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美學:埃德加·愛倫·坡

全篇一萬三千字,連續寫了十個小時,到後面體力不支,結尾有些倉促,見諒

孤兒

1811年12月26日的弗吉尼亞州首府里士滿,一場演出正在里士滿劇院舉行,劇院內眾多的戲迷聚精會神的觀看錶演。沒有人能預料到災難的降臨,在隨後突如其來的大火中,包括弗吉尼亞州州長喬治·史密斯和他妻子在內的72人喪生。人們懷著巨大的悲痛,在原址上建造了聖約翰教堂,以緬懷逝者。

圖片:里士滿劇院復原圖

圖片:聖約翰教堂

就在十幾天前,另一場災難發生在了里士滿一個破碎的美國家庭中,也摧毀了這個新生的家庭。伊麗莎白·阿諾德·坡曾經在里士滿劇院演出過,她是一名戲劇演員。而就在里士滿劇院被大火摧毀前,這個年輕的母親死於肺結核,留下三個年幼的子女。在這三個孤兒中,排行第二的就是埃德加·坡,直到他被約翰·拜倫收養,名字才改為埃德加·愛倫·坡。

埃德加·愛倫·坡出生於1809年1月的波士頓,也就是美國獨立戰爭導火索「波士頓傾茶事件」的發生地。如今的波士頓已經成為了美國最古老的城市之一,也是哈佛大學、麻省理工、東北大學等諸多高校所在地。愛倫·坡的父親大衛·坡是劇院的演員,祖父是一位紡車製造商,曾經參加過美國獨立戰爭,曾祖父則是愛爾蘭的一位佃農。大衛·坡於1805年同劇院的另一位演員伊麗莎白·阿諾德結合,並在1807年擁有了坡家的第一個孩子威廉·亨利。這個時代的戲劇演員生活困頓,需要不停地在各地巡演,過著風雨飄搖的日子。1809年10月18日,大衛·坡最後一次在紐約公開演出《可悲的蠢事》,在遭遇到大量的批評後,便徹底失去了確切的消息。據說他在1810年10月去世,這一消息無法再考證了。從演員的角度來說,伊麗莎白·阿諾德的演技和敬業程度要好過大衛·坡太多。禍不單行,伊麗莎白·埃德加·坡的身體每況愈下,她將大兒子威廉·亨利交給大衛·坡的父親照顧,自己則到處巡演,隨後生下來小女兒羅莎莉。1811年10月11日之後,她便無法再演出了,在1811年12月8日,也就是里士滿劇院大火前的兩周,她在貧病交加中去世。

圖片:埃德加·愛倫·坡出生地紀念碑

此時的埃德加不到3歲,就已經成為了孤兒。他的養父約翰·愛倫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商人,出生在蘇格蘭,十幾歲時來到里士滿寄居於叔父威廉·高爾特家中,之後同美國姑娘弗朗西斯·基林·瓦倫丁結合。約翰·愛倫受過教育也通曉人情,不過他同樣也粗暴、酗酒,同時十分好色,在一生中至少有兩個私生子。愛倫夫婦當時沒有子女,在得知坡家的遭遇後,決定領養埃德加·坡。此後,埃德加·坡便改名為埃德加·愛倫·坡。不過愛倫·坡並不是愛倫夫婦的養子,他只是寄養在愛倫家,沒有相應的養子的名分。

圖片:愛倫·坡寄養在愛倫家時睡的兒童床

求學

儘管遭遇了種種的不幸,愛倫·坡依然顯示出自己的聰明伶俐,他在里士滿讀書時,老師威廉·尤因就很喜歡這個學生。1815年,約翰·愛倫決定前往英國開辦商行分店,他帶上了妻子和愛倫·坡。愛倫·坡在倫敦以北的一個寄宿學校繼續讀書。校長約翰·博蘭斯比對他的印象也很好,愛倫·坡在日後所寫的小說《威廉·威爾遜》中葉提到了他的校長博蘭斯比。這段時光是愛倫·坡一生中少有的無憂無慮的日子。

此時的愛倫家卻遭遇著困境,先是約翰·愛倫的妻子弗朗西斯患上重病,而拿破崙在歐洲發動的戰爭也影響了商行的貿易。最終約翰·愛倫不得不放棄了在倫敦開辦企業的計劃,於1820年初回到了美國。五年的英國生活之後,愛倫·坡又回到了里士滿,此時他已經11歲了。

里士滿是美國南部弗吉尼亞州首府,也是日後的美國南北戰爭中南方聯盟的首都。里士滿居住最多的是英國人,這裡的人都認為自己頗具涵養且尊貴,如同英國紳士一般。這從日後的南北戰爭中可以看出,南方人普遍認為自己比北方佬更有涵養。值得一提的是,南北戰爭中的重要人物總統林肯,只比埃德加·愛倫·坡晚一個月出生。林肯出生的那一天,歐洲也誕生了另一位傑出的人物,英國生物學家,進化論的奠基人查爾斯·羅伯特·達爾文。

在回到里士滿之後,愛倫一家終於迎來了一次轉機,變得富有起來。1825年,約翰·愛倫的叔父威廉·高爾特去世,約翰·愛倫繼承了他的遺產變身富翁。在這之前愛倫家的經濟一直很拮据,而在此之後,愛倫·坡已經能夠進入到當地最好的學校了。在這之後,愛倫·坡開始了自己的大學生涯,他被送往弗吉尼亞大學。弗吉尼亞大學是1819年由美國第三任總統托馬斯·傑斐遜創建的非教會大學,也是著名的常春藤八校之一。由於當時的美國缺乏建築師,傑斐遜總統按照歐洲樣式親自設計了大學裡的各式建築。

圖片:里士滿議會大廈,由傑斐遜總統設計

圖片:埃德加·愛倫·坡在里士滿居住的房子

在里士滿的生活中,愛倫·坡家對面有一位鄰居,這位鄰居的女兒名叫艾米拉·羅艾斯特。在艾米拉的晚年,她曾經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對面屋子裡的少年沉默寡言,外表憂鬱。愛倫·坡十分熱心而易於衝動,他曾經給艾米拉寫過信,兩人也互相愛慕並且訂婚,當時她才十五六歲。當愛倫·坡上大學後,給艾米拉寫了很多的信,不過這些信都沒有到艾米拉的手中。艾米拉的父親藏起了所有的信件,他認為兩人還太年輕。不過很快他就食言了,他在艾米拉17歲時將她嫁給了謝爾頓先生。顯然他並不喜歡坡,以及他的出身——愛倫·坡並沒有約翰·愛倫的繼承權。

圖片:埃德加·愛倫·坡的肖像畫

1826年的2月,埃德加·愛倫·坡進入大學,在這裡他開始了自己的大學生活,此時的弗吉尼亞大學剛剛創立,學生人數還不足200人。擁有漂亮前額和憂鬱眼神的他令人著迷,同時他還是朋友間小有名氣的詩人,寫過一些諷刺詩。他也曾經在詹姆斯河上逆流游泳六英里,並擅長拳擊、賽跑等等。此時,愛倫·坡的哥哥威廉·亨利·坡的經歷也在影響著愛倫·坡,亨利在海軍和商船上工作過,並在雜誌上發表過詩歌。這些都引起了自己弟弟愛倫·坡的羨慕,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愛倫·坡的人生軌跡。

圖片:國會山頭像,依次為華盛頓、傑斐遜、西奧多·羅斯福(不是二戰時擔任美國總統的富蘭克林·羅斯福,西奧多·羅斯福是他的堂叔)、林肯

此時的弗吉尼亞大學作為美國的首個非教會大學,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儘管他的創立者是《獨立宣言》的起草者,依然沒有擺脫初建期的困頓與混亂。事實上埃德加·愛倫·坡在入學時,大學甚至沒有有效的學習秩序。在這裡,愛倫·坡逐漸與紈絝子弟混在一起,學習他們的生活方式和派頭。當然,愛倫·坡並沒有在學習上拉下太多,他在閱讀方面的涉獵極廣,同時顯露出對於語言的天賦。在大學的第二年,也就是1827年,一本署名為波士頓人的詩集《塔墨蘭詩集》出版了。這是埃德加·愛倫·坡的第一個出版物,在序言中,他寫到:「這本詩集中的大多數詩篇寫於1821年至22年,那時作者還不到14歲」。在這本詩集中,能感覺到愛倫·坡受到愛爾蘭詩人托馬斯·摩爾和英國詩人拜倫的影響。這本詩集的主人公塔墨蘭也是愛倫·坡所寫的第一個人物,他由於在愛情上幾度失敗而悲痛地死去,心依然和離別的心愛的人艾達連在一起。顯然,這部作品很大程度上受到艾米拉結婚的影響。

在漫漫黑夜的幻想中

我夢見逝去的歡樂

而人生的不眠之夢

還有那白晝卻使我心傷淚落

——節選自《塔墨蘭詩集》

決裂

無論是父親失蹤,母親病逝,還是愛人離去,種種打擊都影響著愛倫·坡,讓他一生充滿著憂鬱。儘管如此,愛倫·坡依然堅強的繼續著自己的文學之路。在他寫詩的時候,就已經為自己安排好了為文學奉獻一生的準備。

在入學後不久,愛倫·坡與養父之間的矛盾開始顯現。儘管愛倫·坡很愛自己的養母弗朗西斯,就如弗朗西斯愛他一般,但是對於養父,愛倫·坡卻沒有多少感情。在一次關於錢和不當行為的矛盾之後,他和養父斷絕了關係。

約翰·愛倫對於愛倫·坡如同富家子弟的大手大腳習慣難以忍受,同時認為愛倫·坡沒有履行自己學生的義務。在愛倫·坡欠下了2000元的賭債後,約翰·愛倫拒絕為他償還這項債務,並不再供他讀大學。於是愛倫·坡只得回家,結束了自己的大學生涯,在家中讀書、訪友。1827年3月,在一次爭吵中,愛倫·坡離開了家,此時他才18歲。

圖片:埃德加·愛倫·坡的箱子和鑰匙

四月初,帶著皮箱、衣物和一些錢的愛倫·坡搭船抵達了波士頓,他出生的地方。也就是在這裡,他說服了一位名叫卡爾文·托馬斯的印刷商出版了四十本《塔墨蘭詩集》。為了擺脫自己的經濟困境,也為了擺脫過去的生活,埃德加·愛倫·坡在1827年5月26日入伍當兵。他改名為埃德加·A·佩萊,年齡改為22歲,此時他身高5.8英尺(1.77米),灰色眼睛,棕色頭髮,皮膚白皙。

圖片:埃德加·愛倫·坡曾經駐紮過的堡壘

很快愛倫·坡就被分配到了波士頓港的炮兵連,之後又去了查理斯頓港沙利文島的毛特烈堡。一年後調到弗吉尼亞州的門羅堡,1828年5月成為技工,1829年1月提升為軍士長。沙利文島是他日後《金甲蟲》等小說的背景地。1828年12月1日,愛倫·坡在給約翰·愛倫的信中坦露心聲,他不願意自己的青春就這樣虛度,他希望約翰·愛倫能為自己弄到一份退伍證明書。之後,愛倫·坡又寫信,希望約翰·愛倫能為自己在陸軍軍官學校幫他謀求一個軍官候補生的職位。一開始約翰·愛倫並不願意幫這個忙,他對於愛倫·坡沒有更多的期待了,只希望他能服滿五年的兵役。然而一件事情徹底改變了愛倫·坡的人生軌跡,他的養母弗朗西斯去世了。

約翰·愛倫的妻子弗朗西斯在彌留之際,懇求他好好照顧愛倫·坡。在這之後,約翰·愛倫改變了對愛倫·坡的態度。愛倫·坡在收到約翰·愛倫寄來的錢後,回到了里士滿的家中。約翰·愛倫為愛倫·坡弄到了一份退伍證明書、弗吉尼亞州州長普雷斯頓上校和其他親友的介紹信。1829年4月退伍後,愛倫·坡帶著這些證明材料連同約翰·愛倫的親筆信來到華盛頓,他希望能夠進入到陸軍軍官學校。他在這裡見到了陸軍大臣伊頓少校,隨後又去了巴爾的摩見到了祖父的一些朋友。之前曾經提到,愛倫·坡的祖父參加過美國獨立戰爭,並且是美國全軍的「經理署署長」,美軍少校。在這裡愛倫·坡見到了他的姨媽瑪利亞·克萊姆和姨媽的女兒弗吉尼亞,也就是他後來的妻子。

圖片:埃德加·愛倫·坡的表妹和妻子 弗吉尼亞·克萊姆

愛倫·坡的姨媽此時39歲,獨自帶著兩個孩子生活,兒子9歲,女兒弗吉尼亞剛剛7歲。瑪利亞還需要照顧丈夫前妻所生的幾個孩子,生活十分拮据。克萊姆太太靠教書糊口,愛倫·坡將她家呆了九年的一個黑奴賣了40元,以貼補家用。此時的愛倫·坡關注點都在寫詩上,並未傾注太多精力在姨媽與表妹身上。

圖片:愛倫·坡生的衣物

西點

在等待入學消息的這段時間,愛倫·坡一方面繼續寫著詩歌,另一方面生活又陷入了困苦。1830年,愛倫·坡從巴爾的摩回到里士滿的家中,這是他最後一次見約翰·愛倫。此時約翰·愛倫的情婦生了一對雙胞胎,同時他又在向一位新澤西州的貴婦路易莎求愛。在幾個月後,約翰·愛倫第二次結婚了,愛倫·坡也受到了好消息,他被陸軍軍官學校錄取了。

1830年5月,愛倫·坡離開里士滿,6月進入軍校,並在7月1日正式註冊入學。陸軍軍官學校地處紐約州南部的西點,這裡曾經是對英作戰時,美國最大的要塞。共和國的締造者們選擇在這裡建立教授軍事科學的學校,也就是陸軍軍官學校,因為地處西點,也被成為西點軍校。在歐洲,軍隊由僱傭兵和應徵兵組成,軍官則屬於貴族掌控,顯然這不符合美國締造者們的理念。華盛頓和傑斐遜希望建立國民軍,平民也可以成為學生接受軍事教育,在這個新生的國度,不再有貴族的軍事特權。

當愛倫·坡進入學校的時候,與之前的弗吉尼亞大學不同,此時的西點軍校已經初具規模。在1817年到1833年,西點軍校由西爾韋納斯·塞耶管理,他是一位職業軍人,也是軍事理論家,以嚴厲和無情著稱。每年只有130個入學名額,競爭十分激烈。然而愛倫·坡進入西點軍校的目的,既非熱衷於軍事,也非希望進入軍界。事實上,愛倫·坡只是希望能夠繼續得到約翰·愛倫的支持,同時又不用當兵——軍校的生活要比當兵輕鬆,只是愛倫·坡是 這麼想的。

然而現實很快讓愛倫·坡認識到自己的無知,軍校的管理十分嚴格。學員們每天七點吃早餐,然後上課或訓練,直到晚上九點三十分,然後在十點熄燈睡覺。顯然這裡無法讓愛倫·坡繼續自己的文學生涯,這裡不允許出現任何和軍事學習無關的書籍,詩歌自然並不允許出現。然而愛倫·坡反倒因為文學愛好受到同學們的喜歡,他不斷地諷刺塞耶在內的所有軍官。喬·洛克堅定維護所有的規章制度,愛倫·坡給他寫了一首打油詩:

約翰·洛克無人不曉

更有名氣屬洛克·喬

前者名聲廣為稱道

後者出名打小報告

圖片:埃德加·愛倫·坡在西點軍校時印刷的詩集。總共印刷了不到一千本,每本1.25美元,軍校的232名學員中有131人購買,存世只有約20本

很快,愛倫·坡就發現真實的軍校生活並不是自己想要的,他又因為約翰·拜倫不再支付生活開支而與約翰·拜倫第二次決裂。此時,愛倫·坡已經決定要離開西點軍校了,他也斷絕了與約翰·拜倫的聯繫。由於愛倫·坡在檢閱、點名、值勤、禮拜中多次缺勤,他又得不到愛倫的許可無法退役,因此最終受到了軍法處理,於1831年3月6日正式被開除出美國陸軍部隊。愛倫·坡等不及軍法的那一套流程,迫不及待的離開了西點軍校。在紐約,身無分文的愛倫·坡只能再次向約翰·拜倫求助,他在信中說自己卧病在床,可能不久於人世。這一次,約翰·愛倫沒有再理會他,幾年後,約翰·愛倫便去世了。由於約翰·愛倫在領養愛倫·坡後又生育了兒子,因此愛倫·坡沒有繼承權,這使得他徹底陷入經濟困境。

在得不到約翰·愛倫的援助後,愛倫·坡回到了巴爾的摩,與姨媽克萊姆一家、哥哥亨利·坡一起生活。由於酗酒與負債,他的哥哥亨利·坡在克萊姆太太家病逝,死因和他們母親一樣,肺結核。這一家子人的經濟狀況已經十分糟糕,甚至欠了大筆債務,愛倫·坡儘管已經出版了三本詩集,但並沒有多少收入。在這個時候愛倫·坡開始嘗試短篇小說的創作,希望能夠以此為生。這些小說被編入《弗里奧俱樂部故事》。

困苦

在巴爾的摩的兩年里,愛倫·坡的生活只能用困苦來形容,這段時間裡他結識了一個最親密的好友,同是詩人、小說家、劇作家的蘭伯特·威爾默。和愛倫·坡一樣,蘭伯特·威爾默也是在困苦中度過大半生,這個年代的文學家都過得很不如意。愛倫·坡不停地投寄自己的小說,在一次次的失敗之後,終於迎來了轉機。巴爾的摩《星期六遊客報》舉辦了評選活動,愛倫·坡用《瓶中手稿》拿到最佳故事獎,同時還獲得了優秀詩歌獎。在這次活動中,愛倫·坡認識了評委之一,約翰·彭德爾頓·肯尼迪,一位三十歲的律師。肯尼迪也是當時知名的作家,因此以評委的身份參加活動。他很欣賞愛倫·坡的才華,試著說服自己的出版人出版《弗里奧俱樂部故事》,最終沒有成功。在愛倫·坡不斷地懇求下,肯尼迪向《南方文學信使報》的編輯托馬斯·威利斯·懷特推薦了愛倫·坡。懷特在報上刊登了愛倫·坡創作的小說《貝雷尼斯》。

圖片:埃德加·愛倫·坡手稿

懷特每個月發表一篇愛倫·坡的小說,最後直接邀請愛倫·坡前往報社工作。於是在1835年,愛倫·坡又回到了里士滿,這裡是報社的所在地,此時他的養父約翰·愛倫已經去世。他試著去找以前的里士滿好友,然而沒有了背景的他不再受到歡迎,約翰·愛倫的第二位太太也不喜歡他。前途渺茫的愛倫·坡感情上也頗不順利,他在巴爾的摩表露了自己對錶妹弗吉尼亞的愛戀,但顯然他沒有能力娶她。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從大學開始,愛倫·坡就有酗酒的習慣。可是他又並不會喝酒,每次都只要喝一點便會醉。這段時間愛倫·坡甚至想到過自殺,不過最終他並沒有做這種事。

好在肯尼迪一直鼓勵著愛倫·坡,他希望愛倫·坡能夠更樂觀地面對生活,多結交好友。不久後,愛倫·坡返回了巴爾的摩,於1835年9月22日在這裡同弗吉尼亞秘密結婚,次年五月在里士滿舉行了正式、公開的婚禮。這一年弗吉尼亞還不到14歲,愛倫·坡26歲。

如今沒有辦法去考證弗吉尼亞對愛倫·坡的感情,或者這段婚姻是不是愛倫·坡與克萊姆太太商議好的。不過愛倫·坡終於還是組建了家庭,白天他在一間小辦公室上班,晚上回去寫那些恐怖、曲折、離奇的小說。弗吉尼亞則操勞著家庭的生活,她一方面是家裡的女主人,另一方面又是愛倫·坡最新作品的讀者。

經歷了父母離世、大學肄業、被軍隊開除、養父去世自己一無所有、作品不被認可,愛倫·坡終於能夠在家庭生活中喘一口氣,以編輯和評論家的身份進入到美國文學界。此時的愛倫·坡懷抱著改變美國文學的使命,以南方文化人自居。

圖片:愛倫·坡的棕色頭髮

文學

這段時期的愛倫·坡接觸到了大量的文學作品、文學家,自己也創作了眾多的作品。在他工作的這段時間,報紙發行量從七百份左右提高到了五千份。工作上的起色讓他有機會改善自己的經濟狀況,但是生活依然顯得很拮据。最終,愛倫·坡的酗酒影響了他的工作,在一次飲酒過度後,他因病不能工作導致雜誌延期出版,這時的懷特還在紐約。等到1836年10月底,懷特解僱了愛倫·坡。

愛倫·坡對此似乎並不介意,這和他離開西點軍校時一樣。他早就受不了報社辛苦的工作了,更何況他已經以評論家的身份獲得了足夠的認可。愛倫·坡帶著一家人來到了紐約,在這裡尋找工作的機會。在幾個月中,愛倫·坡只賣出了兩篇小說。一年後愛倫·坡不願忍受紐約奔波的生活,遷居費城。

在這個時代,雜誌的發展非常迅速,稿費卻微薄的可憐。因為還沒有相關的專利、版權法案,人們可以直接翻印作品,作家可能一分錢稿費都拿不到。在費城,幾乎每個月都有新的雜誌問世,因此愛倫·坡偶爾還能夠得到一些稿費。1839年7月,愛倫·坡找到了新的工作,在《紳士雜誌》擔任編輯,每天工作兩小時,每周薪資10美元。

在這裡,愛倫·坡出版了自己的小說集《怪誕故事集》。這個集子總共有25篇小說,以恐怖為主。一版印刷了750冊,而愛倫·坡的稿費只是幾本印好的書,方便他贈與親朋。這本小說集的銷量和反響都很一般,但是愛倫·坡依然對未來充滿信心,他開始籌劃著自己的雜誌。由於《紳士雜誌》的主編無心繼續經營,愛倫·坡也就離開了雜誌社。

在這段時期,愛倫·坡沒有停止寫作,他依然不停地投稿,寫過一些關於甜菜栽培和銀版攝影法的短文。

照片:銀版攝影法拍攝的愛倫·坡肖像,也是愛倫·坡最為知名的肖像

銀版攝影法是當時最為先進的攝影技法,由法國畫家、發明家路易斯·達蓋爾於1839年改良,因此又被稱為達蓋爾攝影法。愛倫·坡對這種左右互反、無法複製的攝影方法很感興趣,這促使他進行科學方面的思考。另一方面,愛倫·坡對於密碼、邏輯之類的事情也很感興趣。「為什麼《怪誕故事集》的作者坡一定是位詩人呢?」「因為他是t的詩人,poe(坡)加t就是poet(詩人)」

創作的艱辛沒有擊倒這位詩人,愛倫·坡依舊保持著創作的熱情。一位南方的朋友送給弗吉尼亞一隻可愛的貓——叫做凱特琳娜的玳瑁色的大貓。這隻貓很快成為了家庭的一員,愛倫·坡就在這樣的環境中繼續著自己的創作。愛倫·坡一篇著名的恐怖懸疑小說就叫做《黑貓》。

圖片:愛倫·坡家庭生活想像圖,圖中凱特琳娜在愛倫·坡的肩上,弗吉尼亞在壁爐前

1840年,愛倫·坡籌劃則自己的雜誌,印發了第一期的雜誌說明書。這本雜誌的名稱為《佩恩》,預計在1841年1月1日發行,而事實上愛倫·坡並沒有資金去支持這樣的一份雜誌。儘管有許多人的鼓勵和幫助,愛倫·坡的《佩恩》雜誌沒有能夠找到五百個訂戶,最終在12月底愛倫·坡病倒了。雜誌延遲到3月出版,等到了4月,愛倫·坡才屈服於現實,放棄了這個想法,前往喬治·格雷姆的雜誌《格雷姆》工作。

在《格雷姆》雜誌工作期間,愛倫·坡已經能夠依靠稿費和工資維持生活了。他為《格雷姆》雜誌寫了世界上第一篇偵探小說《莫格街兇殺案》,也寫了關於布爾沃和狄更斯的評論文章。愛倫·坡讚美了狄更斯的小說,並在狄更斯到費城時同他見了面。這次會面沒有想過的內容的記載,不過狄更斯走時帶走了愛倫·坡的一本《怪誕故事集》。包含《莫格街兇殺案》在內的新選集被《里·布蘭查德》雜誌拒絕了,這沒有影響到愛倫·坡的創作生涯,他在1841年到1843年間共發表了15篇短篇小說。

破碎

這段時間是愛倫·坡一生中第一次過上相當寬裕的生活,他一年的收入至少為1200美元。他為心愛的妻子買了豎琴和鋼琴,為克萊姆太太買了茶具和地毯。不過幸福的時光沒有持續多久,一場意外結束了愛倫·坡幸福的家庭生活。

1842年1月,弗吉尼亞咽喉血管破裂,在接下來的兩個星期中都處在死亡邊緣。等到5月她的病情好了一些,6月卻又開始咳血。之後的5年里,弗吉尼亞的病情沒有好轉,愛倫·坡一方面工作創作,另一方面還要照顧弗吉尼亞,生活又陷入困頓。

在離開《格雷姆》雜誌後,愛倫·坡又一次感受到了養家糊口的艱難,他寫了一些時文評論,發表了幾篇小說,不過這些完全不夠糊口。弗吉尼亞也為愛倫·坡送稿件給雜誌社,料理家務、鼓勵愛倫·坡寫稿。他們逐漸賣掉了大部分傢具,包括弗吉尼亞的鋼琴。

圖片:遊戲《黑暗傳說2愛倫坡之黑貓》截圖

《莫格街兇殺案》為愛倫·坡贏得了一點聲譽,在小說中,愛倫·坡塑造了法國神探杜賓,首次採用偵探加助手的方式,通過助手視角展現案件,以烘托偵探的高明。這種搭檔方式被英國作家柯南·道爾用在了《福爾摩斯探案集》中,也成為了最典型的偵探小說模式。儘管做出了難以估量的貢獻,他的續篇《瑪麗·羅熱疑案》卻再次遭拒,雜誌對這種題材沒有興趣。當時的主要讀者是那些家庭婦女,她們更喜歡精美的圖案,而非這一類恐怖怪異的小說。最終斯諾頓的雜誌《婦女之友》刊登了這部續篇,可是愛倫·坡並沒有得到稿費。1842年,愛倫·坡發表了《紅死魔的面具》和《陷坑與鐘擺》。1843年愛倫·坡的偵探小說《金甲蟲》得了獎,他拿到了一百美元的獎金。《拓荒者》雜誌刊登了愛倫·坡的小說《泄密的心》,支付了十美元的稿費。

在這段時間裡,愛倫·坡沒有放棄過創辦雜誌的念頭,他將雜誌名從《佩恩》改為《鐵筆》。同時自己也積極尋找一個政府的職位,以結束自己的四處奔波的生活。在一次前往華盛頓的失敗的拜訪之後,愛倫·坡才終於放棄了這些念頭。而一個年輕人闖入了他的生活,也就是他遺稿的保管人,魯弗斯·威爾莫特·格里斯伍爾德。

格里斯伍爾德原本是一名印刷工人,之後離開家鄉成為編輯。此時的他正準備編選一本美國詩人的詩選,正是因為這個愛倫·坡才結識了他。愛倫·坡將自己的一些詩稿和簡略的傳記送給格里斯伍爾德,希望他能夠將自己的作品編入到美國詩人的詩選中。兩人並不算合得來,格里斯伍爾德是一個信奉福英派新教的新英格蘭人。愛倫·坡對他並不算有多喜歡,在1843年夏天之後,兩人便漸行漸遠。

由於無法繼續在費城謀生,愛倫·坡不得不搬家,又回到了紐約。在回到紐約的第一個星期,愛倫·坡就完成了一篇出色的幻想小說,《氣球的騙局》。這篇小說講述了一個旅客乘坐氣球橫渡大西洋的故事。當小說在《太陽報》發表的時候,引起了空前的轟動,人們爭先恐後的購買報紙,也認識了這部小說的作者,埃德加·愛倫·坡。這是愛倫·坡作家生涯中第一次獲得人們如此強烈的認可。

在隨後的夏季,埃德加·愛倫·坡陸陸續續寫了詩和小說,由他的岳母也就是姨媽瑪利亞帶去紐約,設法賣給那些編輯。很多關於疾病、死亡的靈感都是來自於病魔纏身的弗吉尼亞,例如恐怖小說《催眠的啟示》、《瓦爾德瑪案件真相》。

圖片:愛倫·坡小說《瓦爾德瑪案件真相》插圖,床上是已經腐爛的瓦爾德瑪

1844年9月,愛倫·坡在《紐約鏡報》工作,此時的他盡職盡責,也不再喝酒了。在《紐約鏡報》工作期間,愛倫·坡發表了他最為著名的詩《烏鴉》。從這時起,他的名聲才真正傳遍美國。這首詩於1845年1月寫成,發表在《美國周刊》,使用的是奎爾斯的假名。《烏鴉》是讓愛倫·坡享有美國詩人的美譽,這也為愛倫·坡打開了文學事業的大門。1845年7月,一家公司出版了包括12篇小說的《埃德加·愛倫·坡短篇小說集》。《埃德加·愛倫·坡短篇小說集》包含有4篇偵探小說,這些作品使得埃德加·愛倫·坡成為了公認的第一位偵探小說作家。

在這之後《烏鴉集》也出版了,詩的主題是傷悼和靈魂。這首詩風靡一時,成為了英文中最優秀的悼亡詩。詩中烏鴉不斷重複的「nevermore」,在英文世界的知名度可以類比於中文中的「十年生死兩茫茫」。

愛倫·坡此時被紐約文學學會接納,四處舉行演講。在紐約歷史學會圖書館,愛倫·坡向在場的幾百人介紹著美國詩人和美國詩歌。不久後愛倫·坡就離開了《紐約鏡報》,與布里格斯、沃森一起開始了《百老匯日報》的工作。

沒過多久,享有盛譽的愛倫·坡又逐漸不受歡迎了。由於不斷地酗酒,布里格斯將愛倫·坡的名字從報頭撤掉。很多人都在街頭見到過喝的酩酊大醉的愛倫·坡,搖搖晃晃的,口中說著胡話。1846年1月,《百老匯日報》因為債務停辦,愛倫·坡也陷入了牽連甚廣的文學紛爭之中。

圖片:騎自行車的愛倫·坡

1847年1月30日,弗吉尼亞·伊萊扎·坡在家中去世,年齡才剛剛過24歲。在她生前為愛倫·坡寫了一首詩,詩的頭字母連在一起就是Adgar Allen Poe。

去世

在人生的最後幾年,愛倫·坡寫了一些詩理論方面的作品,並以演講家的身份露面。在創辦《鐵筆》雜誌上做了最後的努力,依然無果而終。感情上,他傾注於安妮·里士滿,他在1848年7月認識安妮,那時他在洛威爾市任教。

最後幾個月,愛倫·坡從里士滿回到了巴爾的摩,對於這個經常喝醉、行蹤不定的人沒有更確切的行為記載了。1949年10月3日,一位《太陽報》的碼字工人在一個投票站前發現了衣著破舊、人事不省的愛倫·坡,手裡拿著一個手杖。

圖片:愛倫·坡的手杖

在送往華盛頓大學醫院之後,他又開始說起胡話,10月6日喊了一個晚上的「雷諾茲」,直到第二天凌晨三點,在安靜下來後,說了聲「上帝保佑我」,便死去了,年僅40歲。愛倫·坡的死因也成為了一個謎。

參加愛倫·坡葬禮的人不多,主要是坡家的幾個親戚。愛倫·坡被安葬在巴爾的摩威斯敏特教堂公墓坡家的一塊墓地里。

圖片:愛倫·坡埋葬地

在愛倫·坡死後,法國人波德萊爾翻譯了他的小說,並稱他為讓人驚異的天才。愛倫·坡作品的文學價值慢慢被世界所發掘,並在後來的一百多年裡,影響了一大批作家。愛倫·坡一生寫了七十多篇小說,二十多首詩歌,三篇詩論。他被認為是美國哥特小說和世界偵探小說的創造者,神秘、恐怖小說在美國文學史上無與倫比。

1904年,魯迅在日本留學時就讀過愛倫·坡的作品,並坦誠愛倫·坡影響了自己的早期創作風格,寫出了同樣怪異、恐怖的小說《狂人日記》、《葯》等。日本小說家平井太郎直接使用了愛倫·坡的日文諧音江戶川亂步作為自己的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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