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一起讀(123)：繁盛的哀傷

01-27

蘇童在《我的帝王生涯》中使用的繁盛充盈的語言讓我會心而慚愧地啞然失笑，二十多年來我也習慣於在每個可以加形容詞的地方想出兩個形容詞並用連詞連接，這樣可以讓敘述和描寫顯得細膩而豐富，像一大塊柔軟而甜膩的奶油蛋糕。長長的句子和大篇的段落一同營造出精密又沉重的文字風格，與故事中描寫的華麗而壓抑的宮殿生活完全合拍。小說中對宮廷物件的描述總是色彩黯淡又有強烈的質感，讓人不知不覺就渾身感到恐懼和陰森。

我不是特別喜歡這部小說講的故事，類似的題材我們早就在小說電影和電視中見過太多。故事中的人物扭曲成誇張的臉譜，在刻意而華麗的專有名詞包裹下的國家裡，走著讀者不難猜到的軌跡，整個故事的氛圍都壓抑而扭曲，但在事後敘述的冷靜口吻和長句子帶來的慢節奏感中讓讀者可以安然入定。被放逐的和尚師傅的身影若隱若現，約略地指出著主人公端白最終的方向，這是一場繁盛而悲哀的朝聖之旅，在作者看似波瀾不驚實則面目猙獰的筆墨中緩緩推進，要死的人死掉了，離開的人離開了，故事的最終曾經年幼的暴虐的國王孤獨地步履著纖細的繩索，這樣的結尾終於讓人五味雜陳，愛情和仇恨終於成了沙門揮卻的三千煩惱，然而你又怎麼可能真的對摯友的慘死和愛人的落魄淡漠如斯？

只可能是因緣於徹底的悲哀和絕望，接受了生命的一切苦難和夢魘才終會無動於衷，你終究只是一個獨自一人的飛鳥，在這你已經丟失了一切的世上不盼任何曙光，你參禪悟道看破紅塵，看來看去只看懂了兩個字叫做認命，諸事看淡的另一種說法叫做萬念俱灰，錯生在帝王家的那個時刻就已註定你一生的荒涼，既然是生而如此，你又怎麼可能與之抗拒。青燈古佛是你心愛的蕙妃都不堪寂寞的冰冷世界，你的和尚師傅更懷抱有教授論語以救世的入世之心，而你，一個被惡毒地置放在帝王之位上的天生的逃離者，竟在背離一切的命運里與之殊途同歸。於是我真的相信了你有這麼絕望，原來宮殿是你的修羅場，踩索才是你的烏托邦，你熱愛獨自一人，你熱愛形單影隻。

華麗沉重的宮廷世界與空明淡漠的世外生活仍然讓我覺得錯莫，總體說這不是一部在情節和語言上讓我由衷讚歎的小說，冗長的句子和豐盛的表達能做出細節足夠精密的描寫，但這種技法對我來說並不陌生，誇張和扭曲的人物能刺激讀者的心理，我卻認為這樣只會造成疏遠和脫離，儘管作者使用的力度很足，但我不認為它會起到喚起讀者波瀾的效果。總之，在體會一種纏綿又鋪張的行文手法這一方面，這本書或許值得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