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冰河踏夢來

曾為一個女孩兒寫情書,結果把她室友看哭了。

2006年的春末,班級拆分重組,一個女孩兒來到我的身邊。

她長得眉清目秀,喜扎馬尾,穿一身寬大校服,個頭不高,略有嬰兒肥,笑起來銀鈴悅耳,音調甚高,常讓人誤以為撿了錢包,且沒心沒肺。

我倒覺得還好,作為同位,理應互幫互助,然上課時卻沒少跟她插科打諢,那會兒我胖頭胖腦,身寬臉圓,活脫脫胖大小子,與她相處沒兩日就再無生分,言談無忌間,幾乎無話不說。

她一口一個同位的叫著,別提有多熱乎,我一聲一聲的應著,革命友誼就此結下,並日漸深厚,愈發像是一對相見恨晚的密友。

每逢替老師發作業,都少不了為她先翻找出作業本,連多等片刻都不行,好似她極其熱愛學習一般,然而只有我心知肚明,她是想儘快寫完作業,放學的時候率先奪門而出,去另一所學校的大門口等另一個人。

早年間非主流盛行於世,男孩兒們穿著花里胡哨的牛仔褲彰顯個性,各個學校從不乏一呼百應的年級大咖,堵在校門口吆五喝六,抱著膀子與周遭路過的學生冷眼相對。

那時的女孩兒們單純,不諳世事,心裡想的,夢裡夢的,也儘是些白馬王子翩翩而來,或者如港台明星般溫文爾雅的俊彥小生。

她則例外。

周末玩耍時,結識了朋友的朋友,小伙兒與我年紀相仿,起的名字至今讓我記憶猶新,每逢想起便如雷貫耳。

元帥。

元帥人不高,皮膚黢黑,頗有些未來魁梧壯漢的潛質,放在古時,弄不巧也會被人當成張飛的胞弟。然他兄長是遠近聞名的大混混,藉此名聲,狐假虎威,元帥倒也拉攏一幫般大的孩子相隨左右,每日出行,必定成群結隊,遠遠望去,好不威風。

不知為何,她卻對其一見傾心。

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年月,女孩兒們喜歡SJ天團,喜歡謙謙有禮的金城武,雖然人人沉迷於非主流,整日在qq空間多愁善感,藉以矯情文字抒發青春憂愁,但我卻始終認為,白馬王子才配公主,五大三粗的莽夫,只適合衝鋒陷陣,再要不,就是去賣炊餅。

她可倒好,天天和元帥膩歪著,甚至連初吻都大方獻出,每次與元帥有新進展,便要在第二天課上與我傾吐一番,笑的眉目泛光,花枝亂顫。

若是高興的事兒,我也跟著樂呵,若是發生矛盾,我則出謀劃策,三言兩語間裝成狗頭軍師,說的與吹的,也儘是從書上看來的,連經歷一次都不曾有過。

不出倆月,這段極為青澀的戀情便無疾而終,兩人就此分道揚鑣,往後數年,我再未見過元帥一面,更不知他變白了沒有。

再後來,她變得沉默寡言,窗外的帘子時常因風皺面,撫著她的馬尾,像是一束黑亮的流蘇,恍恍惚惚中,她眸子里好似含了陰鬱的意味,我看不懂,更猜不透。

我也常常對著她的側臉發獃凝思,她一手托腮,一手握筆,在課本上寫寫畫畫,字裡行間皆是寫不完的少女心思。

猶記得那是陽春三月,早在她和元帥相識前,獃頭獃腦的我就從書中讀了幾分愛情的皮毛,思來想去,不曾問過其他人,便篤定的認為我那心思便是暗戀。

自從心中存此念頭,再跟她說話,就總有些不自在,學習卻也愈發拼搏,幻想著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胸戴紅花,手捧玫瑰,像個凱旋而歸的騎士般向她求婚。

然而在某天午後,我忍不住內心的燥熱,趁著教室內僅剩我倆的空當,雙手死死撰著書包,閉著眼在她耳根旁輕聲說:

我喜歡你。

只此四字,我便逃也似的奔出了校園,直到家中才記得喘氣,一連幾大口,硬是把我憋得臉頰通紅。

午間休息過後,再回班中,還是一樣的座位,還是一樣明亮的教室。

她卻變得略有不同。

板著臉,不愛笑,甚至不再正眼瞧我,好似我欠了她幾百兩銀子,還綁了她的貼身丫鬟,令我倍感冷漠。

從那天以後,我便開始了不厭其煩的苦苦追求,幾乎用遍了身邊所有的資源,偶像劇里看的,大街上瞧的,甚至無中生有的靈感也被我化成實際來獻愛。

結果可想而知。

姑娘慌了,被我逼迫的有些緊,我也忘了從哪裡聽來的妙招,只記得堅持窮追猛打,終有一天可撥得雲開見月明,俘獲芳心,但個中分寸與火候,我卻全然不懂拿捏。

於是也在一天午後,放學時,還是我倆人未走,她好像有意多留片刻,我內心愈發不甚惶恐,如今回憶起來,仍舊曆歷在目。

她撒瘋一樣,哭著罵我是頭豬,是頭又胖又肥的豬。

我獃獃的看著她,茫然失措,不知該如何出言勸慰。

只覺得是自己太過冒失,傷了姑娘的心,又倍覺委屈。

能吃,難道也是一種錯么?

罵過發泄過,姑娘走了,我呆坐在教室里,也不再期待父親所做的可口午飯,繞耳餘音都是她那一句話。

久久不散。

過了兩天,她以我上課打擾她學習為由,找老師調了座位,由同桌變成前後位,我心裡落差瞬間加大,好像地主家的小妾突然失了寵,著實彆扭。

每當看著她和新同桌嬉笑調侃,都有種異樣的難受流淌心間,那會兒不似現在,別人的看法,她的一舉一動,都往心裡去,也不管豁達是什麼,更不知如何疏導自己,只得默默忍受,憋的像個悶葫蘆,學習似乎也失了興緻。

眼裡,好像就只有她一個人。

時光如白駒過隙,悄然而逝。

又過了一年,她遵從父母之意,轉了學府,到了窮鄉僻壤,成了住校生,與她見面的機會更是屈指可數。

一年到頭,也就是過年時同學聚會,能隔著兩張桌子與她碰面,每每四目相對,便瞬間分開,彼此心照不宣。

直到2010年,我去往武漢實習,坐的是普快列車,懷揣著小夢想,懵懵懂懂的踏上征程,車窗內外,人來人往,扎著馬尾辮的女孩身影落在我眼裡,好像都是她。

也許是命中注定有段機緣,後來巧合下我與她偶然聯繫上,電話撥通,身靠牆面,這一打就是數個小時,直打的手機發燙,耳朵發麻才肯罷休。

好似要把許多年以來的話,都在一夜說盡。

我始終相信,命運足夠奇妙,當你萬念俱灰,不再期盼一絲一毫的希望時,有座橋樑總會自然而然的搭在你腳上,引著你向彼岸前行。

後來,我們又重回無話不談的青澀時期,像是久未相逢的舊友,生活中的瑣事,喜事,煩心事,互相傾訴,聊以生慰,在全然陌生的城市,用親切的言語溫暖彼此。

我那時傻乎乎,幾番欲追求成功,也都被她巧妙的見招拆招,許下畢業以後再戀愛的惟願,我對此深信不疑,想起多年以後牽著她的手,領著個半大孩子,夢裡都會笑出聲響。

過年的時候,放七天假,我坐著長途汽車跑到她家樓下,買了煙花去燃放。

煙花炸開,夜空斑斕,她穿著粉襖,微微仰頭,馬尾辮柔順垂下,小臉圓潤,一如當年初見。

更有思念到極致時,向領導請了兩天假,不遠千里坐著火車,在車上坐一天,見了她,立馬就坐回來,送吃的送喝的,將一封寫了又改,改了又寫的情書親手遞給她。

她後來在電話里跟我說,你寫的我看了,我還沒怎麼著,我室友倒是哭的稀里嘩啦,別提有多感動。

我聽完,也只是笑笑,其實心裡,得意的很吶。

那時,我以為能就此默默的守護她一輩子,未來謀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行遍這世間的千山萬水,賣弄賣弄些情詩文字給她看,也算是生平莫大的幸事。

然而,莫名其妙的,她卻突然與我斷了聯繫。

我好像失了魂兒,丟了魄,瘋狂的糾纏不放,通過各種關係打聽她的近況,亦或者使用各種渠道,試圖與她取得聯繫。

後來我才知道,近水樓台先得月,並非浮光掠影,而是一種境遇。

她不曾被我牽過的手,讓同班的男生捷足先登,據說是因為一場活動相互熟識,乾柴遇烈火,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直至耳鬢廝磨。

我痛心疾首,又彷徨無助,好像個小丑,從她的生命里來了又去,徒留一大堆笑柄,除了會賣弄些矯揉造作的文字,什麼也做不了。

再回頭看看那些年,風煙散盡,人走茶涼。

當年那個靠著小窗,點燈熬油對月書寫情書的少年,一去不復還。

你要問我什麼樣的牛逼能吹一輩子,我想大概也只有這件事了吧。

朋友間的趣事再多,生活的再豐富,都不如在最美好單純的年紀喜歡一個至純的姑娘。

如若有機會,我能與她再見面,真的很想告訴她:

你扎馬尾,穿一身純白紗裙。

行走在我的夢裡,搖搖晃晃,好似白馬踏著冰河而來。

我願從今夜開始守望。

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晚安。

元宵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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