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響子和爸爸》：臭脾氣老爹和倔強女兒的前世情人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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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次說完石黑正數《睡覺的笨蛋》後，提到了它的後續作品《響子和爸爸》。這一部漫畫是以學姐岩崎春香的姐姐岩崎響子與爸爸岩崎幸太郎為主人公而展開的家庭喜劇。在題材上以日常生活為主，這也是石黑正數所擅長描寫的。他特別會在尋常之處中能找到一些不引人注目的笑點，使他的作品總是能很好地塑造出一種溫馨的氣氛。這一點在石黑的長篇漫畫《女僕咖啡廳》里得到了最大的體現——嵐山家的瑣事總會引起各種有趣的事件，雖然其中穿插了一些驚悚科幻的元素，但並沒有使作品失去原有的風格，反而增添了些亮點。

而這部《響子和爸爸》則與之略有不同，它並不是一部完全以溫情見長的漫畫，也沒有什麼科幻劇情，即使在漫畫結尾，響子的妹妹春香仍然是離家出走中，父女的爭端仍未化解。但在故事上，其對於家庭的表現與思考並不遜於石黑正數的其它作品。

漫畫開始直接以父女二人的閑談展開，這樣的處理方式對於日常漫畫而言，可以迅速交代清楚登場人物，並在對話之中便開始塑造人物性格特點。父女二人在形象設定上有著大幅度的區別，頭髮顏色的黑白對比，面部線條的柔和與方正。而當這樣一位鬍子拉碴的老爹開始與女兒爭論起日常瑣事時，你又會發覺二人在性格上的相似。爸爸故作小孩子脾氣一般的講話，只是為了能和女兒有共同的話題，卻被響子不耐煩地打斷並說教了一番，緊接的心理描寫更是鋪墊好了基礎，即父女之間的時代隔閡和內斂含蓄的情感交流。爸爸故作一驚一乍的舉動，一方面是因為與時代的脫節，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得到女兒更多的關注，而這些舉動卻只會讓女兒覺得尷尬、丟臉。兩者之間的互動在作為漫畫搞笑劇情的同時，也是在反映一家兩代人之間感情上的相互試探。兩人都是如此小心翼翼，好像有著天大的溝壑，但又在心裡惦念著對方。這一點倒是很像《EVA》中提到的「豪豬理論」——豪豬們想要聚在一塊取暖，卻又在擔心會被對方的刺刺痛。

（一臉委屈的爸爸）

當爸爸躺在按摩椅上，忽然想起了小時候迷路的女兒，感慨到時間飛逝好像做夢一般。而此時的女兒則在拜託店員照顧熟睡的爸爸，自己去為爸爸挑選禮物。父母們總愛沉迷於過去的時光，這既是對於衰老的遺憾，也是對於子女愛意的表現，畢竟只有那時的他們身影是那樣高大。而當爸爸也迷了路，恰如童年時雙方角色的互換，也正是在反映這一主題。二人最終一邊拌著嘴一邊達成了和解。

其中《逆轉將軍》則是石黑最喜歡的反轉故事。這種類似的劇情發展在石黑的漫畫中多有體現，即在事件順理成章發展時，突然刻意反轉，但仍然能將緣由繼續圓得天衣無縫。這種新意的處理方式使他的作品起伏變幻，極吸引人。但在這裡他將這種處理方式與日常生活的結合併不是很成功。以往石黑反轉的大多是科幻空想故事，在劇情的掌控上能更得心應手。而當他運用在日常故事中時，就會顯得散碎而沒有中心點，只能靠長篇幅的對話串聯。很顯然這一方式並不是石黑所擅長的（這種可愛的女孩子跟大叔圍坐在被爐旁的談話節目）。相比起之後《女僕咖啡廳》中更為自然的引入反轉，使日常小劇突然轉變為科幻、驚悚劇情，《響子和爸爸》中的這一嘗試並不盡如人意。

當《響子和爸爸》回到劇情主線，岩崎家終於與前作《睡覺的笨蛋》內容聯繫了起來（事實上，在前面對話中也有線索在暗示響子有個妹妹）。春香想要退學後投入音樂事業，卻因此與爸爸、姐姐響子發生爭執，一怒之下失手打傷響子便逃離了家再無音信。在時間順序上，銜接於《睡覺的笨蛋》中學姐準備離開宿舍的情節。五年之後，響子偶然翻到妹妹小時候的繪圖日記時，過去的記憶便湧現出來。如果說《睡覺的笨蛋》是在探討年輕人面對夢想時的迷茫無措，那麼《響子和爸爸》則給出了一個不算回答的答案——家會是你永遠的歸宿。儘管爸爸平日里沒少說春香的壞話，可當他偶然看到無名女屍的招領新聞時，一家人又急急忙忙過去確認。這時的爸爸還故作鎮定地講著笑話，可當得知屍體已被他人確認時，一屁股癱在了地上。嘴硬的臭老爹脾氣只是為了掩飾內心的不安，對於離家出走的女兒仍然是放不下的牽掛。

而有趣的是，這個原本嚴肅的故事卻畫風一轉，回到了搞笑。回來的路上，肚子餓了的爸爸跟響子去了手工蕎麥麵教室。為了守護「男人的面子」，爸爸耍起了活寶，說響子是自己新娶的年輕老婆，讓人不禁想起那句「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原本沉重的故事在一片歡鬧聲中結束，而爸爸在抱怨之餘也沒忘了拿自己離家出走的女兒開心：「多出來的蕎麥麵真想全餵給春香！！」。這樣一位幽默、倔強又溫柔的臭老爹，學姐跟他也真是一脈相承啊。

（喜歡搞怪的爸爸騙眾人響子是自己老婆）

而爸爸的幽默之處還未止於此，這個中篇漫畫最精彩的是響子的男朋友小泉利夫上門提親，全篇都是石黑正數最喜歡畫的「一本道（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本來未來女婿拜見岳父就是搞笑片里的經典劇情，而爸爸為了給女婿個下馬威，拿出了大富翁遊戲來，非得傳授給女婿一點人生經驗。特別是爸爸的顏藝與各種效果線的配合，使得畫面動感有趣。值得注意的是，石黑正數在這裡的背景都是空白不加陰影的，因此黑色的效果線和內心場景都會十分突出，使畫面有收有放，閱讀起來會更加順暢。當然，對於這種理直氣壯的胡說，氣勢也是必不可少的（笑）。

（進入「一本道」狀態的爸爸）

在故事最後，春香終於給家裡打了個電話。然而在各種機緣之下爸爸與春香再次爭吵起來。一氣之下爸爸耍性子式的掛斷了電話，心裡卻舒暢了許多。儘管父女之間的結仍然沒有解開，但爸爸又怎麼會在乎呢？這個心結比起對女兒的牽掛實在算不了什麼。能夠知道失蹤多年的女兒還活著，有什麼比這更感到幸福呢？對於爸爸而言，他的確不願意女兒去追尋那些縹緲的事情，但是家人之間剪不斷的聯繫讓爸爸這樣喃喃道：「沒關係，那傢伙會回來的。」總會有子女不理解父母所嚮往的平淡，執意去轟轟烈烈一番，之後又重歸於平淡。在這個過程里，沒有誰是應當被責怪的。或許，時間才是彌補間隙的唯一方式。但人生不過數十載，父母的老去會比想像的更快發生，不要等錯過之後才知道惋惜。

（一臉幸福的爸爸）

《響子與爸爸》並不是那種近似於說教的家庭劇，它並不指望藉此說清楚什麼大道理。現實與理想的爭執錯亂如麻，女兒父親，孰是孰非，二人在想法上的差別又怎麼能就憑几句話說明白？但更值得重視的是，不要因為這些爭執而忽視了家人間寶貴的情感，有時候用裝傻的方式去緩和關係，也許是更好的方式。如果去觀察爸爸在春香離家前後的性格變化，就會發現他表現在裝傻充愣這方面的成分越來越多。或許這也是春香的離去所帶來的影響，使他願意放棄自己的一些成見，更真誠地等待女兒的歸來。

（不愧是父女，犯傻的表情都一模一樣）

另外，在單行本的末尾還有兩篇《睡覺的笨蛋》的番外，分別是春香一開始進入大學宿舍與其所在樂隊成立的小故事。那時的春香還是一個略微叛逆又害怕寂寞的小女生形象，這兩個故事更好地串聯起了《睡覺的笨蛋》與《響子和爸爸》之間的聯繫，從中也能更明顯地看出春香與爸爸在性格上的變化。特別是其中對於「心靈金髮」的論述十分有趣，這同時也是她與學妹入巢柚實的相遇契機。正因為爸爸的幾句玩笑話，我們才能看到後面搖滾范兒的學姐鯨井琉加。

（內心的「金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