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七夜——文代會作代會親歷記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許多人都不喜歡那座充滿霧霾與擁堵的城市。但偶爾,我還是會著迷那樣的夜晚。春風沉醉兼沙塵呼嘯的三月,後海盛開荷花的七月,秋月如鏡鋥亮的十月,白茫茫落得乾淨的臘月。」——#最漫長的那一夜# 《北京一夜》

2016年11月29日-12月3日,中國文聯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國作協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我作為上海作家代表參會。北京這地方我常去,此前一周,我就去開過一個小會。那天最低零下十幾度,節氣小雪,果然北方都下了小雪,風颳得如同尖刀。也是那天,我聽說台灣左翼作家陳映真在北京逝世,當晚我回家寫了篇悼文。

第一夜,11月28日,提前一日,上海文聯、作協代表團同機出發。陳村老師在《網文新觀察》群里貼出往屆文代會、作代會拍的照片。我說我已到京參會,村長在群里關照我要多交朋友,以前他們有許多筆會,認識了全國不少作家朋友,但現在集體活動少了。尤其是我比較內向,要稍微主動些。

第二夜,11月29日,白天是黨員開會,我是群眾,自由活動去了,竟把一天時間排滿,包括跟出版公司開了新書《宛如昨日》的營銷會議,還去「為你讀詩」錄了兩首詩。晚上趕到北京飯店開預備會。會後已是深夜,跟兩撥作家去簋街吃麻小。很有意思,一撥是網路作家,一撥是純文學作家和評論家,我趕了上下半場。除了一位評價家朋友,他們彼此極少往來,溝壑界限清晰,而我在其間多被當作網路作家。我說,算我沾光。

第三夜,11月30日,大會的開幕式,一大早被大巴送到人民大會堂,安檢嚴格,不讓帶手機,在台階上排隊了很久。本次大會文聯與作協代表合計兩千餘人,門口舉著各種單位和協會的牌子。我一回頭,只見「中國視協」的牌子,還以為是「中國近視矯治協會」,再看那班人都是俊男美女,其中的高個子赫然是胡歌,還有佟麗婭等人也在左右,原來是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跟著我們後面排隊。進入大會堂後細節就不描述了。政治規格之高,據說史上罕有。開幕式上的講話,當天自是鋪天蓋地。下午代表們回到駐地分組討論。

第四夜,12月1日,繼續開會,以及分組討論。

第五夜,12月2日,大會選舉了中國作家協會第九屆全國委員會,很慚愧,本人當選委員。大會讀出每個人的選票數字,有幸本人的票數不低,一笑耳。當晚,全國委員投票選舉了主席、副主席與主席團委員。關於選舉事宜的分組討論,莫言老師被分在我們這一組。當日,我還到上海團的錢穀融先生的房間里問候。98歲的錢先生是本次大會的最年長者,華東師範大學教授,現當代文藝理論家。與老先生說話,受益無窮。

第六夜,12月3日,上午是大會閉幕式。下午是全國委員到人民大會堂金色大廳合影,以及在小禮堂的會議。進去之前,不少人在台階前跟一位身著軍裝的女士合影,仔細一看是宋祖英。該處還可以用手機,我便抓拍了一張。合影和會議的具體過程不表。作家這邊有將近兩百人合影,我躲在劉慈欣的身後。晚上是文聯和作協的聯歡晚會,地點在人民大會堂宴會廳,有中央領導出席。我徵得團里同意,在圈裡曬出請柬。整堂晚會的亮點,對於作家來說,便是賈平凹用陝西話朗誦的柳青《創業史》的節選。

第七夜,12月4日,回程。這天的京城白霧茫茫,宛如夢幻之中,對於許多人來說,亦是逃離霧霾圍城的北京。

以上,是我的北京七夜。我見到很多人,也認識了新朋友,更與老朋友相聚。但更多的,則是遠觀或一瞥。

七夜之間,還有不少美麗的女代表,但我只聊幾位——

鐵凝:

本次大會有個大新聞,便是女作家鐵凝除了連任第三屆中國作協主席,又當選為中國文聯主席。上海作協代表團抵達駐地之時,鐵凝主席親自迎接。我生性內向,總想要躲藏在別人身後,但還是跟鐵凝主席握手。她說看過我的小說《北京一夜》,問我怎麼知道北京那麼多事兒?我詞窮言盡,不知如何對答。後來每次開會,幾乎都看到鐵凝坐在主席台上。最後一天,去人民大會堂的文藝聯歡會之前,我到駐地餐廳吃晚飯,不過就是簡單的自助餐。正好看到鐵凝坐在我後面那桌,周圍只有一兩個人,她也不像在大會上那般眾星拱月,而是獨自快速就餐,顯然是準備早點出發去會場。回程上飛機前,上海文聯的電影界代表問我(此人是譯製片和播音專業人士),鐵主席說話為何如此字正腔圓,抑揚頓挫,很有專業級的氣場。我當然不得而知。

王安憶:

我們上海作家協會的主席,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本人,是在2000年末的榕樹下網路文學大賽的頒獎禮上,彼時我剛在榕樹下發表短篇小說,但自那天之後,我開始寫自己的第一個長篇小說《病毒》。十六年過去,這些年常在會上見到王安憶,但她幾乎未曾變化過,至今依然如此。我總是不敢跟她說話,寧願站在一兩米開外看她,我也從不敢問她許多心中的疑問。本次大會前一周,上海網路作協與靜安區合辦的「陝西北路網文講壇」嘉賓中有上海市公安局的期刊主編李動,跟我說了80年代初一樁真實的殺人案,後來成為《長恨歌》的故事原型,其間曲折,無從評說。最後一晚的聯歡晚會結束後,我陪王安憶與葉辛兩位走出人民大會堂。那晚北京霧霾深重,氣溫接近零度。天安門廣場和人民英雄紀念碑下停滿我們的大巴。我沒穿厚外套,也沒有戴口罩,憑著體內的熱量逼走寒氣。走下高高的台階,穿過被污染的空氣,只見遠處朦朧的燈光,像夢又不像夢。

遲子建:

十多年前,第一次聽到遲子建的名字,知道她是黑龍江的女作家,當時有部作品《偽滿洲國》。後來,我越來越多聽到這個名字。2015年,我的《北京一夜》獲得《小說月報》百花文學獎的雙年獎,在天津的頒獎典禮上,我才第一次見到遲子建。這一回,我和她都是來領獎的。遲子建上台時的領獎詞,關於文學不能做什麼的奴隸,又不能做什麼的奴隸——這句話絕對會讓我記住一輩子。本次大會,上海作家代表團與黑龍江同住一個賓館。我好幾次看到遲子建進出,我覺得她很美麗,從外形到氣質都很美麗,就像她的文字那樣。有一次,我們在電梯遇到,我輕輕說了一聲「遲老師好」,她向我微笑點頭。第六夜,我看到她要進電梯,我等了片刻一起進來。她很疲憊,急著要回去休息,所有人都開了一天的會,住在我們這個賓館需要每天早上七點多出發。電梯里擠進來很多人,遲子建到十六樓,而我到十八樓。終於,電梯里沒別人了,我才對她說了一句話:「遲老師,我很喜歡您的作品。」她很高興,可惜樓層到了,只能匆匆告別。但,說出這句話本身,就讓我很有單純的幸福感,好像站在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眺望額爾古納河右岸與群山之巔。

舒婷:

第五夜,12月2日晚,新當選的作協全國委員投票選舉主席、副主席與主席團委員。我發覺坐在我前面一排靠左的女士,名字牌上是「舒婷」二字。這不是朦朧詩的女神嗎?我沒有打擾她,只是坐在後面,努力回想她的《致橡樹》與《神女峰》「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散會後,我裝作不經意路過她身邊,說了一聲「舒婷老師好」。這是我跟她說過的唯一一句話,不知以後還有無機會?我想,這就像詩的語言,言簡意賅,足矣。

北京七夜之後,征途漫漫,也許是七百夜、七千夜……但不會有七萬夜(修辭勿忘常識,不指望像三體進入冬眠)。真正的作家,肉體從不孤獨,但內心孤獨,孤獨到沒朋友。人一輩子能交的朋友是無限的,哪怕回頭就忘;但人一輩子能寫的字卻很有限,是說有質量的字。各自孤獨著,各自燦爛著。若真覺得好,說一聲「你好」就能讓自己很開心。

你好,自己。

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無法復原,即使最狂熱最堅貞的愛情,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一種瞬息即逝的現實,唯有孤獨永恆。

——加西亞·爾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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