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之生命木之心
「宮殿木匠就是為寺廟做事的木匠,也就是建造大型古建築的木匠」,和一般民居木匠來比,除了修建的建築大小不同以外,技術上沒有什麼大的差別,最大的不同應該是心理層面上的,法隆寺木匠(西岡常一及其祖父、父親都是奉公於奈良法隆寺的木匠)有一個口訣是「沒有對神佛的敬仰,就沒有資格言及社殿的伽藍」(伽藍是指供奉佛陀的建築),所以這個職業自帶一種神聖感。這套書包括天、地、人 3 卷,「天卷」是對西岡常一的採訪,「地卷」是講他唯一的徒弟小川三夫,「人卷」采寫了小川三夫創建的鵤(zān)工舍里的多位木匠。
西岡常一的祖父西岡常吉是西岡家族第一代法隆寺木匠,所以西岡常一從小被當做接班人來培養,在 1928 年正式成為木匠,作為「法隆寺專職棟樑」,一度因為法隆寺沒有修復工程,而陷入極度貧困。因為從小的教育,他對於「法隆寺專職棟樑」這個職業是一種敬畏和發自內心的熱愛,其實除了他們家族,還有一些其它家族是法隆寺的專職匠人,但是因為經濟原因放棄了,而只有他堅持了。小川三夫在 1966 年放棄上大學的機會,拜師西岡常一,因為「當我看到聳立在法隆寺院落中的五重塔的時候,感到非常震撼。我想的是,古人怎麼能建造出這麼完美的建築?」,而父親對他說「你身處在一個順流而下的河流中,但是你卻選擇了逆流而上」。小川三夫和師父不同,認為要做「能吃飽飯的宮殿木匠」,所以創建了鵤工舍,會修復除了法隆寺之外的其他伽藍。鵤工舍里,小川三夫的徒弟大概都是在 1980-1990 這段時間成為木匠的,在采寫時大概都是 20 歲出頭,他們成為木匠的原因各不相同,有一部分都是因為生活所迫,為了糊口才入了這一行,至於是否喜歡當木匠,他們也不清楚,當然也有因為看了西岡常一的故事,慕名而來的,因為入行的原因各不相同,所以裡面也有很多人很快就離開了,真正堅持下來一直做宮殿木匠的人並沒有很多(作者在 2016 年再版時又調查了所有人的現況,繼續做宮殿木匠的人寥寥無幾,但是也有新加入的優秀工匠)。從這 3 代人來看「宮殿木匠」這個行業的演變,很有意思。最近幾年很多人都在感嘆中國傳統手藝的流失,同時又在讚揚日本對傳統手藝的傳承,但是從這 3 代人來看,其實也只是很少人在熱愛並堅持著這個行業(書里講到還有兩個人曾經拜西岡常一為師,但是沒兩天就走了,所以他認為只有一位徒弟就是小川三夫)。這套書在去年重版時,鹽野米松和小川三夫兩位老先生來北京做宣傳,現場有人問小川三夫先生如何看待傳統手藝的流失,他的回復大概總結就是「不需要了」。這也是我比較認同的吧,就像知乎上一個回答里提到的,大家對於「木匠」這個職業的認知是老羅那張有名的工匠精神照片,但是實際上平時使用的是各種機器,如果從實用性來講,機械化和快速化更符合這個時代的需求。所以其實這種手藝的傳承,更多的作用是,有人可以在兩百年後還知道如何修復法隆寺,可惜的是,貌似已經沒有人可以修復應縣木塔了,這是比較惋惜的。其實從職業選擇來看,我更傾向於「你身處在一個順流而下的河流中,但是你卻選擇了逆流而上」,總覺得是因為有一些人在堅持著美好的東西,這個世界才會更好。
「當初我入門的時候,師父就跟我說過,不要看書、看報、看電視,只要一門心思磨工具就可以了」,西岡常一給了剛入門的小川三夫一片刨花,如果他磨得工具可以做出這樣的刨花,就可以了。後來的小川三夫收的每個徒弟,第一件事情都是學會磨工具,才可以更好的完成工作,他認為「工具真是不可思議。你用心地使用它們,它們也會反饋給你。」。這一點也是這師徒 3 代比較特別的傳承,因為小川有一些徒弟是之前就有木匠工具的,但是每個人都在感嘆,剛來鵤工舍第一件事就是發現自己的工具實在磨得太差了。打磨自己的工具和去完成一個建築就像里子和面子,工具沒有磨好,可能本來花很少時間就可以做好的事兒,卻要用更多的時間,雖然面子最後可能都一樣,但是里子只有自己知道,可惜有的人不喜歡做里子活兒,只想做面子活。想到當時在現場,有一個女生提問「我喜歡木匠,也喜歡陶藝,也喜歡繪畫,想問一下您,如果堅持自己的愛好呢」,作為嘉賓的馬未都回答了「你工具磨好了嗎」。
「天卷」和「地卷」還講述了兩位老先生作為棟樑(建造伽藍時,是多人合作,棟樑就是總負責人)的工作,比如尋找木材、做財務計劃,以及兩位老先生對於師徒關係的看法;「地卷」更多是多位徒弟的入行經歷,以及對師父的看法。這些內容,就不多贅述,有興趣可以去看原作,因為是采寫,所以一些故事會從不同人的角度多次講述,也是蠻有趣的。
圖:法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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