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體化妝師

一、

肖邦的《葬禮進行曲》隨著鋼琴鍵的跳躍在偌大的音樂廳回蕩,彈琴的是個穿著燕尾服的中年男人,他的眉間總是糾結著,彷彿心裡藏著天底下最愁苦的事。

當樂曲彈至最後一個音符,他從鋼琴前離開,每踏出一步,光潔的木地板上都留下粘稠的鮮血鞋印,他走至舞台前第一排座椅,那裡坐著一個美麗的女人,捲曲的頭髮散發著慵懶的氣質,雪白的脖頸彷彿白天鵝般優雅。

只是她的腹部有一道槍傷,冉冉冒著暗紅色的血液,她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始終想不明白這個陌生的男人為什麼要將子彈送進她的肝臟。

男人從座椅旁的化妝箱,拿出一隻眉筆,仔細地在女人眉上描畫,他輕聲說:「我叫阿海,是一名遺體化妝師,當然,也兼職做殺手。」

女人不住地顫抖,蒼白的嘴唇微啟,彷彿要說些什麼。

「噓,別說話。」阿海將食指按壓在女人的嘴上,溫柔地說:「安靜地享受人生最後寧靜的片刻吧。」

女人漸漸因為失血過多陷入了昏迷,而臉上的妝容也即將完成,阿海看著女人美麗的臉龐,彷彿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撐了十七分鐘才死去,果然越是美麗的女人越是貪生。」他伸出食指,摳進了女人被子彈打穿的傷口,將暗紅色的血液粘在手指上,然後塗抹在女人的嘴唇。

「完成!」他開心地拍了拍手掌,從容地離開。

阿海今年四十五歲,是一名遺體化妝師,兼職做殺手已經有二十年。每一個殺手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而他的怪癖是,無論如何,殺完人後總要給死人化好妝,並且他只殺女人。

死在他手上的女人不計其數,他大多忘記了那些女人的模樣,只記得她們十分美麗,但也有例外,他曾經殺過一個男人,並且到死那天都不會忘記那個男人的模樣。

每次殺完人後,他總要去一座陌生的城市遊玩幾天,等到回來時已經將殺過的人忘記了一乾二淨,然後開始接受下一份殺人委託。

這次要殺的人,是一個叫小雲的女大學生。

「你真是個變態,但是正因為你變態,所以才會有源源不盡的委託,女人的嫉恨心是最可怕的東西,你選擇了一條好路。」這是阿海的經紀人對他說的話,臨了還說了句:「托你的福,我已經可以在市中心買一套兩百平米的豪宅。」

阿海回到家中,仔細瀏覽這次目標的信息,他不幹那些把照片燒掉的蠢事,如果警察有一天懷疑到他的身上,有沒有留下照片其實根本沒差。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兩鬢已經灰白了,他已不再年輕。

可他持槍的手,依然穩定有力,殺手這一行,沒有年齡限制,越老道的殺手反而越受歡迎。

濱海大學,藝術系……

二、

雨,傾盆大雨淋掉了黃昏最後一抹亮光,整個城市陷入了陰沉的黑暗中。

濱海大學門口,阿海開著他那輛日系轎車,靜靜地等待目標出現。

來了,小雲穿著碎花白裙出現在了阿海的視線中,只見小雲沒有帶傘,突如其來的大雨讓她顯得很狼狽,但她卻有不得不冒雨離開的理由。

阿海將車駛去,停在了小雲的面前,搖下車窗問:「需要載你一程么?」

阿海相信自己的笑容絕對足夠無害,他年輕時已經很英俊,如今老了舉手投足間都有成熟男人的魅力,而這種魅力,正是小雲這種大學生的天敵。

果然,小雲沒有拒絕阿海的好意,她微微一笑,打開了車門,還很貼心地將書本墊在座椅上,以免弄濕了座椅。

小雲報了個地名後,車輛緩慢地行駛過車道,目的地是一處富人聚集的別墅群。在開車的過程中,阿海偷偷觀察著小雲,只見小雲濕透的頭髮貼在光滑的額頭上,眼神仍保留著清澈,五官精巧,標誌的瓜子臉。

稱得上天生麗質。

所以阿海更不懂,這樣的一個女孩,為什麼要做別人的情婦。

送小雲下車後,阿海問:「能留個聯繫方式嗎?」

小雲側著頭想了一會兒,淋著雨小跑過來,將電話寫在了一張紙上,塞到阿海懷裡後,又匆匆跑進了家中。

阿海看著那串潦草的數字,眼裡竟閃過一絲沉痛。

三、

「明天有課嗎?我剛好在你學校附近,請你吃頓飯。」阿海給小雲的電話發送了簡訊。

很快,手機信號燈閃爍,小雲回復:「好啊,不過我請,算是感謝你上次送我回家。」

約在一家高檔的西餐廳,阿海手持刀叉,鋸著一塊七分熟的牛排,將牛排鋸成大小近乎相同的肉塊時,推到了小雲面前。

小雲明顯有些驚慌失措,而阿海只是報以溫和一笑。

「謝謝。」小雲有些感動地吃著阿海鋸好的牛排,她忽然感覺眼前的男人十分親切。

「對了,我看你每天那麼有空,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小雲問。

「還是等你吃完,我再告訴你吧。」阿海揶揄地說,小雲卻沒有被嚇到,她賭氣地說:「你儘管說吧,我胃口很好。」

阿海拿起餐巾紙擦拭著自己的手,那雙手骨節分明,蒼白修長:「我是給死人化妝的。」

小雲一愣,卻是有些心疼地看了阿海一眼:「這份工作一定不輕鬆吧。」

阿海:「當然,你害怕我么?」

小雲怔怔看著阿海的手,鬼使神差地伸手將它握住,冰涼的觸感從掌心傳來:「為過世的人化妝的,就是這雙手嗎?」

「他們應該會很感激你吧,至少死後也能漂漂亮亮的。」

阿海沒有說,他這雙手不僅給死人化過妝,也製造了許多死人,常年握槍的老繭被小雲柔軟的手掌覆蓋,竟然有些發燙。

阿海急忙縮回手,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他已經許多年沒有這種感覺,這讓他感覺到恥辱。

「抱歉……」小雲低著頭,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唐突。

四、

阿海是個很會追女孩的男人,無論是二十歲的時候,還是四十五歲,他有對付任何年齡段女人的特殊技巧。

期間經紀人催促了阿海三次,問他為何遲遲不動手,阿海直接將電話掛掉。

在和小雲約會了四次以後,小雲已經陷在了阿海的溫柔里不可自拔,對他產生了致命的依賴。

至於為什麼說致命?因為今晚小雲邀請阿海去她家裡用晚餐,而阿海這次,帶著他的老夥伴——中國制的QSG92式手槍。

小雲開了一瓶紅酒,兩頰已經染上紅霞,她朦朧中看著阿海,忽然有些鼻酸。

那麼多年來,她一直在期待著什麼?她似乎終於找到了答案。

「小雲,我覺得今天要跟你坦白。」阿海推開椅子,在大廳中踱步。

「其實,我除了給死人化妝,也送活人歸西。」阿海:「我是一個殺手。」

小雲只當阿海在開玩笑,溫婉地笑著。

「我在二十五歲那年,深深愛過一個女人……」阿海摸著牆壁,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但她卻背叛了我,嫁給了一個富商,我很痛苦,但卻無力爭取什麼,畢竟我那時候太窮太窮,做的也不是太光彩的職業,誰願意嫁給一個又窮又整天伺候死人的男人呢?」

「原本我想著,時間久了,就能夠忘了她,可在兩年後,卻聽聞了她的死訊。」

「她是被人殺死的,赤身裸體地被丟棄在一間廢棄工廠,死前受了痛苦的凌辱,致命傷是喉嚨的一道切口。」

「後來我知道,是那個富商的情婦買兇殺了她。」

「我第一個殺的人,就是那個情婦,第二個,是那個富商。」

「我還記得我將子彈送進富商肝臟的時候,他那一臉驚恐的表情,那是我這一生最愉快的夜晚,看著他痛苦地在我眼前死去。」

「後來,我殺了無數的女人,我痛恨他們,而恰好一個女人想讓另一個女人死的事情經常發生,我竟然有了意外的收入,做起了兼職殺手。」

「無一例外,我殺的,都是別人的情婦!」阿海轉過身,小雲已經臉色蒼白,他從腰後掏出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小雲。

子彈,例無虛發,打穿無數女人肝臟的子彈,從槍口噴射而出,帶著無情的破空聲。

卻從小雲的身邊擦過,擊碎了她身後的玻璃,藏在玻璃後的殺手沒來得及哼一聲便倒地死去。

「趴下!」阿海衝過去,將小雲狠狠推到,手槍噴著火舌,不斷往四面八方發射。

砰砰砰!無數子彈在空氣中穿梭,阿海送了幾個人歸西,自己身上也穿了兩個洞,鮮血狂噴。

但不知道是怎樣的意念支撐著他,他不僅沒有倒下,就連動作都沒有僵緩一分。

今晚,是他槍法的巔峰,是他賭上生命的勇氣。

因為他根本就不打算活。

七名殺手死了,阿海也打空了彈夾,他終於感到一陣乏力,沿著吧台跪倒在地,打碎了那瓶昂貴的紅酒,酒水彷彿血液,流淌了滿地。

當然,比酒水更鮮紅的血液,正不斷地從阿海身上的六處槍傷冒出來。

小雲從桌子低下爬出來,抱起阿海痛哭,阿海僵硬地笑了,彷彿用了很大力氣:「別哭,為我這種人流淚,不值得。」

「我知道,你父母過世了,你為了讀書,為了生活才委屈自己做別人的情婦。」

阿海從上衣口袋,拿出一張銀行卡說:「別做情婦了,你媽媽知道會不開心,密碼,是你媽媽的忌日,你應該記得。」

小雲拚命搖頭,只是哽咽,說不出話來。

過了許久,阿海終於停止了心跳,停止了他罪孽的一生。

他的臉,倔強地扭向左邊,左邊是一堵牆,牆上掛著一張婚紗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年輕美麗,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眉眼間,依稀有幾分小雲的模樣……

【完】

廖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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