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與右之辨：能否讓遊戲遠離「政治正確」？
前幾天看到兩條新聞，連起來讀很有意思：一個是微軟就《喪屍圍城4》預告片中出現的「涉嫌種族歧視」文案發布致歉聲明，一個是暴雪宣布將在《守望先鋒》中推出更多同性戀角色。
了解完《喪屍圍城4》的來龍去脈，我第一反應是聖母事兒真多，什麼都要上綱上線，是不是以後中國人卡殼的時候說「那個那個」也涉嫌種族歧視？而《守望先鋒》的新聞我只看了個標題，就在心裡拍手叫好了：暴雪爸爸果然是大廠風範！這是同性戀平權的又一進步啊！
得，雙標的老毛病又犯了。
屁股決定腦袋這話不是沒道理。我身邊有不少同性戀朋友，對這個群體也稍有研究，能感受到他們在當前社會環境下生存的不易，因而對於一切關於同性戀平權的聲音都非常敏感。至於種族歧視，平時的所見所聞都是二手信息，還大多是「某地非法移民者已達多少多少萬」這類負面消息，沒什麼好感也是正常的事。 再說自家人的地域歧視都還沒搞明白呢，那還有空關注什麼國際社會。
雙標的事先放到一邊，回頭看這兩則新聞，最終都引到一個主題上：政治正確。美國大選過後，政治正確再次成為了全世界的焦點，而且還有那麼點兒眾矢之的意思。延伸到遊戲領域，這個詞就更不招人待見了：說你上綱上線都算輕的，《守望先鋒》那條新聞下就有人直言一想到手底下的英雄是同性戀就很噁心，而且還被贊到了最高。不談網民綜合素質文化水平這些虛的，光是實實在在的點贊就足以代表部分玩家對於遊戲里強行政治正確的反感，左與右之爭從來沒像今天這麼激烈過。有人說就該讓政治的歸政治，遊戲的歸遊戲，兩者別產生太多交集。可這事兒，真的就像畫條三八線那麼簡單嗎？
自由與平等，政治正確不變的初心
政治正確，官方解釋為語言、政策或行為應盡量不要冒犯少數族裔或其他弱勢群體，主要體現在種族、性別、性取向等方面。當這句口號逐漸成為人們的共識時，很多改變也是顯而易見的，至少LGBT群體不再被當作精神病、公開場合對有色人種的歧視也不再像以往那麼肆無忌憚。在遊戲行業，政治正確同樣像一柄懸在開發者頭頂的達摩克斯之劍，時時提醒著他們不要越界。
作為「政治不正確」的重災區，遊戲經常被當成群起而攻之的活靶子，稍有不慎就會招致一番口誅筆伐。就拿性別來說，無論是開發者還是玩家，男性佔比都遠超女性，因而很多遊戲為迎合男性玩家或多或少都會而加入一些不可描述的元素。身為一個「溫和派女權主義者」+女玩家，坦胸露乳販賣色相的女性角色平時玩得多了倒也習慣了，但看到如I社旗下的各類帶有暴力犯罪色彩的18禁遊戲，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
女權主義者認為，遊戲中只用美女等於「物化女性」，並強烈要求還原女性「本來姿態」
隨著女性玩家群體的擴大和政治正確的影響，這一物化女性現象在遊戲行業內有所緩解：遊戲里的花瓶角色越來越少、能打的女性越來越多、勞拉姐姐也穿的越來越厚；在遊戲之外，開發商們在選擇聘用員工上也開始注意女性比例，看起來婦女又能頂半邊天了。讀作為了政治正確，其實寫作有需求就有市場，畢竟遊戲市場不再像過去一樣只是男性玩家的自娛自樂，女性玩家同樣有龐大的數量和強大的付費能力。但無論是為了政治正確還是市場，只要結果一致，過程有點偏差也不是不能接受。
在暴力問題上，政治正確同樣讓遊戲在設計過程中變得剋制：雖然玩家依舊能在《GTA》中對NPC大殺特殺，但這些路人里絕對不會出現未成年兒童；在很多背景為戰爭的遊戲中，你的對手只能是戰場里的士兵，如果出現在《使命召喚：現代戰爭2》中隨意射殺無反抗能力的民眾的情況，那遊戲絕對會被輿論的口水淹死。對某一部分玩家來說，這樣的設定可能會讓他們感到失去遊戲樂趣，但權衡過樂趣以及鼓動暴力帶來的後果，想必政治正確依舊是大部分人的選擇。
從民心所向到過猶不及
從政治正確的字面解釋來看，沒毛病。人無貴賤高低，通過對弱勢群體的幫扶達到相對平等的狀態，很符合先富帶後富的社會主義奮鬥目標。但就像奧巴馬頒布的「廁所不分性別」條令一樣，當政治正確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時，便開始呈現出過猶不及之勢。除了增加女性角色以外，往遊戲里增加非裔、華裔、印度裔等面孔也成了標配，動不動就出櫃也成了蔚然之風。如果說是為了劇情需要倒也沒什麼，畢竟政治正確的初衷就是為了照顧這一部分弱小的群體，增加他們在遊戲中的戲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事情敗就敗在政治的強行正確只會激起玩家的反感之情，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博德之門》的變性人事件，又稱「一個變形NPC引發的血案」。玩家抱怨得也買錯：我買遊戲就是找樂子，性別種族性取向關我屁事，憑什麼花了錢還要聽你製作人夾帶的一大堆政治私貨？
這的確是個很現實的問題：有些玩家就是不喜歡有色人種、不喜歡同性戀、對宗教更是反感，所以他決定在遊戲這個虛擬世界裡找點樂子。可當他發現花錢買回來的遊戲居然充斥著這些他厭惡的東西，能不生氣嗎？ 換個遊戲玩，沒問題，可放眼市面上稍微知名點兒的開發商，有哪
個敢公然政治不正確？就連《生化危機5》里白人主角攻擊有色殭屍的設定都被抨擊成種族歧視，哪怕背景在非洲這個事實就明擺在那兒。連我這樣自認為已經很有政治正確覺悟的人都免不了犯雙重標準的毛病，更別說那些受文化環境影響不那麼政治正確、卻又被政治正確壓迫得毫無話語權的人，他們心裡會積攢多少的不滿與反感了。更要命的是政治正確的地圈的越來越大了：從前只聚焦於人權，如今上至飛禽下至走獸，活至動植物死至機器人，全都成了政治正確的重點保護對象。殺個雞要被全球通緝，撞個樹先把自己給撞死了，好不容易談個戀愛對象還是機器人，我玩遊戲到底圖個啥？
政治正確過了頭，便成了矯枉過正和道德綁架。想起一個有點老的笑話：我為我是黑人/同性戀/女人而自豪，雙手點贊！我為我是白人/異性戀/男性自豪，你搞歧視！這麼一看，那群政治不正確的人反倒成弱勢群體了。那麼根據政治正確的原則，是不是也要照顧照顧他們？
政治正確的界限到底在哪？
很遺憾，目前來看，政治正確與不正確之間並沒有一條明顯的界限。換句話說，兩方都想爭奪更大的地盤，就算分個楚河漢界，也不能阻止這場意識形態的戰爭。
如果你問我支不支持政治的歸政治、遊戲的歸遊戲，我當然是支持，這也是很多玩家夢寐以求的大同世界。但是別忘了，遊戲雖然創造出一個虛擬世界，但這個虛擬世界是不可能完全與現實世界分隔開來的，因為它和書籍、音樂、影視、繪畫等藝術形式一樣，在被創造的同時，也受制於創造者的意識形態。風向朝左還是朝右，最先體現出來的就是包括遊戲在內的文化產業。《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為什麼被禁？《索多瑪120天》為什麼被禁？《戰地4》為什麼被禁？還不是因為在特定的時期、地域中，它們被戴上了政治不正確的高帽。等到時過境遷，沉默者開口說話，少數派成為主流，這些不正確再被歸類到正確也說不定。其實正確本來沒錯，但在前面加上「政治」二字，很多東西就開始變味了。
看過很多主題是政治正確的文章，都會在結尾發表一番「讓少數群體不少數、特殊群體不特殊」之類的感言，很美好，但在現階段來說無異於痴人說夢。舉個很明顯的例子，反同者說你們要遊行要抗議要同性婚姻合法化沒問題，但是別道德綁架，別整天逼逼著讓我們也支持你們；撐同者說不逼逼你們，難道我們自己關在一個小屋交流革命友誼嗎？我們的最終目的就是讓你們加入撐同大軍嘛。雙方的分歧就這樣陷入一個死循環，並且各自都不肯退讓，藉助文化產業不斷輸出自己的觀點，這也是政治正確的呼聲和反政治正確的情緒在如今同樣高漲的原因之一。
其實說了這麼多，道理很簡單：太左不好，太右也不好，中間一點是最好的。但這個中間有沒有具體的標準呢？沒有，或者說標準一直在變。以前林肯發表一番解放黑奴的感言就覺得政治正確的不能在正確了，現今卻發展成有色人種犯罪，上至法院下至媒體都噤若寒蟬，生怕說錯哪個詞就被扣上種族歧視的帽子。從平權演變成「我弱我有理」，大概是南北戰爭時的美利堅人民想都沒想過的。都說君子和而不同，但沒幾個能真正做到擱置爭議，揪住那點兒不同據理力爭才是常態。
不過樂觀點兒想，有爭議才有進步，才能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我們玩的遊戲才不至於完全淪為極左或極右宣傳意識形態的工具。再說了，開慢了就加油，開快了就剎車，人類不就是這樣摸著石頭過河的嗎？不過有一點要切記：遊戲在左右搖擺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且這條路還不一定有盡頭。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這世上本來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
作者：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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