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裝情侶

　　1

　　忽然有一天，所有的節日，元宵節，兒童節，聖誕節，清一色的被過成了情人節，數不清的情侶們走上街頭，如同遊行一樣，向所有的單身狗示威。就像張楚的那首歌唱的那樣：孤獨的人都是可恥的。

　　我就這樣可恥的迎著街上狗男女們鄙視的眼神，走進了和曉曉約好的遊戲機廳。

　　這是我們幾年前就定下的老規矩：在每一個情侶的節日里假裝情侶。

　　沒辦法，年齡越來越大，催婚的人越來越多：爸媽，朋友，同事，二叔家的弟弟，三姨家的鄰居養的那條狗。

　　那天，那條狗正在路邊和一隻母狗不知羞恥的調情，忽然扭頭沖我叫了兩聲：汪，汪。

　　我覺得這兩句翻譯過來應該就是：你個笨蛋這麼大年齡了還沒有女朋友真的是丟死人了喵。

　　其實，這些年，對曉曉，我或多或少的動過不懷好意的想法，曉曉的長相沒得說，性格好，脾氣也好，做朋友仗義，做女朋友的話……

　　每當這個時候，曉曉總會一個彈指敲響我，「想什麼呢，你！」

　　我想了很多次，她拒絕我的表白應該正是因為我們兩個人太熟絡，在床上都怕是要笑場。

　　這家遊戲廳在城市中心，不遠處就有兩所學校，算是比較熱鬧了，也是我們常約的一個據點。

　　我推開門，就看到曉曉正在和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子在爭吵著什麼。

　　看到我走過來，曉曉一指我，對女孩說道，「我男朋友厲害，你要能贏他，我就認輸。」

　　女孩染著頭髮，一副混子的打扮，斜著眼打量著我，「來吧，帥哥，你女朋友和我賭遊戲幣，她已經輸給我五十個了。」

　　沒想到這女孩年紀輕輕，眼光倒是不錯。我隱藏的這麼深，她還是能一眼看出我的英俊。

　　我瞪了曉曉一眼，我倒不是心疼五十個遊戲幣，我是嫌她又惹事生非。

　　「這樣吧，我們認輸，這五十個幣你拿著吧。」我拽著曉曉就要走。

　　曉曉掙開我的手，「你怕什麼，你是不是男人，跟她干！」

　　「就是，是不是男人，連個遊戲都不敢玩。」一旁的女孩也在搭腔。

　　「嘿！我這暴脾氣！我是不是男人，你不試怎麼知道！」我搶過曉曉手中剩下的遊戲幣，扔了進去，按下了開始按鈕。

　　沒一會功夫，我一口氣連輸了十幾局，不好意思的看著曉曉。

　　「那個，我再來一次，這次肯定贏。」我信誓旦旦的指著電燈發著誓。

　　「明天，我爸媽過來，你跟著我去見見他們。」

　　「好嘞」，我緊緊的攥著手桿，順口答道。

　　剛砍下兩個怪，我忽然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樣大喊起來，「你說啥！」

　　「就這麼定了，明天見。」曉曉扭頭就走。

　　我一把抓住她的背包，「你給我說清楚，幾個意思。」

　　「嘿嘿，他們不是老催我結婚嗎，我一直騙他們有男朋友，現在他們來看你了。」

　　「憑什麼是我啊！」

　　「明天是什麼日子？」

　　「聖誕節啊！」

　　「對呀，按照咱們的約定，假裝情侶這事兒，是不是平安夜和聖誕節都包括了？」

　　「是，可是，咱那不都是假的嗎？這事兒要傳到家裡，性質可就變了。」

　　「你不樂意了啊？」曉曉蠻橫的脾氣上來了。

　　我樂意，我可樂意了。真的，我這都見家長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考慮結婚了？

　　「你放心，就這一次，過段日子我就說你愛上了別人，始亂終棄了。」曉曉一副為我著想的樣子。

　　「憑什麼啊！你要這樣，我以後還怎麼嫁人啊！」，我的如意算盤被無情的打碎，氣的我都變性了。

　　2

　　說歸說，玩笑歸玩笑，曉曉再不是東西，她的忙我也得幫。畢竟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擺在那兒。

　　從上幼兒園時，我把從班上惡霸手裡英勇搶來的零食分給她吃開始，到我替她寫作業她在旁邊看美少女戰士，到我假扮她男朋友讓她的追求者們死心，再到畢業之後我幫她聯繫工作租房子搬家。

　　哎？這麼多年，她幹什麼了？

　　總之，我們的關係用兩句成語形容就是，我們情比金堅，我命比紙薄。

　　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見曉曉的爸媽，畢竟我們小時候天天黏在一起，我倆父母還互相打趣要定娃娃親，想起來我就生氣，說的挺熱鬧的，你們倒是定啊！

　　後來，她家搬走了我們小區，兩家的走動也就淡了許多。

　　我特意穿上我最好的一身衣服，正宗的名牌A貨。男人嘛，臉可以不要，面子不能丟。

　　「這孩子，這麼多年不見，越長越帥了！聽說你當大作家了，有出息啊！」從我進門開始，曉曉母親就一個勁的誇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只好一個勁的給她倒茶。

　　「阿姨，您也越來越年輕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曉曉的姐姐呢？」我油嘴滑舌的陪著笑，就像漢奸碰到了太君一樣。

　　擒賊先擒王，拍馬先拍丈母娘。這道理我懂。

　　我這邊和曉曉母親聊的火熱，卻忽略了她的父親。老爺子倒是沒太在意，跟曉曉不知道在聊些什麼。

　　我倒不是對她父親有意見，只是我一直在暗自思考著怎麼才能讓她父親對我轉變看法。

　　上小學的時候，她的父親正是我們的語文老師，那個時候的我也淘氣，天天爬牆上樹，掏螞蟻洞，皮的不行。

　　她父親氣的天天拿課本砸我的頭，說我上課不好好聽講，以後長大了連個老婆都討不到。

　　要不怎麼說大仇得報呢？我現在成了曉曉的「男友」，還當了個小作家，雖然一個月賺的沒有吃的多，但好歹是個和文字有關的工作。

　　我還在想著，飯菜已經悄無聲息的上來了。

　　「您好，您的菜齊了，這是爽口金針菇，夫妻肺片，糖醋小排，麻婆豆腐，蔥燒海參，松鼠桂魚，羅宋湯。」

　　服務員一段精彩的報菜名，慢中藏緊，緊中蘊慢，快而不亂，慢而不斷，出氣平和，吸氣悠然，說的我都想給他捧哏了。

　　要說這餐廳的檔次和服務員真的是密不可分的，像我常去的大排檔，服務員和後廚，其實都是老闆自己，一看見我，就一口的大碴子味：

　　「老鐵！來了哈！整點啥啊！先整兩瓶啤酒？別怕！哥請客！」

　　再看眼前的服務員，面如冠玉，濃眉大眼。按照朱時茂的說法，就是穿上這身衣服也是個地下工作者。

　　只是，這西裝，怎麼越看越覺得有點眼熟呢？我，居然和服務員撞衫了？

　　「小諾啊，咱們開始吧。」曉曉的父親終於說話了。

　　「叔叔您請，您請，」我不動聲色的把手機放在一旁，又默記了一遍剛剛在網上查到的詩句，開始引經據典，「叔叔，今天點的菜都是這家飯店的拿手好菜，蘇東坡說，無肉使人瘦，無竹使人俗。您先嘗嘗這糖醋小排。」

　　「噢，好，好。」

　　「當然，也不能光吃肉，清代的李漁在《閑情偶寄》里說過，飲食之道，膾不如肉，肉不如蔬。巧了，這裡的金針菇也稱得上是一絕。」

　　「恩，恩。」

　　一旁的曉曉不樂意了，狠狠的踩了我一腳，「你發什麼神經呢！到底要讓我爸吃什麼啊！」

　　「曉曉，從小你就欺負小諾，現在我們都是一家人了，要相敬如賓，知道嗎？」曉曉的父親發話了。

　　「您說的太對了！」我忍不住敬了一杯酒，「她就是老欺負我。這麼多年，我是敢怒不敢言。」

　　沒想到，曉曉的父親偷瞄了一眼曉曉的母親，低聲說道，「我也是。」

　　3

　　說說笑笑的，時間倒也過得很快。

　　「這個，咱們說點正事兒吧。「曉曉父親放下了筷子，義正言辭的勁頭讓我恍惚以為回到了課堂里。

　　「你和曉曉的事情，我們也都知道了，咱們兩家也都知根知底，我們老兩口呢對你肯定是一百二十個滿意。「

　　「謝謝爸，謝謝媽。」我一激動就順嘴喊了出來。

　　「什麼時候把你爸媽喊著，我們一起聚一聚。」

　　「行，沒問題，回頭我們商量個日子。」

　　「商量一下結婚的事兒。」

　　「好嘞。」眼看著任務圓滿完成，我心裡這個歡喜。

　　哎？好像不太對。結婚？怎麼個情況？怎麼就結婚了？這父女倆怎麼一個套路？趁著別人放鬆警惕就來個悶棍。

　　我扭過頭，悄悄的問曉曉：「你怎麼跟他們說的？不是就見個面嗎，這怎麼就談婚論嫁了。」

　　「那個，我跟他們說，我們感情挺好的，準備挑個黃道吉日結婚了。」

　　「什麼」，我有些氣憤，又不好直接說出來，只好站起來瞪著她。「太過分了把你！」

　　她父母被我突如其來的發神經弄得怔住了。老爺子的那塊海參在筷子里滑了半天，最終還是掉在了桌子上。

　　「那什麼，爸媽，我和他說點事兒，你們先吃著。」曉曉把我從房間里推了出來。

　　「曉曉，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怎麼個情況，是，我是喜歡你，可你不能把我當猴耍啊，你這麼一說，回頭我怎麼跟我父母交待啊。」我承認是有些急了，擱誰誰不急啊。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我一個藏獒？

　　「其實，你的父母也知道了。」

　　「啥？他們怎麼知道的」，我又吃了一驚，今天驚不要錢是怎麼著。

　　「前幾天我出差，偷偷去了你家，跟你爸媽說了咱倆結婚的事兒。」

　　「不是，你怎麼想的啊，把事兒鬧這麼大，那我們到時候咋辦啊，事兒都說出去了。」

　　「實在不行，那，只好結婚了。」

　　「你想的倒美，你說結婚就結婚，你說結婚，你說什麼？」我喊了起來，聲音都變尖了。

　　「我說，咱們結婚吧。」曉曉一字一句的說道。

　　4

　　這下，我不是吃驚了，我他媽是吃了個鯨魚啊！不是幫她演戲嗎？不是逗她父母嗎？怎麼最後成了逗我一個人了？

　　我忽然覺得自己腦子傻掉了。只覺得人心叵測，世態炎涼。我沒想到，一直喜歡的女孩竟然接二連三的騙我，生我養我的父母居然也同流合污，夥同曉曉聯合起來算計我，我不告官司只告天，心中怨氣口難言……

　　最氣的是，我到現在還沒想明白，為什麼。

　　「你就是個榆木腦袋，」曉曉拿手指戳著我的頭，「咱們兩個每次節日都一起過，平常天天打電話，隔三差五齣來逛街，你以為我只拿你當哥們啊。」

　　「那你之前怎麼不答應我的表白啊。」

　　「我怎麼答應，你每次都是一副不正經的樣子，我前腳答應了，你後腳說跟我開玩笑，我怎麼辦。我一直等你認真的表白一次，可你就是不開竅。」

　　「等我認真表白？」

　　曉曉氣沖沖的點點頭。

　　「那現在，行嗎？」

　　我忽然單膝跪在了地上，從口袋裡掏出了戒指盒。

　　「你這是？」曉曉長大了嘴，我都能看到她牙縫裡的菜葉。

　　「你願意嫁給我嗎？」我太帥了。

　　這次，該輪到曉曉傻掉了。

　　「嫁給他，嫁給他。」走廊的燈忽然熄滅了，服務員在旁邊跟著起鬨。

　　「你怎麼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曉曉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姐，你能不能先答應，等我起來再慢慢給你說！」

　　「我不！罰你再跪一會。」

　　「不嫁算了，我去問別的小姑娘了。」我作勢要起身。

　　「我願意，我願意。」曉曉終於投降了，倒在了我的懷裡。

　　「你以為你和他們聯合起來就能騙過我，我爸媽早就叛變投誠了。」關鍵時刻，還得看親媽的。

　　「你是說，我本來和他們算計你的，結果卻成了你們算計我。」

　　「什麼算計，這麼難聽，我這應該叫智慧。」

　　「怎麼，你們小兩口都知道了？」就在我們甜蜜的秀著恩愛的時候，我的丈母娘，不合時宜的出現了。

　　「媽！您怎麼也和他串通一氣。」曉曉羞澀的撒著嬌。

　　「小諾啊，今後你可得照顧好曉曉，不然我饒不了你。」

　　「爸，媽，你們放心。」我用力抓著曉曉的手，像是在承諾著什麼。

　　「行，那你們小兩口接著說話吧，老頭子，陪我去趟洗手間，這孩子剛開始給我倒那麼多茶……」

　　「那還不是你嘴饞。」

　　「你還說我，你看看那盤排骨都讓誰吃了......」

　　看著他們老兩口互相攙著手，嘴裡卻誰也不繞誰，我彷彿看到了我們年老時的樣子。

　　我扭過頭來，和曉曉四目相對，問道：「老婆，我們的協議還作數嗎？」

　　「作數啊，以後不僅每個情侶的日子要一起過，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要一起過。你不能後悔。」

　　「當然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