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竟然釣到鳥

盧加諾湖位於義大利、瑞士交界處，公認的釣魚好去處。但我就是釣不到。

「2月底會有魚」，「復活節魚就多了」，「5月份肯定來魚」，連續幾個月撲空，給我建議和希望的當地老釣友哥倫布也不見了。還是做個窩靜守吧，沒有魚，享受大半天阿爾卑斯山中陽光也是人間美事……

突然，浮漂一動，水底下鑽出一隻長頸鳥，善於潛水捕魚的??。平時，釣魚者做的窩時常被這種水鳥騷擾，它們在遠處入水，突然從浮漂附近鑽出來，嘴裡是一條你期待上鉤的魚，順帶趕跑整個魚群。

這隻??卻不湊巧，翅膀絆上魚線，回頭用長嘴去啄，越把魚線在脖子和翅膀上纏了好幾圈。我也沒了主意，收線，它受痛拚命掙扎，不收線，越纏越多。

只得取出網兜，輕輕把它拖至岸邊，一把抄上來。??是一種根本無法在地面行走的鳥類，從網裡鑽出來，跪著往水裡急爬。我想伸手抓住它，它長嘴猛啄。沒接觸過這種動物，一時間還真不敢輕易下手。

慌亂間，一個老奶奶已快步走上來，彎下腰一把將??抱起來。她該是瑞士人，對鳥說德語。??繼續亂啄，才發現，這叼魚的嘴，對人來說一點兒也不尖利。

我想去解開魚線。老奶奶說，「等等」，直接伸嘴過去，像縫衣的母親，一口口把魚線咬斷。不到兩分鐘，翅膀上有點出血的??已被放回湖裡。

瑞士老奶奶從同伴手裡接過沒吃完的冰激凌，大笑而去。

驚魂未定，突然發現另一根竿的浮漂不見了，魚？??？拉起來，是條嘴巴長得很大的小魚，身上花紋炫麗，今年終於開張？遠處老頭也釣不到魚，我跑去問他這魚的種類。他說，「趕緊放了它，被人看到了要罰100歐元。」

這是肉食性魚類梭鱸，25厘米以上能帶走，小的需要立即放生。我平時常釣的魚類是擬鯉，屬於盧加諾湖的外來入侵生物，而且過量繁殖，無論大小，嚴禁放生。

老頭和我聊起釣魚的規矩和趣事。河湖岸邊，常有釣魚協會的志願者巡查員出沒，他們看你釣魚，和你聊天，等你做出違規的舉動，立即亮出證件。「上周我被罰了80歐元」，原因是去一條小溪垂釣，違禁使用蛆做魚餌。

在義大利釣魚，出行之前得了解具體水域的規定，盧加諾湖不禁止用蛆做餌，但如果被發現釣到擬鯉放生，罰單也是80歐元。我保證不會領到這樣的罰單，義大利人不愛吃擬鯉，嫌細刺太多，我卻愛吃。擬鯉多以湖裡的螺絲為食，味道鮮美，去年我曾有過3小時釣上10公斤擬鯉的經歷，一樣分期吃掉了。

當地老釣友們普遍認為，嚴寒導致擬鯉產卵季節推遲，長久沒有出來。這分析難說有道理，過去嚴寒里也能釣到很多擬鯉。

沒有魚咬鉤，老頭跟我談起釣魚受罰的趣事。義大利每個釣魚者都需要辦理一個年費約20歐元的證件。一些特別水域，還要辦理特殊許可證。例如阿爾卑斯山區貝魯諾省擁有眾多天然和人工湖泊，在其中任一個湖泊下釣，都得先辦理專屬該湖泊的釣魚許可。

「巡查員特別狡猾」，老頭說。有次，一對情侶在湖邊放了根魚竿。魚咬鉤時，男孩撒尿去了，女孩順手把魚拉了上來。旁邊觀看的巡查員立即亮出證件，要女孩出示釣魚證。她沒有，男孩才有。這順手一拉，80歐元，罰掉兩人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沒現金怎麼辦？巡查員本就不收現金，只需看你的身份證或駕照，罰單直接寄到家。

老頭說得挺神，好像在義大利釣魚得小心天羅地網。在這個法紀鬆弛、民主制度也受到嚴重挑戰的國家，釣魚規矩彷彿超凡脫俗地嚴厲和有效。

我決定收竿，離開盧加諾湖義大利一側的這小鎮切雷西奧港，去瑞意交界處的鎮子特蕾莎橋，在湖邊小徑散散步，然後沿一條景色迤邐的山路回米蘭。

特蕾莎橋下的小河，是盧加諾湖的出水口，流向10多公里外的馬焦雷湖。有個膚色黝黑的人在橋中央下釣，我和他攀談。

他來自義大利南方普里亞，早年在瑞士工作，娶了個當地太太，有了瑞意雙重國籍。「湖裡有的是魚，擬鯉、白鱔、梭鱸、鱒魚，晚上才出來。你們都是蠢蛋，白天做好窩，晚上就是我們去收穫，昨晚我才釣到一條7公斤的白鱔。」

為什麼站在橋正中央下釣？他說，「這是國界橋，不能釣魚。但我有兩本護照，和兩國的釣魚證，如果有義大利巡查員過來，我就往瑞士那邊站一步，有瑞士的過來，我就往義大利那邊站。」

「我從來不吃擬鯉，晚上釣到的話，切魚片做餌釣白鱔，白天釣到就賣掉。」

「怎麼賣？義大利人不是不吃擬鯉嗎？」

「太容易了。釣到擬鯉，我放在桶里。鎮子上老太太們好奇過來問，你釣了好多啊，那麼大條！都是什麼魚？狼鱸，金魴（義大利餐桌上常見的兩種海魚）？我說，對。她們掏錢買，還成群結隊的，我不能不賣，你說，對不對？抓個塑料袋裝上兩三條，10歐元！瞧，做人得狡猾一點，『人』不同於『人們』，『人們』總因為上當受騙而感覺開心。」

本文作者 王勤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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