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很長的直播·榕樹邊的家

寫在專欄的開頭——這是一場很長的直播

在來知乎一年多之後，陸續有一些想蓋房子的人找到我，想要我幫忙設計他們的家，有很多人也許只是好奇的聊一聊，有很多人只是想佔個免費的便宜，也有一些人我們聊到了一起，我們一起進行了一場不知道結果的旅程。將做建築設計比喻成一段不知道結果的旅程是恰當的，建築師、業主、施工方或者其他因素都在影響著這個設計的結果，在開始的時候我們誰都不知道結局。建築設計本是混沌與複雜的，這也是我不回答知乎上邀請評價某某建築之類問題的原因，記得老師說過一句話：指點江山是容易的拿出自己的作品很難。我們看到某個建築只是看到一個結果，並不了解背後的過程與原因，做出的評價未必客觀。

我決定做一場直播，將每一個小房子的誕生過程都記錄下來，我說的是如果它足夠幸運能夠真正落地誕生的話，當然我也知道會有很多項目是不會有結果的。之所以用文字與圖片的直播來記錄而不是在房子建成後寫一篇文章來回憶，是因為也許直播更能反應這個過程的未知與不確定。

榕樹邊的家

黎女士聯繫我說在知乎看到我在家鄉幫朋友做的那個免費設計的照片（無償幫別人做設計能容忍多少次修改呢？收費設計對於修改是怎麼規定的？ - jian mi 的回答 - 知乎），希望我聯繫能讓她現場參觀，因為她家要在江西建一個自建房。我答應了她的現場參觀要求，同時告訴她這個設計有很多不滿意的地方，然後就沒在意這件事了。後來她說整體的風格還挺喜歡的，要我設計她們的新房子，我說需要現場看基地才能開始工作，然而年底大家都很忙，去不了江西。她發來了她老公畫的一張基地環境圖給我，要我先開始，春節就可以帶著方案去現場了。那張基地總圖是這樣的：

看到這張圖我是懵逼的。她說那個圓圈是個很大的榕樹，然後發來了照片，當看到這張照片時我答應了這個設計，我彷彿聽到了夏日的蟬鳴。

照片中的圍牆與門樓是她家老房子，現在地基要擴大一點，將榕樹納入院子裡邊。我花了一周設計了一個房子圍繞著樹的平面，房子圍合出一個院子，樹是院子的中心。然後她老公林先生說以樹為界線北邊不能建房子，也就是房子不可能圍著樹一圈，因為挨著樹是唯一能進車的出口。我心裡已經罵了，你倒是早說呀，這點條件做設計完全都是無用功。但最終在改了幾次之後還是做出了一版他們滿意的方案，然後就是過年後我從深圳坐火車去贛州看基地了，方案做完了才第一次看基地我想也是蠻諷刺的。

黎女士是湖南人，林先生老家贛州南康現在在深圳華為上班，已有兒女。我勸他們別蓋這個房子了，在深圳上班沒時間回老家住的，也就過年那幾天，花這麼多錢蓋一個一年住幾天的房子不值得（五六十萬造價吧，他們把造價說的很模糊）。但林先生說他有姐姐和弟弟在老家，父親也在，需要這麼一個團聚的場所維持親情，不然就真的是斷了和家鄉的聯繫。然後還說深圳到江西的高鐵馬上就要修好了只要兩三個小時。我想想也是。

在南康林先生他弟弟家吃了午飯就直奔鄉下的老家。吃了很多沒吃過的菜，吃貨還拍了張照。體驗各地的美食也許是做設計的福利之一了。

從南康市區到他家老房子要四十分鐘車程吧，一路上我都在觀察他們當地的民居，這邊流行平屋頂，我問住在裡邊夏天熱不熱，答曰熱，那為什麼不像湖南那樣做坡屋頂的隔層呢？隔熱也能放雜物，造價原因嗎？然後就是這邊流行框架結構而不是磚混結構，哪怕是兩層的小房子也是框架的。

到兩點左右。我最擔心的是新的設計能不能很好的放入這個地基，換句話說我對林先生後來提供的地基尺寸圖紙是持懷疑態度的。所以一下車第一件事情是重新量了土地的尺寸，還好，並沒有太大出入，建築剛好能放下。

終於踏上了這片土地，冬天沒有那麼綠

然後開始和他們商量L型房子與榕樹的關係，即房子與樹的位置。新的房子將建在現在圍牆與門樓的位置，L型的布局將會在照片右邊門樓前邊伸出一條腿。左邊那個小木門便是這唯一的出入口位置了。我想要房子越靠近樹越好，他們說怕雷電怕蟲子。於是我開啟了洗腦模式：安避雷針完全可以不用擔心雷電，至於蟲子這是自然的一部分，住鄉下本是為了更親近自然，不然住深圳就挺好的。後來他們答應了我的「儘可能接近榕樹「的原則。其實我想要站在窗前就能摸到樹葉的感覺，想要近距離的聽到小孩在樹下玩耍的聲音混雜著夏日的蟬鳴。

施工的人也來了，在一起給建築定位置。我拍的照片所以裡邊沒有我。圍牆外的那片竹子也很美麗，這是我來這之後發現的。後來討論了下結構形式就用框架的，我的設計按磚混來的，還得回去改設計。

到傍晚天快黑了才回南康市區，車上林先生問我晚上有個局去不去，他有個同學在當地組織部當副部長，他兒子學美術的想請教下我怎麼考大學。如果我不去的話他也得去見見老同學，我和他一起去了。回來後九點多了，就設計的細節和他本人還有他弟弟討論一下，先給他們解釋清每一個部分該怎麼做，然後有一些他們的意見需要修改討論的，一直忙到十二點多才睡。第二天我們在南康市區看建材，主要是牆面面磚、室內地面的瓷磚、院子里的地磚。

當地的建材一條街。我一直在試著說服他外牆不要貼瓷磚而是用塗料，但抱著看一看的心態我們還是考察了這條建材街的每一家店，最後決定如果非得要貼瓷磚就用上圖中間這種灰色的和白色的搭配用。灰色的貼在牆面一米以下，白色的貼上邊，都不是亮晶晶的那種。

瓷磚吸水率越高越容易脫落，吸水率低的價格貴。大片的比小片的更容易掉，老闆說這種背面有凹槽的不會掉，我持懷疑態度。

發現一個細節，所有瓷磚店地面都濕漉漉的，像潑了水一樣，冬春返潮了。提醒我要做防潮處理呢。相對來說湖南的自建房考慮這個問題的多一些。

當天下午就回深圳了。我回北京後修改了在那討論的一些意見，然後將新的圖紙發給了林先生，就等著開工了。然而，事情總是會有然而。林先生請風水先生算了一卦，說是廚房的上邊不能做卧室，這個倒是好改，風水先生還說這個地布局坐南朝北和常規的不一樣，16年不能開工。我真是日了狗了。北京坐南朝北的建築多了去了，還不是被路與用地決定了朝向。但無論我怎麼說都說服不了他，沒辦法，只能等17年開工了。

說實話一開始我是想砍了這個風水先生的，後來也就想開了。趁著這一年時間有更多的思考了，覺得之前的方案阻斷了狹長用地的南北通透，北邊榕樹那個院子完全沒有陽光和風，於是否定之前的設計開始構思一個新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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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房子建成前的過程是痛苦的，不斷的否定自己，然後又盡量想保留一點它最恰當的部位，或者甚至推翻重來。在16年六月份最忙的那段時間我推翻了之前的方案重新做了一版設計，更加註重空間體驗的序列性。但之後一直想著這件事，有事沒事那個小房子會毫無防備的闖入我的腦中。在16年底的時候再次重新做了一個新的方案，將一層布局架空形成一個陰翳的沒有功能的空間，也許只是為了讓風通過，但我似乎可以想像的到住在這裡的人夏天午後或傍晚會怎樣來使用這個沒有功能的空間。

將新的設計發給林先生，他也更偏愛這個設計，提出了一些小的修改意見。平時工作挺忙的，在過年前幾天同事都回家了我終於有時間補齊這整套圖紙了，然後在過年前一天帶著這套圖紙回家了。在此之前他家的圍牆已經修好了，發圖給我看磚牆砌的還挺好的。然後隔了幾天他發了一張圍牆大門的照片給我，看著這亮晶晶的不鏽鋼我無語了，我問他為什麼沒有按我之前給的設計圖紙來，為什麼買之前沒有和我說一下這個事情，問一下我的意見。

在他們意識中也許只把房子做好看了就行了，根本看不到我在圍牆、庭院、建築這個整體上花費的精力。我很生氣但抑制住情緒在第二天上班路上給他發了一條很長的簡訊，告訴他這個門本身沒有問題，只是與整個設計不搭，然後要求他以後採購任何建材或大的構建都和我商量一下。他答應了。我始終記得湖南那個設計的兩根羅馬柱，它時時刻刻提醒著我要和業主密切溝通控制住這個過程，否則再好的設計也會被改的面目全非。

林先生本來是說會回湖南他老婆家過年的，然後我們可以見面商量具體施工的事。但最後他們還是選擇了在深圳過年，我發電子圖紙過去給他看。大年初六他回復說有十幾條修改意見，然後我們當晚視頻聊了兩個小時，將這些意見落實，還有少部分是需要在圖面修改的，大部分是他看圖沒看懂。結束和林先生的視頻感覺信心滿滿，好似這個小房子呼之欲出。

第二天十點他打電話給我說非常抱歉，他們那報建佔地120㎡以上就很難批下來，然後他不想花那麼多錢在鄉下建個房子了，因為這是沒有回報的投資，現在最多花三四十萬來做這個事了。問我能不能在最初的那個方案一的基礎上改改再建，還說他父親他弟弟也喜歡方案一。我直接了當的說他們沒品味，我來想辦法減面積與造價。其實我想罵人來著，但我忍住了。

我也算聽明白了，他臨時打退堂鼓了，覺得錢應該花在更有回報的事情上。風水先生一句話他就可以推遲工期一年，現在最後一步他又想著縮造價。但我平復一下心情想怎麼也不能用方案一了，只能想辦法重新做一個面積與造價都符合要求的方案了。

回北京之後很快開始思考新的方案，將最近這個方案大改，保留讓我有原始衝動的那部分，然後最大效率的利用功能房間，一周時間出了一個佔地122㎡的設計。發過去他挺滿意的。然後第二周就開始催我施工圖了，他已經坐不住了。在第二周周末我在加班的時候他又發簡訊來催了，只能又發了一條很長的簡訊告訴他一年多都等了，都花這麼多時間與精力，雖然造價減了面積也縮了，但還是應該最大限度的保證效果，不要馬虎的隨便施工，也不要等不了這幾天的深化設計，再怎麼樣這個房子也是要住幾十年的。

在這個設計里開始嘗試在鄉下使用玻璃磚、水磨石、青磚等這些沒有技術要求卻很有特點的材質。

終於在今天2016年3月4日我將三十張圖紙發給了他，而他說下周末他回南康去舉行開工儀式，我真心希望不要再出亂子。

........................................................2017年3月20日更............................................

在上上個周末林先生去南康舉行了開工儀式，很遺憾我那時去浙江安吉看另一個項目的用地沒有過去，說實話我都沒有參加過開工儀式。在他出發前一晚視頻聊了一個多小時，確認明天最重要的建築定位、預埋管道、結構預埋件等。發過來的照片老的門樓和院牆已經拆除了場地已經平整好了。然而兩周過去了並沒有什麼進展，果然清明時節雨紛紛，當初逼我這麼快出施工圖並沒有什麼卵用嘛。

……………………………………………………………………2017年5月30日更……………………………………

四月初的時候林先生說挖地基的時候有三個坑挖到了流沙與滲水，問我怎麼辦，施工隊說沒什麼大問題就這樣建。我問了下院里的結構工程師，建議他繼續深挖，最好挖到硬土持力層。

好的地基

有沙與滲水的坑

所幸後來再深挖一米就到硬土了。五一假期林先生回老家了，給我發來了施工這張照片。可以看出建築與樹很近，夏天的榕樹格外綠。近處兩根白色水管是預留在柱子里的下水管。

端午節更新

2017年7月初更新

目前一層框架已經施工完了，當地的施工隊做150高300寬的樓梯做慣了，結果自作主張把樓梯做成了150高的，結果發現寬度不夠，於是平均的縮減寬度，改成一個踏步220寬，我真是服了，施工圖紙寫的清清楚楚的還不照圖施工，有問題也不問，自己就改了。結果林先生打電話問我怎麼辦，只能砸了重做。加上上次多做了兩根地梁，浪費了上萬塊成本了，很可惜。不照圖施工，不懂又不溝通真的很無奈呀，沒有一個人可以天天盯在現場。

工人休息時將衣服掛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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