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是我的「提款機」:一個巴菲特信徒的港股18年
「市場越下跌,我就越興奮。」 2016年8月一個星期四的上午,我在香港紅磡港晶中心9樓見到有18年港股投資史的查爾斯時,他正處於罕見的「興奮」期。
這一周,A股連續遭遇黑色星期一、黑色星期二。周一滬指下跌8.5%,周二繼續暴跌7.63%,失守3000點。查爾斯專註耕耘多年的H股(註冊地在內地,上市地在香港的股票。H股實行「T+0」交易,無漲跌幅限制)表現同樣慘淡,恒生指數比一個月前跌了2800多點。
中國市場的恐慌迅速波及華爾街。8月24日道瓊斯指數開盤一度跌了1100點。我跟查爾斯見面的當天,彭博網站大鳴大放的新聞頭條是:《下一場大蕭條會產自中國嗎?》。
然而恐慌跟查爾斯無關。在這愁雲慘淡的一周,他在自己紅磡的辦公室,淡然地買進了千萬級別的H股。「人家恐懼的時候,我就貪婪。」戴著金邊眼鏡、穿著波鞋和休閑短褲、說話輕聲細語的查爾斯笑起來像知識分子版的「老頑童」。
「這個道理誰都知道,但真正要做起來並不是那麼容易。」他補充道。
紅磡是香港的交通樞紐、文化重地。查爾斯辦公室出去步行幾百米,就是紅磡車站,每天發出往返廣州、北京和上海的列車。查爾斯的街對面,是香港科技館和香港歷史博物館。步行距離內,還有大名鼎鼎的紅磡體育館。再多走幾步,就到著名的星光大道。這裡是觀賞香港金融腹地中環唯美天際線的最佳地址。
自1993年從四川來港,查爾斯幾乎一直在紅磡附近工作和生活。他喜歡這裡的便利和寧靜。紅磡幾乎有香港的所有優點:要海景有海景、要繁華有繁華、要寧靜有寧靜,你甚至能在這裡吃到全香港最正宗的川菜——而一切都在步行距離內。
就在我們見面的前幾天,查爾斯在紅磡臨海買下了一個100平多方米、總價2700萬港幣的公寓,那是由李嘉誠的公司開發的一個新樓盤。
這個價位的「豪宅」對於把「三面下床」作為畢生追求的香港普通百姓來說,絕對是天方夜譚。對查爾斯而言,卻是十分低調的置業。他說自己買的公寓只能從「縫縫」(成都方言:縫隙)里看看海景。
「有沒有想過買個幾億的豪宅來住一住?」我單刀直入地問。
「不一定買得起,就算買得起,也不會買。」查爾斯笑著說,「我住個巴掌大的地方就夠了。」
財富沒有改變我
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人會被財富改變,另外一種人不會。
查爾斯穿著簡單,不追求名牌,坐飛機只坐經濟艙,不開豪車,喜歡坐公共交通出行——他的本田奧德賽7年開了一萬多公里,早餐數十年如一日地吃OK便利店的花生味瑞士卷。走在大街上,你不會多看他一眼。
事實上,哪怕已經豐衣足食、財務自由,查爾斯依然清晰地記得挨餓的日子。
他記得自己揀「碳花兒」(成都方言:煤碳渣)的童年。7歲那年,「三年自然災害」剛結束,家裡六兄妹都吃不飽飯。查爾斯和三哥一起,每天凌晨步行10多里路(1里=500米),去成都的八里庄煤場揀「碳花兒」賣。兩兄弟分工明確:三哥和他的同學負責去搶運煤的蒸汽火車上拋灑下來的碳渣,查爾斯負責看裝碳渣的筐和包。天亮後,兩人再說服架架車(成都方言:板車)幫他們把碳渣運進城裡賣給小吃店的老闆。
揀「碳花兒」的生意半偷半搶,難以長久,終於有一次兄弟倆被人抓住,還被沒收了「作案」工具——一個軍用帆布背包。為了讓六兄妹吃飽飯,查爾斯的媽媽又想出一招,就是自己做鍋盔(成都小吃:類燒餅),讓查爾斯和三哥搭電車去火車北站附近兜售。
小小年紀的查爾斯和哥哥不得不學會一邊跟顧客打招呼,一邊跟潛在的饑民周旋,保護他自己和鍋盔——以免遭偷搶。
兒時吃過的這些苦,讓查爾斯對後來得到的一切都「相當地珍惜」。
「文革」里,查爾斯親眼目睹曾參加國民黨又去過台灣的父親遭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摺磨,見到人性最醜陋的一面。現在想起來他依然「心有餘悸」。這段時間,他以生病為由,「賴」在城裡,打各式各樣的零時工。
「我做過建築工地的磚工、抹灰工、鋼筋工、混凝土工等,但最多的時間還是做工地小工、炊事員助理、挖土工等雜工。後來去了建築公司的水電隊,做了鈑金工、鉗工。一次在鑽床上鑽孔時,手被卷了進去,差點釀成大禍。」他伸出左手給我看,食指和中指依然不能完全正常活動。
同樣在「文革」期間,查爾斯養成了閱讀的習慣。他讀《毛澤東選集》,讀前蘇聯和歐洲其它國家的小說,讀父親默寫的古詩詞——直到今天,他還能一字不漏地背完白居易的長篇敘事詩《長恨歌》。
1977年,中國恢復由於「文革」而中斷10年的高考。查爾斯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1978年,他別出心裁地報了美術專業,結果落選。在母親的鼓勵和敦促下,查爾斯第二年又考了一次。為了準備考背功的科目,他把內容寫在卡片上,卡在自行車的龍頭上面,一邊騎車,一邊背誦。
死記硬背查爾斯不怕。數學對他來說就難了。1979年,查爾斯數學只考了15分(滿分100)。即便如此,他的分數讓他順利地進入了當時的四川財經學院(現在的西南財經大學)。
「這是我人生很大的轉折。」查爾斯說。
我比巴菲特買得還低
從四川財經學院畢業後,查爾斯進入銀行系統工作。經過坎坷的青少年,他的人生進入「一帆風順」的狀態。
「我(工作)一年就當科長,三年當處長,還下派到當時的萬縣市當副市長。」查爾斯說。
這個信息讓我著實吃了一驚,因為眼前的查爾斯,無論是外表、氣質還是談吐,與大部分我曾經打過交道的「領導」們,實在是大相徑庭。
1993年初,查爾斯來到香港。最開始,他做電子零件的進口貿易生意:從海外進口零件,重新分裝後賣到內地。那讓查爾斯賺到了第一桶金。
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襲來。查爾斯開始嘗試投資港股,他坦言這是自己「財富人生的開始」。
「我那時運氣好,正好有錢。」查爾斯在1998年恒生指數6000來點的時候入市。他記得香港政府入市是8000多點。
為了對抗以索羅斯的量子基金為代表的炒家,穩定香港金融市場,香港政府於1998年動用外匯投入股市,最終投入約1200億港元購入港股。
查爾斯的投資重點是在港上市的國企股。1993年,第一隻國企股「青島啤酒」在香港上市。截至2015年7月31日,在港交所主板上市的H股一共有188隻,創業板有24隻。
在內地長大,並且在銀行和基層工作過,這讓查爾斯對內地企業的文化、運作規律和行業背景都比較了解。國企股剛剛開始在香港上市,很多人還不太敢去碰的時候,查爾斯對內地和國企的理解,給了他巨大的投資先機。
「比如中石油,我比巴菲特買得還低。」他說。
根據巴菲特致股東信的披露,自2003年4月,巴菲特以約每股1.6至1.7港元的價格大舉買入中石油H股23.4億股。4年後他接連7次,以13.47港元的均價全部拋空所持有的中石油股票,賺到277億港元。
查爾斯表示自己從2000年中石油上市(1.28港元)就一直在買,現在都持有。中石油上周五(8月28日)在H股的收盤價是6.49港元。
查爾斯印象深刻的另外一支「不受待見」的國企股是在香港上市(總部位於四川德陽)的東方電機。
「當時整個市值3000多萬,股價三毛多。我知道是好股票,買了一些,後來漲到60多。」他說。東方電機,後更名為「東方電氣」,截至2015年8月底在港股的市值為31億。
「那個時候很奇怪,大家對於國企股都不認同,巴菲特買了(中石油)之後還被一些投資家諷刺,大家說巴菲特一貫都很厲害,但怎麼買國企股呢?」
在多年的投資生涯里,查爾斯一直保持自己的獨立判斷。他從來不聽內幕消息——「那個錢不該我賺」,他不聽所謂「股評師」的分析,他不預測經濟、市場或者股價。對於自己「搞不懂」的股票,比如科技股,他也不去碰,哪怕這意味著會錯失一些好股票。
「騰訊3塊多的時候我抽到一些,漲了幾倍就賣了,因為看不懂嘛。」查爾斯說他絲毫也不遺憾,「一旦錯過,我絕對不會回頭」。騰訊經過拆股,2015年截至目前最高點是每股170元港幣。
除了看不懂的行業,查爾斯說他還盡量避免民營股。他認為因為相對於國企股,他們有更大的動機去做假賬。
查爾斯關注公司的基本面、研究財報,閱讀大量關於公司和行業的新聞和信息,在此基礎上做自己的判斷。
「有些事情錯了,我認。股票漲10倍,我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所有的風險,都是我自己承擔。」查爾斯說。
查爾斯的大學同學、現任華西期貨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鬍小泉認為,查爾斯的成功跟他「嚴謹、理性」的性格密不可分。
「他自己看不懂的股票絕對不會買,只買他認為值的,而且有強大的定力去長期持有。」胡小泉認為,查爾斯的青少年「坎坷得幾乎觸底」,所以他在經歷過人生最壞的狀況後,能夠淡定地面對市場的波動,沒有太多患得患失的心理。
「他不是我們那群同學裡最早做證券投資的,但是是最成功的一個。」胡小泉說。
香港是我的提款機
「文革」期間養成的閱讀習慣,讓查爾斯能夠獨立地去研究自己想要投資的公司,獲取他需要的信息。
查爾斯的女兒Teresa出生在成都,留學英國後歸港。Teresa告訴我,父親每天「雷打不動」,早上起床後必然先去大樓里的會所看一小時的報紙;晚上七八點鐘吃完飯,他會再到會所閱讀,一直看到10點關門。周末更是如此。
「會所裡面十多種報紙、雜誌,我爸什麼都看,連八卦雜誌都不放過。」Teresa說。
查爾斯還有一種讓女兒佩服得五體投地的能力:「如果我看了ABCDE,你第二天問我,我最多告訴你我看了ABCDE。但我爸看了ABCDE之後,就能把它們連起來,變成一副圖畫,然後他就能知道,哦,原來這個公司是這個樣子的。」
Teresa說,父親對中國的前途有種堅定的樂觀。當我問查爾斯,怎麼看待「中國沒有價值投資」這種說法。他告訴我,隨著中國經濟發展,中國股市最終會從賭徒市場成長為投資市場。作為巴菲特式的價值投資者,他的投資風格就是「買入,然後持有」。
這樣的投資理念決定了他極低的換倉率。查爾斯告訴我,他現在持有不超過25隻股票以及一些債券,每年換手率不超過20%。「證券公司是最不喜歡我這種人的。」他笑著說。
查爾斯熟練地使用槓桿融資。他通過抵押股票和債券,向香港的銀行和證券公司借錢。銀行通常會根據股票的流動性來決定抵押率。「抵押率從零成到7成不等,流動性越高的股票抵押率越高。」查爾斯說自己融資成本是1點幾左右(年利率)。
查爾斯這幾年開始投資一些收益較穩定的優先股和高息債。買債券也是有風險的,也會踩地雷。查爾斯今年買有佳兆業的債券,「100塊買的,現在已經跌到50」。但他表示自己買的是一籃子,所以風險整體可控。
「我的投資其實波瀾不驚,在外人看來,甚至非常沉悶。」然而對於查爾斯本人來說,價值投資是極其符合他「性格、人生觀、能力」的事兒。「我真沒有想到世界上還有這麼適合我乾的事兒。」
查爾斯在投資中的角色既是操盤手,又是持有者、分析員,還是風控師。他不僅能一個人從頭到尾把事情做完,還做得很出色。他透露,從1997年以來,他的回報率已經超過了巴菲特的28%。
「有時候香港(股市)就是我的提款機,我知道它能給我瘋狂的投資回報。」他說。
這輩子最得意的三件事
周五早上9點半,在跟查爾斯聊天的第二天,我再次來到他在紅磡90平方米左右的辦公室。這裡是查爾斯創辦的「四川之友」協會的根據地。辦公室有兩個單間,一個小隔間放複印機,剩下的就是會客區。
我走進辦公室的時候,15名來自查爾斯母校——西南財經大學的年輕人已經圍著會客區的白色小長桌坐下。他們受「四川之友」之邀,來香港進行為期5天的參觀和交流。今天是同學們在港最後一天。按照日程,他們聚在這裡分享心得。
臉上寫著稚氣、第一次來香港的同學們對「東方之珠」好評不斷。短短五天的逗留給了他們驚喜和震撼。香港的排隊文化、多元、快節奏、繁榮的中環、美麗的星光大道,以及香港學生的獨立思考和樂觀向上,都讓大家感到新鮮。好幾個同學摩拳擦掌,表示希望將來到香港深造學習。
「走在中環的那些金融界的人,真的好帥,整個充滿精英的氣質!」一個金融系的男同學說,「真的想有機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路上那麼多車,竟然沒有人按喇叭。」另外一個同學說,「要是在成都,喇叭早就按爛了。」
還有個女孩兒說:「看到香港大學的學生會,竟然可以有這麼大的權力,能跟老師對著干,太震撼了。」
同學開始發言時,查爾斯抽出一個棕紅色的大筆記本,認真記錄每個同學的講話。每個人同學講完,查爾斯都會作一個簡短的點評。當所有人都發言完畢後,查爾斯像家長般,再次囑咐大家今天下午在哪兒集合,八達通卡應該在哪裡退,最後哪裡可以買免稅品。查爾斯發言完畢之後,同學們像追星一樣,紛紛圍過來要求跟他合影。
「查爾斯人很低調,做事情非常專註。每次有學生過來,他都親力親為,帶他們參觀學校,還參加每一次分享會。」來自四川內江、現在香港高等科技教育學院擔任教職的鐘丹說。
鍾丹也是熱情的港股投資者,常常跟查爾斯交流。為了更好跟四川老鄉分享港股的投資心得,查爾斯專門建了一個「川人港股行」的微信群。
這個微信群里好幾位都是在香港讀書或工作的90後。他們都把查爾斯當成好朋友,從戀愛到求職到人生規劃,各種難題都會找他傾訴。
從2011年開始,查爾斯一手做起來的「四川之友」協會已經接待了來自四川55個院校共1300多名學生。同時,他們也組織了48批共867名香港學生去四川交流。
近年來,陸港關係愈發緊張,讓查爾斯覺得肩上的擔子沉沉的。「香港和內地之間應該充滿正向互動。」查爾斯說。他希望通過「讓年輕人影響年輕人」,把這個正向互動建立起來。
查爾斯說:「我這輩子最得意的三件事:一是門外漢做起了國際貿易,二是靠指尖敲鍵盤成就了財富人生,第三就是用很少資源創辦了「長江之家」和「四川之友」協會,拓展了無限空間」。
查爾斯的港股投資策略
- 基本策略:
在香港和內地同時上市的公司;
股價在H股比A股便宜;
在香港買;
長期持有(可能10年以上)。
2.持倉股票加權應同時滿足:
PE<10,越小越便宜;
PB<1,越小越安全;
公司年成長率大於>10%;
每年分紅3-5%;
大市值股票(市值大於600億)應佔到倉位的70%。
PE,本益比,普通股每股市價與每股盈利的比率
PB,平均市凈率,股價 / 賬麵價值。賬麵價值=總資產 – 無形資產 – 負債 – 優先股權
3.只有三種情況我會賣股票:
需要現金做股票以外的投資;
市場變成我不認識的樣子了,比如2007年內地股市,這種情況一旦發生馬上跑,跑了再不回來,直到重新具有投資價值;
我喜歡另外一隻股票,但是沒錢買,需要賣股票來買票——這種情況不會經常發生。
4. 價值投資VS趨勢策略
我是價值投資者,我揀便宜的股票買。我會避開那些價格已經很高,但可能還會成長的股票。
5.關於國企股
國企可能會有貪污,會有低效率,這些我都承認。但國企股依然是值得投資的。我認為,中國政府調控經濟的手段還很多,空間還很大。政府會竭盡全力保證國企機器的運轉。
本文作者春曉是金融紀實新媒體交易門(ID:Tradingmen)聯合創始人。如果你喜歡交易門的內容,歡迎在微信和知乎上關注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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