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睡覺的笨蛋》：石黑正數以後大概永遠畫不出類似的漫畫

01-27

文：徐xiabb

前不久，石黑正數的長篇漫畫《女僕咖啡廳》（即使如此小鎮還是轉個不停）正式完結了。對於一部連載了十二年的漫畫，必然是承載了很多人的回憶。儘管大家都對這部日常系作品非常不舍，但小鎮依舊轉動，而我們卻只能跟笨蛋步鳥告別了。

幸運的是，石黑正數有一個有趣的習慣——喜歡使用相同的人設。因此，我們會經常從其他作品中看到類似的形象。比如石黑正數之前的一部中篇作品《睡覺的笨蛋》。

（《睡覺的笨蛋》與《即使如此小鎮還是轉個不停》（封面依次為學妹、學姐、嵐山步鳥））

《睡覺的笨蛋》以學妹入巢柚實與學姐鯨井琉加的宿舍生活為切入點，去探討年輕人對於夢想與未來的迷茫。事實上，這部作品更是在反應石黑正數本人對於生活的一些思考。《睡覺的笨蛋》是在《女僕咖啡廳》連載後的次年開始的不定期連載。這時，距離石黑正數出道已過去了六年（2000年出道作品《英雄》，收錄於《Present for me》），回想其大學生活，明明快要畢業了，卻還沒決定好出路，想當漫畫家，卻無從下手，急躁萬分甚至於從招聘會上逃跑，最後用了一個多禮拜的時間創作出了《英雄》，投稿時又意外碰上了比賽截稿日，稀里糊塗地獲獎、出道。《睡覺的笨蛋》大概就是在描述他那時的心態，在其後來的訪談中，說到《睡覺的笨蛋》時，石黑正數也坦言它是自己那一階段的心境之作，以後大概永遠畫不出類似的作品了。

（石黑正數的短篇集《Presentforme》）

由於不定期連載，這個故事的前後會有明顯的斷層，初期類似於《女僕咖啡廳》的大學時期，後期則似乎是想好了一個絕佳的收尾，將前面的所有內容當作鋪墊，一口氣讓故事急轉直下，又重歸於平淡。這部作品一共七話，只有一冊單行本。內容亦很平淡，並不會出現在石黑正數作品裡經常會有的科幻腦洞。甚至在開始的幾話里，它只是在描寫學妹學姐的頹廢生活而已。學妹入巢柚實就像《女僕咖啡廳》里的步鳥，每天都在犯傻的元氣女孩，關鍵時刻卻十分可靠；而學姐鯨井琉加就像紺雙葉，熱愛搖滾的貓系少女，看似堅強內心卻意外的纖細。這種組合本來就是容易推動故事發展的設定（石黑，你在設定上又偷懶了），既能很自然地引入楔子，又能合理地收束事件的線索。在開始的幾話都是類似的模式，由學妹入巢引入事件的契機，又因為學姐鯨井的任性（傲嬌）推動劇情進入高潮，最後由學妹來收場，回歸搞笑的日常生活。

《睡覺的笨蛋》這一名字來自於學姐創作的搖滾歌曲《NEMURUBAKA》，看上去像是首外文歌，實際上卻是日語「睡覺的笨蛋」的意思。這首歌的靈感來自於學妹入巢的夢話，學姐被她吵醒後，卻意外覺得這曲子不錯，最後便有了學姐的「名曲」。

儘管學姐常常嘲笑學妹入巢是笨蛋，但是，內心深處，學姐是在說自己才是笨蛋。明明是個歌手，創作出的歌曲卻不如學妹睡覺的喃語。石黑由此開始探討天才與笨蛋的對比。學姐儘管嘴上說著要有氣勢，可內心深處又是在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有音樂天賦。同時，作者似乎並未想好這一系列的主題。以暗戀學姐的田口君為代表，作者大概也想寫寫「青春愛情故事」之類，然而在第四話之後，這些人物的線索被收束，愛情方面的內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為深入地去表現年輕人在理想面前的懦弱、困惑與迷茫。

（《睡覺的笨蛋》）

看上去，前面只是為整個故事的高潮做了個緩長的鋪墊，並由第五話的眾人去海邊開始揭示主旨。後輩的田口與伊藤為之前的告白事件道歉，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四人來到海邊談心。學姐心裡一直有一個搖滾歌手的夢想，而身邊的人卻都在夸夸其談：夢想是一種奢侈的東西，早早地放棄夢想才是理智的選擇。普通地上大學，普通地談戀愛，普通地混畢業，最後找個普通的工作，過著普通的人生，這才應該是大多數人的選擇。而在學姐看來，這樣漫無目的地過日子實在是莫名其妙，一瞬間，身邊的朋友們好像都變成了地底人，無法理解溝通，雙方之間充滿了隔閡。可是在周圍人的眼中，學姐想靠搖滾吃飯的想法才是莫名其妙，如同外星人一樣。到這種年紀仍然能堅持夢想，只不過是她的運氣好而已。

（學姐與伊藤在海邊的對話）

學姐駁斥道：「或許偉大的目標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但坦言沒有目標，不也只是一事無成時的借口么？」而隨後伊藤的說辭讓她更為惱羞成怒——如果在努力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不會有結果，那麼又何必苦苦堅持呢？學姐一拳打在伊藤臉上，最後被入巢強行拉回宿舍。面對感慨於自己只是個「無關緊要、路人甲角色」的學妹入巢，學姐似乎是對自己，又似乎是在對入巢說：「笨蛋，不要低估自己的價值啊。」

（學姐的正義鐵拳）

在這話結尾，再次出現了學姐在牆壁上挖洞的幻想場景，即挖通夢想與現實之間的堅壁。這一象徵性的場景隨著故事的發展不斷出現。比起開始時還在牆壁前躊躇的學姐，此時的學姐已經將牆壁挖薄了許多，直至第六話中「這堵牆比想像的還要軟啊」（當然，這樣的場景還要加黃段子，除了石黑也是沒誰了）。這種心態的微妙變化以此種形式表現出來，比起一般熱血漫畫里的嘴炮而言，要更為含蓄內斂，也更令人深思。對於內心場景的刻畫，不是僅限制於簡單的語言堆疊或是場景塑造，也當作一條線索去發揮，使漫畫具有了更多的意味。

（石黑正數的黃段子，真是出神入化）

或許《睡覺的笨蛋》是石黑正數作品中「名言」最多的一部了，這對於不喜歡講大道理的石黑正數而言是很特別的。但是，這些好似有些尷尬的台詞從學姐的口中說出，卻並不顯得那麼突兀。以石黑正數的經歷來看，或許這就是他那時的想法。漫畫家也好，搖滾歌手也好，選擇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並不是什麼任性的決定，與其總是去在乎他人的看法，不如腳踏實地地去做些什麼。

最終，學姐被演藝界大佬看中，將會以「少女A」的形象包裝、出道。如果故事到此為止，它也就只是個勵志青春片而已。然而，石黑正數再次來了個反轉（熟悉的套路），出道的代價是放棄搖滾樂團和現在的生活。這種一環扣一環的節奏感，是石黑漫畫的一大特點，當他對於懸念科幻漫畫的節奏控制被應用於日常漫畫時，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離別前學姐的感慨與不舍）

好強的學姐當然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內心的留戀並不會影響她的判斷。她果斷選擇了出道，休學並離開了與學妹合租的宿舍。對於學姐而言，這裡只是一個避風港，但她不能一輩子都躲在避風港里。在離別之際，入巢再一次夢見了學姐樂隊的現場演唱。這一場景也是在預示著學姐並不會甘心於一個偶像歌手的角色，一切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少女A」的形象迅速走紅，然而學妹入巢與學姐的距離愈來愈遠。想到曾經觸手可及的學姐如此輕易地離開了自己，演唱會上的入巢十分傷心。這時，舞台上的學姐突然開始了自殺式表演，爆出了自己的真實姓名，唱起了她以學妹的夢話創作的《睡覺的笨蛋》。之後學姐便逃走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生活回歸平靜，女生宿舍又迎來了新的舍員，入巢也有了新學妹，變成了學姐，同樣的故事似乎仍然會繼續下去。

（學姐在樂隊時期最好聽的一首歌《NEMURUBAKA》（睡覺的笨蛋））

石黑正數的作品大多數都是輕鬆歡樂的，《睡覺的笨蛋》在這些作品裡顯得別具一格。溫馨中夾雜著憂鬱，特有的、青年人的迷茫與堅持。學姐最終還是不忘初心，在高歌一曲之後放棄了當紅歌手的身份離去了，這樣的開放式結局使得故事更有些五味雜陳。《睡覺的笨蛋》還有一部後續作品《向子的爸爸》，或許會在下次和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