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者

01-27

父親是九十歲去世的，父親去世的前一年——也就是父親八十九歲的時候，那天晚上，我們全體兄弟姐妹聚在一起，商量父親的事該怎麼辦——畢竟父親年事已高，畢竟父親的肺病已到晚期。

由於我們談論的話題不願讓父親聽到，所以我們避開父親，讓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我們則在卧室。許是父親覺得有些異樣，也許是他想和他的兒女們在一起，因此不一會父親就推門進來了，並且一臉疑惑的問:「你們幹什麼呢？」見父親進來，我們就讓他坐下，父親不坐，在房間里來回走動，看看我們這個，又看看我們那個，然後又自言自語的說：「你們幹什麼呢？」——關於父親的後事，我們想，應該徵求父親的意見，儘管這樣敏感的話題可能會刺激老人，但有時事情也只能這麼做，——於是大哥說：「爸，生老病死，人人都要經過，你看你對我們有什麼要求啊？」大哥試探著問，父親說：「要求，我對你們有什麼要求，我就要求你們上進，做好人，一輩子不做虧心事」我們一聽就都笑了。既然這樣那乾脆就直接和父親說吧，於是二哥說：「爸，人生在世都不免一死，你百年之後，有什麼要交代的沒有」父親這時才回過神來，像是和我們又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有想過」稍停又說：「不過這也真是個問題」——我清楚的記得當時父親說這話時的神情：和藹，自然，甚至還有幾分童真。

我坐在床沿上，挨著三哥和姐，見父親如此光景，內心大為感動：父親對自己的後事，無所想，無所求，其自然和藹的態度，令人仰嘆——這是一種怎樣的人生境界呢：這是聖人「不知老之將至」的境界；這是赤子「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境界；這是一個純粹的人自然歸真的境界。

父親走後，我們把父親和母親的骨灰合葬在一起，並立了墓碑，墓碑的後面有這樣的文字：父親生性天真，不喜俗務，雖經坎坷，其赤子之心，始終不渝。

替父親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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