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式全球化崩解之路:掠奪型帝國的衰落與生產型帝國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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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曉鵬 中興大城首席經濟學家 來源:鵬友圈1982,ID:pengyouquan1982 編輯 | 撲克投資家,轉載請註明出處

導語:世界格局發生著怎樣的變化?

撲克導讀

如果把大航海時代稱作全球化的1.0,那麼英國的日不落帝國則是全球化2.0,再往後是由美國主導的全球化3.0。

在撲克投資家的多篇文章已經最近的策略會上,我們一再提到過,隨著英國脫歐,特朗普上台,以及明年可能的越來越多的歐洲右翼政黨上台,意味著全球化的趨勢即將進入一個轉折點。

從西方這幾百年來主導的三次全球化進程以及伴隨著這個進程分別產生過的西班牙,葡萄牙,英國,美國這些帝國來看,西方殖民強國實際上都是外向型、掠奪型的帝國。它的國家本土主要不負責財富的生產,而是由它控制的外圍也就是殖民地來進行生產。

美國主導的世界,同樣是金融和貨幣來掠奪全球財富,只不過披上了一層更為文明的外衣。西方世界的繁榮,和外圍世界人民的悲慘遭遇,是一體兩面、互為因果的這麼一個關係。這種方式註定難以持久。

如果西式全球化衰退,那麼下一輪的領導者,只能是中國。

中國是一個內生式的帝國、生產型的帝國,不需要奴役其它地方的人口。中國崛起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恢復了漢唐明時期,那種開放的生產型國家體制。以生產型的國家體制,來對抗西方的掠奪型的國家體制。

李曉鵬博士這篇文章,將為我們揭開一個從黃河文明到一帶一路的更加清晰的宏觀圖景。

聲明:本文為李曉鵬博士在國際財稅協會(IFA)中國學術會議上的演講

中國為什麼會崛起?中國崛起以後會尋求建立一個什麼樣的新的世界秩序?我想這是今天在座的各位都非常關心的問題。

中國這個國家,兩三千年來一直是一個巨大的東方帝國。跟西方歷史上出現的大帝國有一個非常大的不同:中國是一個內生式的帝國、生產型的帝國。

我們常說,中國古代是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小農經濟。今天我們都批評這種經濟形態保守落後,其實反過來想:這個經濟體系也就意味著它能夠完全生產自己消費的東西,不需要依賴向外部攫取資源或者財富,也不需要奴役其它地方的人口——它所消耗的財富都是它自己創造出來的。

中華文明是世界上僅有的兩三千年來一直存在的獨立文明。中國的核心腹地兩千年來沒有變化特別大,主要就是蒙古高原以南、青藏高原以東的這麼一塊兒農耕地區。雖然擴張的也很厲害,往西北征服新疆、東北征服遼寧黑龍江、西邊征服西藏和雲貴,但是這種擴張主要是出於國防的需要,並不是掠奪這些地區的資源。

漢朝和唐朝經營西域,只是建立軍事據點,沒有建立一套殖民系統去奴役西域人民。明朝的時候,在邊疆地區像遼寧雲南等地,國家是不徵收糧食的,賦稅主要從腹地的農耕地區來。在邊疆以外的地區,則主要通過朝貢貿易制度來互通有無。對內,中國是一個完整的自給自足的帝國體系;對外,它則努力經營一個倡導和平貿易的「天下體系」。

西域都護府建立者漢宣帝

這套系統,跟近代西方的崛起之後建立的世界體系,有一個很大不同。近代西方崛起是從大航海開始,從商業貿易開始的。西方殖民強國實際上都是外向型、掠奪型的帝國。它的國家本土主要不負責財富的生產,而是由它控制的外圍也就是殖民地來進行生產。

或者說在崛起之前它還是生產的,但是一旦等到它強大以後,它就把這個生產過程轉移到它的殖民地去,本國專註於發展軍事和金融貿易產業。這個體系的中心,也就是殖民強國的本土,就依靠軍事搶劫或者資本控制等方式,把這些財富掠奪過來,享用外圍生產帶來的好處。

西方崛起的過程中,為人類貢獻了很多偉大的思想和科學技術。但不可否認的是,它的對外掠奪也給世界其它國家和人民帶來了深重的災難。西方世界的繁榮,和外圍世界人民的悲慘遭遇,是一體兩面、互為因果的這麼一個關係。

理解中國古代的「生產型帝國體系」和西方近現代的「掠奪型世界體系」的差異,對我們今天理解中國的崛起是很關鍵的。

長期以來,大家把中國近代以來的衰落歸結於是閉關鎖國、故步自封造成的,但是我通過對中國歷史的研究,發現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中國近代衰落的原因主要並不是因為它閉關鎖國,而是因為早在英國殖民者到達中國之前,比較典型的古代中華帝國就已經滅亡了。中國真的衰落原因是1644年清軍入關,滿清滅亡了明朝。明朝是比較典型的中華帝國形態。

明朝沒有閉關鎖國,它的對外貿易很繁榮,在學習西方方面也已經做了很大的努力,徐光啟已經翻譯了《幾何原本》。西方的天文學、物理學、地理學等近代科學知識,明朝末年都在大規模的翻譯學習。翻譯西方科學著作的徐光啟當上了內閣次輔,相當於副總理,位高權重;而同一時期西方的科學家像伽利略、布魯諾還在遭受宗教迫害。那個時候,中國是很強盛、很開放的。但是它為什麼衰落了呢,就是因為明朝滅亡於滿清。

明朝內閣首輔徐光啟(右)和利瑪竇

為什麼明朝會滅亡於滿清呢?歸根到底,就是官僚體系的徹底腐敗。這種腐敗把內生型帝國的生產格局給打破了。

這種內生型的生產格局是怎麼形成的?這就是我在《從黃河文明到一帶一路》第一卷裡面講的「中華文明三宗最」:最封閉、最廣闊、最艱苦、。這三個「最」是跟四大文明古國的另外三個比。中華文明的腹地北邊是大漠、西邊是青藏高原和帕米爾高原,東邊和南邊是大海,對外聯繫困難,特別是航海技術比較落後的古代,它的封閉格局決定了它必須自給自足;由於可供農業耕作的腹地最廣闊,它也具備自給自足的條件。

第三個「最艱苦」,是指這裡自然災害多發、外部少數民族入侵的威脅嚴重。由於不依靠對外掠奪,古代社會的生產能力進步也很緩慢,整個經濟系統的內部資源分配,就是一種「零和博弈」——你多分一點,別人就要少分一點。古代社會的生產力低下,少分一點可能就意味著這個人就活不下去了;同時還要對抗外地入侵,還必須供養一支數量龐大的常備軍。為了解決這麼殘酷的生存現狀,就確立一個專制政府,強制對生存資源進行儘可能公平的分配,對私人的財產權利就保護的不夠。一個新的朝代建立,最先乾的事情就是均田、分配土地。

這個強制的基礎資源分配體系,會產生一個什麼後果呢?就是農業生產的剩餘主要用來支持軍隊和政府的運作。專制政府加小農經濟成為國家的基本結構。在政府和小農之間,依靠賺取土地租金、不勞而獲的這個「中間食利階層」的勢力不會太強大。沒有這個食利階層,農業生產可以養活的生產者(也就是農民)數量和軍隊數量就可以大很多,經濟體系內部的自給自足也就更容易實現。

但是這個體系也產生了一個自身的悖論,就是管理這套規則的官僚體系自己會腐敗。一旦官僚腐敗侵吞了太多的生存資源,超過了一定的限度,就會毀滅這個帝國的內生型生產機制——要麼養活不了足夠的農業生產者,導致農民起義;要麼養活不了那麼多的軍隊,導致國防力量衰落。最後,要麼亡於農民起義,要麼亡於外敵入侵,整個體系崩潰。明朝就是二者兼而有之,先被農民起義推翻,然後清軍入關奪取了農民起義的勝利果實。

北方落後的少數民族消滅先進的中原政權,對中華帝國的傷害非常大。中華文明的兩個大關節。一個是十三世紀,南宋亡於蒙古;一個是十七世紀,明朝亡於滿清,都讓中華文明出現了嚴重的的倒退。我在第二卷書裡面用數學的發展來比較文明的倒退情況。因為數學是很客觀的東西。中國在商周、漢唐和兩宋朝時期,數學水平都相當發達,整體是高於西方的。

但是蒙古滅掉南宋以後,到元朝中後期,那個時候數學專著的水平就已經比西漢時期的水平還要差了,裡面有些難度較高的例題,作者想套用唐宋時期的數學方法來解都解錯了,而且是原理性的錯誤,可見作者已經讀不懂漢唐時期的數學書了。明朝建立以後又逐步復興,到明末大力學習西方,快要追上的時候,又被滿清給滅亡了。

南宋和明朝的兩次滅亡,核心原因,都是由於中華帝國官僚體系權力失控,被北方少數民族消滅或取代。

中國近代挨打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中國沒有走向海洋,而是因為中原政權在陸地上的戰爭失敗了。明朝是中國古代對外貿易最發達的朝代,全球貿易中心,世界白銀貨幣的三分之二都流入中國。歐洲很多地方生產山寨商品,冒充「中國製造」賣高價。海外所謂來「朝貢」的使團,其實都是商團,使者就兩個,跟著幾百個商人和幾十艘大船,有時候連使者本人都是商人冒充的。鄭和下西洋,有的人說是炫耀國威勞民傷財,其實人家是去搞貿易的。

第一次下西洋,消滅了沿途的海盜,肅清商路治安,增加了幾十個「朝貢國」——其實就是貿易國。然後第二次到第七次,官方會帶大量的貨物去交易,士兵也允許自己帶兩箱子貨物去交易,賺的錢抵工資。每次回來,政府財政都會發一筆大財。下西洋的收入被用來給官員發工資,一直發到鄭和死後十多年都還沒有發完。二十八年間去了七次,每四年去一次,它就是相當於官方組織的一次大型定期商品展銷會,是真去做生意的。

鄭和

相反,西方國家近代到中國來,它打的旗號是來搞貿易,其實它真的是來搶錢的。打一次,中國就陪一次巨款;更多的國家比中國還慘,直接就被奴役或者殖民了。

但是,這個對內生產發達、對外開放繁榮的明朝還是滅亡了。中國的衰落,核心不是它閉關鎖國,而是因為這個生產性帝國的組織體系自己內部的崩潰。崩潰了之後被落後的少數民族政權取代。清王朝的建立,是一個人數極少的民族征服了一個數量龐大而且文明更先進的民族。

滿清統治者必須建立一個高壓的專制體制才能維持自己的統治,在建國初期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大屠殺,然後又用慘烈「文字獄」來阻擋人民智慧的開啟,並禁止中國人學習西方的先進科技文化。我們現在把清朝的體制和問題,當成中華帝國的體制和問題,是完全錯誤的。漢朝、唐朝、明朝的經濟繁榮、對外開放和思想包容,不是清朝所能比擬的。所以當英國殖民者到來的時候,它看到並不是一個傳統的中華帝國,而是一個準殖民地化的中華帝國。它並不是鴉片戰爭時期才衰敗的,它早在兩百年前就已經衰亡了。

從這個角度我們來分析當今的中國。今天中國崛起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又重新恢復了漢唐明時期,那種開放的生產型國家體制。以生產型的國家體制,來對抗西方的掠奪型的國家體制。

這種生產型的國家體制和西方掠奪型的國家體制有一個很基本的差異,就是有一個強勢的政府來控制財富精英階層,強制進行基本的生存資源的分配。同時它又是開放的,不像計劃經濟時代那樣被隔離在西方世界體制之外,而是可以對外進行公平自由的貿易。這就類似於中國古代的那種「天下體系」。區別就是我們現在承認中國跟其它國家的平等的,不是天朝上國和朝貢國之間的關係,但這個都是名義上的,本質上沒有差別。

這套體系的基本模式我在《中國崛起的經濟學分析》裡面做了詳細的闡述:土地、水、石油、天然氣這些基本的生產資源,由政府或國有企業來佔有,其帶來的收入強制納入國家財政收入體系。同時允許市場競爭,民間可以自由創造財富,允許你去發明創造,自己辦企業生產產品賺錢,但是不允許你利用制度的漏洞等去掠奪基本的生產資源來發大財。

一些發展中國家,像阿根廷、墨西哥、印度,我們會發現,這些國家的首富是,一般都是電信領域的老大、石油行業的老大。但是中國的首富,阿里巴巴的馬雲,騰訊的馬化騰,十幾年前的老首富萬向集團的老總魯冠球,他們都是搞生產、搞創新來獲得財富的。

有一個研究經濟學的黃亞生教授,他問過一個問題,叫做「中國崛起之謎」。他說:為什麼西方國家到其它發展中國家喜歡投資於石油、電信、金融、房地產等產業,但在中國卻幾乎很少進入這些行業,而是搞可口可樂生產,這是為什麼?黃亞生的解釋是因為中國存在一個頑固的保守的官僚體系,沒法打交道,所以跨國公司只能在這個官僚體系控制的範圍以外投資。他的這個解釋是顛倒黑白。

中國政府不是保守,而是很有遠見,不準外資進入這些非生產性行業。你外資進來,想要搞生產,自己創造財富可以拿走。你想要從中國的石油資源這些基本的自然財富中賺錢,要想靠操縱金融市場賺錢,門都沒有,所以外資就只能老老實實的投資實業。

這麼一個政府的存在,對中國的市場經濟也是一個強力的矯正。怎麼個矯正呢?就是剛才林老師提出的問題:市場化和私有化的區別是什麼?中國大力推動市場化改革,但是嚴厲的限制私有化改革。俄羅斯的市場化改革,主要就是把國有資產低價賣個私營企業家。

中國是私營企業家要想賺錢,就只能在國有體系之外自己去創造一個新的賺錢渠道。你有創新、有生產出來新產品,能夠在市場競爭中把產品賣出去,就可以賺錢發財。你可以跟國有企業搶市場、搶人才、搶貨源,搞正當的市場競爭;但是呢,你如果想把過去幾十年來國家開發的油田、電信、金融等方面的大型國有企業控制的財富,用俄羅斯那種手段歸為己有,做不到,會遭到中國政府的嚴厲打擊。

同時,還有天然氣、水資源等等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基本生存資源,政府嚴格控制,儘可能的保證比較公平的分配。個人要想從水務、天然氣等個人的基本生活資源上獲取暴利,也會遭到政府的嚴厲狙擊。

這樣,中國就創造了一種新型的市場經濟體制,什麼呢?就是只允許從創造中獲得財富,不允許從掠奪中獲得財富的市場經濟體制。這種體制,逼著企業家去創造、創新,去參與嚴酷的市場競爭,不能想著走歪門邪道賺錢。

——當然,我說的是整體狀況、理想狀況。實際情況中國也有靠掠奪財富發家的,俄羅斯也有靠老老實實搞生產致富的。中國的富人,有一部分是搞私有化發財、搞土地炒作發財,但是大部分是白手起家,靠為國家創造真金白銀的財富,才發達起來的。

這種人發達起來,也就意味著國家財富的增加。這樣的人多了,中國的經濟實力就一定高速而且穩定的增長。如果搞金融搞房地產的富豪多了,搞石油、搞天然氣的富豪多了,那麼就可能危害國家財富正常增長根基。現在已經有這種問題的苗頭了,但是畢竟還沒有到顛覆整個生產型國家體制的程度。

從這個角度來看,中國的崛起,其實就是生產型帝國的重新崛起。有一個強勢政府保障生存資源的基本分配,限制個人試圖通過佔有稀缺資源來發家致富,鼓勵企業家通過創造新增財富來賺取利潤。整個社會以生產為導向,而不是以掠奪為導向。

咱們對內是這個邏輯,對外也是這個邏輯。中國的崛起,不是靠的對外掠奪,而是靠我們扎紮實生產出來的產品賣向全世界——我這個產品就是物美價廉,你就買我的產品就是省錢,我低價賣給你就是賺錢。這個過程看起來很辛苦,但是基礎堅固不可摧。通過改革開放前三十年的的重工業化,我們先把自己的工業體系、軍事體系和金融體系建立起來了,然後發展輕工業向全世界銷售消費品,再逐步升級到高科技產品,這樣才積累了今天這樣龐大的財富。

這是中國崛起和以前西方強國的崛起最大的不同。

美國的建立的世界體制,是一種掠奪型體制。它的生產環節、財富創造環節,其實還是放在其他國家的,然後再通過軍事體系、金融體系再把這部分財富強行拿回來,俗稱「剪羊毛」。剪著剪著就剪到中國頭上了。但是發現剪不動。

因為中國的軍事工業體系和金融體系,在改革開放以前,政府就已經打下來非常堅實的基礎,完全不依賴外國。中國過去三千年都是一個獨立自主的經濟系統,不管幹啥都想要整一套自己完整的東西,連圓珠筆芯不能自己生產都不滿意,更不要說核武器和金融主權了,這是中國人一貫的思維方式,只有內心充滿驕傲的千年大國才會這樣想。由於整個經濟系統幾乎沒有硬傷,讓美國很難下剪子。

現在中國崛起和西方反對中國崛起的鬥爭,可以理解為生產型的世界秩序和掠奪型的世界秩序之間的鬥爭。奧巴馬都說了,中國十三億人要過上美國式的生活方式,對世界上其它地區的人類來講就是一個災難。中國人的生活要像發達國家看齊,主要只能靠我們十三億人內部自己生產和消費,對外交流和貿易只能起輔助的、次要的作用。

生產型的世界秩序是一個什麼東西呢?它贊成真正的自由貿易。以前西方所宣稱的自由貿易世界秩序,打著自由貿易的旗號,干殖民主義的勾當。看起來發展中國家從自由貿易中得到好處了,但是資本體系被外資控制,等你賺到了一點錢,資本就製造經濟泡沫,搞個金融危機,這些財富就全部被抽走了。「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就是這些發展中國家過去幾十年發展的生動寫照。

所以它不是真正的自由貿易。真正的自由貿易,確實可以讓世界各國得到好處。西方國家宣傳這個道理是對的,問題是它在自由貿易背後,還有另外一個渠道可以把自由貿易創造的好處給抽走。我們現在就是要掐斷這個非產生性的渠道,大家真的公平交易,就真的有好處。所有國家都努力搞好生產,然後互相交易賺錢。

美國喜歡全世界推廣民主自由,因為這個東西能有效的削弱政府力量,瓦解其它國家的政府對經濟命脈和自然資源的控制力,便於資本掠奪;中國喜歡全世界幫忙建設基礎設施,因為這個可以促進一個國家生產能力,便於促進兩國商品貿易。中國真心希望貿易夥伴經濟繁榮社會穩定,他們亂了對我們一點好處沒有——當然,美國除外。

這個生產型國家體制或者世界秩序也不是說沒有問題。實際上它也面臨著跟中國古代王朝那種周期性覆滅的一個同樣的問題,就是主導規則的這一波人有可能腐敗。不允許企業家掠奪,政治家可以掠奪啊。中石油、中石化,普通私營企業家碰不了,但是像周永康這種人物就有可能把它收入私囊。這種問題怎麼解決?這是當今中國面臨的真正的最大的問題。

第二大的問題,就是這些年發展起來的金融地產利益集團,他們獲得的很大一部分(不是全部,也不一定是絕大部分)財富不是來自於生產創造,而是掠奪。股市和地產泡沫所造成的財富分配兩極分化,對我前面講的生產型國家體製造成了巨大的衝擊。如何讓金融地產過去十多年積累的財富轉變成為生產型資本,解決好經濟泡沫化和兩極分化的問題,是這個體制面臨的第二大挑戰。

第三個問題是:我們建立真正的世界秩序的時候,不走美國的道路,不搞霸權主義,但真的有國家耍流氓怎麼辦?

美國建立的世界秩序,雖然說它掠奪,但是它也有一定穩定性。這個穩定性體現在哪裡呢?就是誰不服我就打誰。也就是常說的,專治各種不服。

有了武力做後盾,這個金字塔的體系就建立起來了,美國就是塔尖。雖然它霸道,但是好歹這個體系是比較穩定的。隨著美國的衰落,中東地區的恐怖主義啊這些問題就爆發出來了,世界局勢開始出現動蕩。中國要建立的這個新的世界秩序,除了在理論上要描述的和平美好以外,怎麼樣應對這種潛在的威脅?在自己不掠奪的同時,也能制止別人的掠奪?政治的文化的衝突帶來的破壞性的力量,怎麼去遏制他?真要打仗,中國不怕,但是我們還是應該努力去找一條不打仗也能解決問題的方案。

這個問題現在最直接的體現,就是如何處理「一帶一路」國家中潛在的恐怖主義的威脅問題。這是中國主導的新的世界秩序需要解決的大問題。

以上三個大問題,要解決。如果這三個問題解決好了,中國主導的世界秩序,我認為就可以成功,就可以取代美國的世界秩序。現在全世界出現了一輪所謂「去全球化」的浪潮,本質就是美國主導的掠奪型世界秩序維持不下去了,遭到了世界各國人民的強烈抵制,美國國內自己也出了問題,暴力維穩的力量也不夠了。這個時候,就需要中國站出來,重新建立一個新的世界秩序。這個世界秩序,就是新的生產型世界秩序。

人民幣什麼時候能夠取代美元?這一套生產型世界秩序被廣泛接受之後,人民幣就可以取代美元成為新的國際貨幣了。在背後支撐人民幣信用的,是中國巨大的生產能力,以及生產能力的輸出能力——主要體現在對外基礎建設上;而美元的信用支撐,是美國的軍事和金融掠奪能力,二者代表的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

今天來這裡參會的,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學者。我最後再補充一點。在這個過程中,中國一定需要重建一套新的完整的人文思想體系來支撐這個新的世界秩序。我們國家過去一百多年來,也就是鴉片戰爭以來,一直在學習西方,包括馬克思主義,也是學的西方。

到今天,西方的東西基本都學完了,該學的學了,不該學的也學了。該好好消化消化了。「吃進去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我們人文思想界過去一百過年主要是吃草,現在該擠點奶出來了。

在人文思想這個領域,不是某一個學科有突破就行的,政治、經濟、社會、歷史、文化,全都應該有突破。也不是我們把中國古代的儒家、道家的這些東西翻出來,就可以糊弄人的。一定是把中國古代文明和西方近現代文明全部結合,重新反思,搞出來一些新的東西。有這套中國主體的意識形態做支撐,這個新的世界秩序才能建立的起來,人家才會服你。如果還是美國推銷的那一套東西,新的世界秩序那就是換湯不換藥。

中國有可能處在新一次的思想啟蒙運動的前夜。有一些我們認為西方創造的非常理所當然非常好的理論,有可能都要重新推倒重來。這跟我們以前學習西方時候的研究路徑存在一個非常大的差異,要走一條以中國為主體的道路。包括馬克思主義,它有很多很好的東西,但是也需要把它從以西方為主體的思想,轉變為以中國為主體的思想。

筆者在《中國崛起的經濟學分析》裡邊提出來了一個新的經濟學分析框架,在《從黃河文明到一帶一路》裡面,也提出了一個新的歷史觀。這種歷史觀和經濟分析方法,既不是西方的分析方法,也不是中國傳統的分析方法,是二者綜合起來搞的一個新東西。這個東西能不能經得起歷史的檢驗呢?我也說不好。但是我覺得這個嘗試還是應該繼續下去,也希望各位都努力進行這方面的嘗試。這是最好的時代,理論界思想界不搞點大新聞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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