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做的能說出來，才是真會了——獨孤逸風談太極拳教與學

近來研究太極拳者，由北而南，同志日增，不禁為武術前途喜。然同志中，專心苦練 誠心向學，將來不可限量者，固不乏人，但普通不免入於兩途，一則天才既具，年力又強，舉一反三，穎悟出群，惜乎稍有小成，便是滿足，遽邇中輟，未能大受；其次急求速效，忽略而成，未經一載，拳、劍，刀、槍皆已學全，雖能依樣葫蘆，而實際未得此中三昧，一經考究其方向動作，上下內外，皆未合度，如欲改正，則式式皆須修改，且朝經改正，而夕已忘卻。故常聞人曰：「習拳容易改拳難」。此語之來，皆由速成而致此。如此輩者，以誤傳誤，必致自誤誤人，最為技術前途憂者也。 ——楊澄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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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前幾天陪學生一起到武協考高級教練員證書，面試環節前，學生緊張、擔心、不知道怎麼演示教學。我說，怎麼做就怎麼說啊，動作要領和要求你都知道！拳打得挺好，但是不會說，說不清，說到底還是沒有真掌握。

【學拳】

不禁回想起老師教我學拳的經歷……剛開始學拳，我仗著年輕、記憶力好，很快就能把整套拳比划下來。結果老師總讓我按分解動作來練拳，並按照分解動作來檢查我的套路。我當時心裡其實是很不耐煩的。明明我整個招式都會了，為什麼還檢查分解動作啊？！我認為我做得挺好了啊。

老師看我差不多忘了分解動作，在前面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的邊說邊做，重複分解動作，直到我能記住。然後安排我喊口令，帶新學員，這樣逼著我記住了、分清了每個分解動作的起和止，並且在老師傳授動作要領和要求的時候，更加用心去記，免得帶別人打拳的時候忘詞或者口令不規範而尷尬。不知不覺，當我能夠熟練的表達分解動作要求的時候，自己打拳就不再盲目了，才真的做到意在拳先，每個分解動作都有嚴格的標準和追求。一個招式不再只是比劃完就行了，而是每一個招式有幾個分解動作的檢查點，每個點的幾個要求都做對了，這個招式才算合格。

只有反覆檢查確認沒有問題之後，慢慢動作動力定型，形成習慣。把外在的要求，內化成習慣，無論何時出手，都符合拳法要求，這時候才談得上不思而得，不用刻意控制就能收發由心，從心所欲不逾矩。沒有這樣的過程，沒有從舒適區脫離出來，沒有建立正確的新習慣，談不上持續的進步。

沒有哪個運動員練狗刨能練成世界自由泳金牌，沒有正確的泳姿，速度提高總是有限的，雖然經過刻苦努力自己的速度會有提高，但是沒有掌握正確專業的技術動作，終究是野路子。太極拳何嘗不是如此。

【規矩】

老師常用的比喻是，好比教一個人畫規定尺寸的圓○。讓他直接在白紙上反覆畫圓，直到畫好、畫准，其實效率和效果是很差的。先給他定四個圓上的點。每次畫圓都必須通過這四個點，即使圓不像也不要緊，起碼四個點在圓上，然後增加到八個點，十六個點……用逐步逼近的方式，當他畫的所有點都能在規定的圓上，這個圓就是沒有凸凹處、沒有斷續處的圓滿合規的圓○了。就好像精加工出來的齒輪，才能相互嚙合，才能運轉順暢，不會有振動和磨損。而隨心去畫，沒有檢查，畫了幾十年○，結果沒有一個點在規定要求的圓上。這就如同沒有比對，徒手加工出來的齒輪，不是殘次品，就是廢品，沒用。懂嗎？

規矩、規矩，就是用圓規和直尺去衡量都符合要求。不在規定的圓上，不符合規定的尺寸，就是沒有規矩。動作都不在合理的軌道上，太極拳就談不上更高級的知己知彼、得機得勢。

你要知道每個動作的準確軌跡，起碼搞清楚定式的軌跡，知道分解動作的準確位置，這樣才能動作定位。正所謂，「上節不明，無依無宗；中節不明，滿腹是空；下節不明，顛覆必生。」老師每次改拳捏架子，都要每個動作的分解動作都做到他滿意為止，否則就反覆改這幾個動作。學拳的人如果不是有很大的決心和耐心，是很難堅持下來的。

現在回頭看，這樣的教學方法，讓我受益終身。可以說，從一開始老師就把我按照拳師的要求來培養，只是當時我不能明了老師的良苦用心。有時候還嫌老師要求得太細了，覺得沒必要。如今記住多少就是多少了，再想如初學一樣聽老師完整的傳授，已經機會難得了。老師現在年紀大了，很多問題反覆說過不知道多少次了，都懶得再說了。一個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十年？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自己在老師傳授的基礎上，查缺補漏，繼續豐富完善，但是所有記住的老師講過的要點是標準、是規矩、是衡量對錯的標尺，不敢隨意調整。這是凝結了前人智慧的精要，值得傳承的寶貴財富。

【順其自然】

從無意識的錯誤狀態變為無意識的正確狀態，需要經歷一個有意識的糾正階段，這個階段是不可跨越、沒法省略的。看到那些一開口就要自創招式、「無招勝有招」什麼的，打拳隨心所欲，只求自己的「自在」「自然」，而從不向太極拳的規矩靠攏的人，我也只能搖頭嘆息。太極拳的規矩是嚴格、嚴謹、環環相扣的，不是宗師級水平，可以說他就沒有能力構建完整的太極拳運行體系。自己去改拳，99.999％是要誤入歧途的。數百年也不過僅有那麼幾個能創拳的宗師，現在自稱宗師的人不少，過些年就沒人記得他們了。追名逐利，不在傳承上下功夫，到頭來只能自欺欺人，可悲可恨。

為了讓學員掌握每個分解動作的要領，每一個人、每個動作，老師都不知道要講多少遍。很多學員心態浮躁，總想一步到位，以為可以小學、中學、大學的課一起上。聽小學課的時候覺得太簡單，不認真做題；等學中學課的時候學的不紮實，做題得分不高；到了大學課發現不會解題，甚至理解不了。於是還需要老師補中學課，然後再補小學課，最後還要把幼兒園的要求再說上十幾遍。直到所有的信息都掌握，所有的要求都練到身上，太極拳的神奇結果就出現了，好像很自然，好像早就該做到了。偏偏自己走了很多彎路，偏偏要經過所有的九九八十一難，一難都沒少。

【講拳難】

這時候再讓他說什麼是太極拳，每個招式是怎麼回事，他就覺得很難跟外行解釋清楚了，只能挑外行能聽懂的話，大致描述一下。於是外行就以為自己聽懂了，其實，這都算不上盲人摸象，因為盲人摸象起碼摸到了象的某個部分。如果讓小學生解決電、磁、光學問題，需要用到麥克斯韋方程的話，中間起碼差了小學數學、中學函數、高等數學和中學物理、大學物理等基礎課程和電、磁、光學專業課程。讓你給小學生講光學方程的解題思路，你怎麼講？

「練個太極拳有這麼難嗎？簡直胡扯。」

練太極有同感的朋友請點贊，讓他們看看我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