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朝我的心臟開槍

這一生如亘古長夜,遇見你,才算破曉。

《朝我的心臟開槍》。幾乎沒有看了不舒服的鏡頭,層層遞進,緊扣人心,倒敘著一路展開,結尾以明快、開放式的結局給予處於困境的人希望,假如要拿導演個性中最明顯的矛盾從美學上得到解決,需要拿造型藝術而不是文學作品做參照,那麼可以把《擊中我心》最出色的場景比作那些恰恰從簡潔明晰的線條中看出細部含義和價值的作品。

沒有青春片狗血、為博眼球無下限的情節,相反劇情簡單地一句話就可以講完,巴瑞·萊文森曾說,好的故事是像《雨人》那樣可以一句話概括的,那麼《擊中我心》一定算一個。

主題或關於自由,或關於夢想,似乎都在電影中被過於籠統、簡單的被歸納,提起來那麼虛無縹緲,彷彿人生的界限只是與這個世界做一次和解就好,而好人、壞人的區分也是涇渭分明,導演文在容似乎想在極端現實與極端理想兩種追求之間徘徊,一方面表現精神實在,一方面僅僅用理想化的模擬品代替外部世界的心理願望,當然,偉大的導演總會把這兩種傾向結合起來,既把握現實又將它溶於藝術形式中,使兩種傾向主次分明,輕鬆簡潔的敘事中蘊含著苦於靜止不動的生命體,像極了一個個不諳世事卻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急著尋求自由,急著擺脫桎梏,急著長大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tip:巴瑞·萊文森、編劇 獲得過三次艾美獎。參加過《無聲電影》及《緊張大師》的幕後工作。《小迷糊回娘家》1979年獲奧斯卡最佳原著劇本獎提名。

關於「和解」的電影 《念念》是,《blind 》是,《二次曝光》是,陳柏霖的《再見,再也不見》也是。主打著溫情牌,在不經意間把個人與社會的聯結方式作為影片表現的主題,這一點,《擊中我心》,耐人尋味,「和解」意味著原諒過去,反思自己,同時也意味著翻開了新的一頁,開始擁抱嶄新的生活。一位著名的電影人曾說:關注人的內心世界,才是電影真正的開始,現在看來,這個預言早已到來。

淅淅瀝瀝的雨聲伴隨著舒緩的 bgm 《尋找我的時間》,醫護車把觀眾的視野拉近偏僻的小路,車子行駛的愈快雨聲就愈大,冰冷的對話、飆車、群架,一切安然又暴力的在音樂中行進著,像是暴力美學,把美好一點點撕開給人看,最後鏡頭拉回聚焦在男主角李秀明的眼裡,通過一段淺顯且文藝的獨白告訴觀眾,《擊中我心》是關於解救自由的故事。

很多人說它是韓版的《飛越瘋人院》,也有人說它模仿《肖申克的救贖》,還有人把他歸為「同性戀」題材電影,因為它的故事背景也是發生在精神病院這樣一個閉塞的環境之中,而故事的也是圍繞著出逃展開的。但做為一部青春片,在我看來,它講述的是兩位被不健全生活摧殘的未成年人基於人的原始欲求尋求自由的故事,它更像是一部童話,一部少年尋求青春的光亮的童話,因為到了最後,人們竟會歌頌你過的最糟的那一天。

全片以李秀明的獨白貫穿始終,通過他的視角講述秀里醫院的故事,到最後一句的發問「你的故事講完了?」把劇情拉回到現實來,告知觀眾影片的倒序手法。

貫穿全片的線索有兩條,明線是柳和李的逃跑計劃,暗線則是兩人感情從陌生到難捨難分的變化,李秀明說:「他總做出一副只有自己是正常人的表情」,不得不說李民基的演技,霸道總裁的既視感極度符合著他在戲裡富二代的身份,而模特出身的他,在戲裡也總是兩隻手向後甩著走。

他們在這部片中都出演25歲的青年,但實際卻相差12歲,呂珍九97年出生,拍這部戲時他僅僅18歲,他曾出演過《擁抱太陽的月亮》《吞噬怪物的孩子》,是個用真心演戲的小巨人,他把李明秀從惶恐到覺醒再到篤定的過程詮釋的淋漓盡致,尤其是在與柳承敏分離的那場戲,發黑的天色中他把對未知的恐懼,對承敏的擔憂和成全的矛盾心理都爆發了出來,不得不說演技是靠天賦的。

兩人的情感建立共經過了三個階段:第一次是柳承敏為明秀打的兩次架,每一回他囂張的氣焰都會因為懲罰而削減一點,李明秀的心境變化則通過閃回的方式來表現,回憶起自己與父親的爭執,因為大意導致母親的自殺,那些不堪的記憶,兩個人都在變,但也通過改變加深著彼此的理解與情感。

第二次是而轉變是白樺林的那一段對話,承敏問:「與你的人生面對面的,究竟是什麼?」秀明無言以對,但這時的他已經開始思考自己生命的意義。

第三次是大快人心的是一向膽小秀明為了給柳承敏爭取更多逃跑的時間,開著快艇與追捕他們的警衛發生了正面衝突,他尖叫著、大笑著,全然沒有了當初怯懦的模樣。

2、關於演員:兩位主角的性格設定在一出場時就有了明確的體現,柳承敏是「自由至上、放蕩不羈」的代表,不用多著筆墨,雨夜的一場打架把他性格里的壓抑全都展現了出來。

秀明嚮往的是「令人安心的彩虹那邊的世界」,即一個可以讓他暫時逃離現實的避難所:「秀里希望病院」,對於承敏來說醫院是他的地獄,而對於秀明來講,醫院是他遠離痛苦的天堂,比起桀驁不馴的柳,他怯懦、乖張、同時也更清醒,一雙破舊的帆布鞋,被緊緊捆綁的雙手,一頭很久未打理的長髮,一雙總在閃躲的雙眼,是給觀眾的初印象。

但秀明未知的是,這裡並不比現實好到哪去,相反更可怕,醫生一言不合就打人,條條框框的限制著人的日常,有監控、有求助器,有冷漠的面孔,絲毫沒有想像中的溫度。導演用了大特寫,把醫生的臉部佔滿整個畫面的鏡頭,取景範圍小了所表現的對象就被放大,強調突出了醫生的嚴肅、冷漠,視覺效果非常強烈。

病友金勇的出現把影片的既視感一下帶到了《飛躍瘋人院》中,他穿著白大褂一本正經的向兩位「新人」介紹其它患者的病史,也通過這樣巧妙的方式帶次要人物出場,同時也交代了他的性格特徵。

「你覺得我和他們一樣嗎?」是承敏在影片中說的最多的一句話,這也是他一直以來對自我的認知,因為與兩個哥哥不一樣,他才願意捨棄400億、集團的繼承權只為獲得自由,他想要逃離,想要改變醫院壓抑的氣氛以及護士療愈病人的方式,一直在抗爭,不是為了刻意挑戰什麼,也不是為了顛覆什麼,他唯一的願望,就是重新飛到安納普爾納峰。

而李秀明,從一片黑暗中走來,茫然無措、躲躲閃閃,一心想要逃離,所以最初,他極度抗拒柳承敏,覺得柳承敏才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瘋子,直到他溫和的一次次扮演著萬次先生的「多比埃」,才開始慢慢嘗試去接近他的內心。或許正是基於這樣的極致與純粹,才決定了兩個人互相吸引的命運。

另一位演員崔啟勛在片中扮演醫生,關於柳承敏是否有病,在開頭對話處他就早已給了否定答案,以至於後來秀明質問他時,崔啟勛的心彷彿也受到了觸動。

他是整個醫院中唯一僅存良知的人,他會給不能剪髮的明秀送上一頂帽子,會以大局為重去責罰犯錯的醫生,會在李秀明的父親去世後和他談心,最後在監控中看到兩人逃離,崔啟勛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微笑,代表著成人社會給少年們的所有善意。

其他的病友比如十雲山先生、萬次先生,大都年老無力,正是這樣的存在,為兩位年輕人逃獄埋下鋪墊。雖然他們有著種種不堪的過往,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願望與執念,萬次想要找到多比埃,阿姨想找回女兒。

他們有著精神病院里那些正常人所沒有的親切感,相比之下,醫院裡的醫生與護士們,則冷漠無情,對病人絲毫沒有同情心,正是在這樣封閉的環境下,才顯現出他們對自由和詩意希冀的一束微光。

放風的時候柳承敏帶著大家脫離隊伍,一起看了滑翔,一起吃了西瓜,那時候他們看上去就像是一家人。

藝術分析療法的橋段中,賢順媽媽抗拒醫院的治療,承敏則真誠的向阿姨道出那麼久苦苦追尋死去女兒的意義,治療了她心中的傷痛,也帶動病院所有的病友進行了一場徹底的狂歡。

這兩段在片中也是非常特別的存在,導演文在容運用了鮮活、跳躍的高速鏡頭語言,音樂在場景之外靜靜的行進,使原本冰冷的醫院鋪滿暖暖的光,讓原本的痛苦故事在那兩場戲裡達到一種溫情的高潮。

柳承敏帶著秀明逃走,向岸上的人豎了個中指,站在船頭脫了衣服,揮動雙臂,嘶吼著:「Come on!Shoot me! 朝我的心臟開槍吧!」

關於台詞:《朝我的心臟開槍》改編自作家鄭柚井的同名小說,或許基於原著是小說的緣故,影片的台詞非常考究,文藝且準確,句句直擊人心。巴贊在《電影是什麼》中曾提到:「一部劇作的質量越高,戲劇性與舞台性便愈難分離,而台詞正是兩者的綜合。」同理可以看到小說搬上熒幕的嘗試,讓電影的美學提煉處於不可逆的終點,因為按小說的內在特性構思台詞本身就是電影內在特性的體現。

·在那麼近的地方, 第一次看見那麼多的星星。

星辰大海,真的非常美。

美到令人窒息的程度, 美到讓人想就這麼死去的。

所以我想回去,回到天空。 趁現在心臟還在跳動。

·候鳥會因為季節遷徙 它們不知道要飛多遠

要去哪兒 這些都是當事人經歷了才知道

·想要去安納普爾納峰

在天空的時候,我才真正感覺到自己是活著的

·和我的人生面對面的傢伙,怎麼可能會有?不管我的人生走到哪 我都是個幽靈

關於音樂:打架場面時都會出現音調舒緩的音樂《Annapurna》人們互相撕扯在一起,嘶吼著,但是宏觀的節奏卻是緩慢的,音樂聲漸強,人聲漸弱,頗有一股吳宇森的味道。

集體做操的橋段中,醫生們站在高處做著標準的動作,而底下病人的形象則是奇怪的、病態的,bgm是輕音樂《林中散步》,一種和諧與極度不和諧交替行進,似乎在譏笑著嚴肅的醫生形象的荒誕。

鏡頭重複:鏡頭重複的作用是伏筆鋪墊,在影片中多次出現,比如、「CET」治療室,從秀明最初進醫院時門口的停留,到後來為了承敏安全出逃毅然決定代替他接受電療;

「手錶」一共出現了四次,開篇禁止柳承敏戴手錶,到手錶作為唯一有力的武器救了高燒中的承敏,再成為聯結兩人情感的物品收在秀明的床下,直到影片的結尾,承敏把手錶交到秀明手中,這塊仿若承敏守護神的手錶,時時戒告他珍惜時間,而這種傳遞,卻是秀明最需要的。

「剪刀」全程貫穿著秀明的心裡變化,從恐懼、抗拒到釋懷、接受再到主動拿起剪刀,它是秀明拋開自我、代之自我的一個符號。

「籠中的小鳥」,小鳥就像是承敏,是像他一樣是關在牢籠中想要飛出去的人,放風的時候承敏偷偷把小鳥握在掌心帶了出去,讓小鳥回到天空,他說:「但是我想回去,回到天空去。」說的是鳥,也是自己。

「推車」,李明秀第一次在慌張之下躲到小車裡,被黑痦子逮到,柳承敏出手搭救,奠定了兩人的第一次感情,直到最後兩人一次躲在推車中逃跑的橋段,小小的推車彷彿成了他們獨有的空間,開始在這裡,結束亦是這裡。

樓道的鏡頭幾乎都安排在夜晚,因此更加重了醫院陰森、恐怖的氛圍。這些意向猶如蛇形草間時隱時現,又如灰撒地上點點相接,前後呼應、含蓄隱藏、點到為止,讓故事的結構更加嚴密、緊湊,揭秘時觀眾不至於產生突兀懷疑之感,相反會有一種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和意猶未盡的感覺。

每間病房都有「十字架」,在韓國的普及已融入到韓國的方方面面,韓國電影涉及的基督教題材也非常多《哭聲》、《薄荷糖》、《撒瑪利亞女孩》、《密陽》、《無聲吶喊》、《親切的金子》……基督教文化元素已經成為韓國電影的標籤之一。

3、影片的最後,柳承敏冒著失明的危險也要再次去安納普爾納峰滑翔一次,秀明曾擔心他會死去,承敏微笑著說道:「我不是貪圖人生一時之快才去冒險,在我的時間裡,完全以我的樣子活著,對我來說才是活著,我想活著。」

他把貫穿全片陪伴他的手錶交給秀明,像每一部電影中的「麥格芬」串聯起所有的回憶與情緒,BGM《有想問的東西》想起,兩個少年在山野奔跑著、馳騁著,柳承敏越飛越遠。

兩個人小聲的對彼此祝好,小聲的只有心互相聯結的人才聽得到,但就是這樣幽微的祝福,增添著他們小小世界的厚度和情感,如果你想弄清楚結尾那種淡淡的哀愁,那種悵然若失從何而來,也許你會發現,這是突然萬籟俱寂的感受,而承敏伴隨著天空淡淡消失的視像,意味著現實中兩人情感的結束。

片尾呈現的是開放式結局,柳承敏完成他失明前的遺願沒有?李秀明是否能適應沒有柳承敏的真實生活?這一切都不重要了,有關自由與彷徨,禁閉與釋然都在這兩張青春的臉上達到和解。

韓國的青春片更有格局,不說教、不狗血、勵志和暖心,不一味地執念 "追夢",但到了最後,卻讓人有著和承敏、秀明被釋放後同樣的愉悅,就像空懸在這茂密天空中的所有星辰,天色漆黑如墨,看不到盡頭,聽不到聲音,沒有知覺,失去了身體的記憶,人在禁錮中辨識曾經,萬物消失一瞬,卻能在一瞬間重演,猶如夢境。

因為無論如何感受,眼前的此刻都是新的,看見了,就沒辦法裝看不見。

公眾號: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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