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披著狼皮的羊【上】

乙未年11月11日。

宜：訂盟 祭祀。

十日晚，一個人來我們家裡挑選了很久後，挑出了家裡最強壯、體型最大的二蛋、三娃，還有我。

我們被帶到一個很大的院子里，院子里坐滿了人，插遍了火把，一位老者撫摸著我們三個的腦袋，給我們的腦袋上畫上了奇怪的圖案。

然後，人們載歌載舞。

我想起了臨行前母親的哀嚎和淚水。我知道我要被用來祭祀了。

很快，載歌載舞的人們圍繞著一張狼皮開始跳舞，那是一張威風無比的狼皮，一個精壯的男人在狼皮里扮演著一隻狼，做著各種各樣的動作。

狼皮彷彿具有生命一樣，隨著男人的動作翻滾波動。

我們是祭祀的祭品，祭祀的對象，就是狼。

這張狼皮，是村裡最好的獵人打來的一張狼王的皮，火槍從左眼進、右眼出，完美的保留了狼皮。

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人們一方面獵殺狼，一方面又要祭祀狼。

做一隻狼，真好啊！

那一刻，祭品望著祭祀的對象，發出了由衷的嘆息。

載歌載舞后，人們紛紛離去，我和二蛋、還有三娃留在了原地，等待著明天的祭祀儀式。

在祭祀儀式上，我們將以我們的血與肉，去祭祀那已經被獵人殺死了的狼的靈魂。二蛋和三娃簇擁在一起，哭嚎著呼喊著他們母親的名字，我嘆了一口氣。

被祭祀的同類已然千千萬萬，我們呼喚再疾，又有什麼用呢？

狼！究竟是一種什麼生物呢？能夠令人類憎恨，又能夠讓他們因為憎恨而崇拜祭祀？

我掙開了捆縛我的繩索，往那張要我用靈與肉、血與魂去祭祀的狼皮走去。

狼皮在架子上迎風招展，一股狼特有的氣息撲面而來，這種氣息太熟悉了，我們家族裡強大如我的戰士，也在這氣息下顫抖不安。

不過死都要死了，世間還有什麼事，比死更可怕啊！

為什麼我不是狼，而是一隻羊啊！

為什麼我只能做盤中餐、圈中奴隸！

我仰天大哭，這哭聲撕心裂肺，嚇得二蛋和三娃瞬間停住了自己的哭嚎。

這時，一陣強風吹來，無數的狼嚎聲傳來，狼群吶喊著復仇，衝進了村莊。村子裡瞬間彷彿被點燃，人聲鼎沸、牛的哀嚎、馬的哀鳴、雞鴨鵝的聒噪，以及我同類的哀求，全都入耳。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將放著狼皮的架子推到，架子跌落在地上，狼皮朝著我蓋了下來，來不及閃避，我被罩在了狼皮里。

醒來後，周圍一片狼藉，血、屍體遍地都是。

有狼的屍體、人的屍體，還有我的同類，羊的屍體。

狼是正對著人死的，人是正對著狼死的，只有羊，是背對著狼死的，這是一個屈辱的姿勢，因為這是逃跑中的姿勢，逃跑時的死亡。

這屈辱，已延續幾千年，今後還會延續無窮歲月。

清醒了一些後，我開始往家裡走去，家裡有我的親人。或許是暈倒後還沒有完全恢復，我感到身軀有些許沉重。

家裡早就亂成了一團，家族親友哭哭啼啼，原地打轉，屋外圍繞著一圈狼群。屋子圈養了我的族群，卻也保護了我的族群，當然，也讓我的族群更加軟弱、更加愚蠢。

如果真的大限已到，至少讓我和我的家人死在一起。這樣想著，我奮不顧身的沖了出去。

奇怪的是，周圍的狼群並沒有攻擊我，反而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我。而我的家人，我的母親他們看見我撲上去，卻嚎叫著跑到了一個角落。

奇怪、詭異，我想開口，但是隨即想到我身在狼群中，既然狼群沒有攻擊我，我先跑出去再說吧。

轉身就跑！

狼群不再圍攻我們的屋子，反而跟著我跑了起來。狼群向來狡猾，怎麼會中這樣的調虎離山之計？我疑惑不解。

就在這時，我看見很多人類跑回村子，追趕起我們來，甚至有幾個獵人把槍對準了我，這幫蠢貨，不打狼打我幹什麼？

這樣想著，我很快跑出了村子。幸虧我向來強壯，又是一隻山羊，縱橫跳躍能力不弱，不然恐怕不被狼咬死，要被獵人打死了。

跑出村子，來到了我最喜歡的山坡。我在這裡長大，也將在這裡死去。來吧，令我恐懼，又令我嚮往的狼。

來生，讓我做一頭狼吧！我學著狼的樣子蹲在地上，等待死亡的來臨。

狼群圍住了我，仰天嚎叫。

我遍體生寒，因為我在一隻狼的眼中，看見了自己的模樣：我變成了一隻狼。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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